第四十七章 試鏡（下）

在橋本愛之後，視鏡依次進行著。

又經歷了好幾個表演者后，參選者之間的差距漸漸突顯出來，女主角市子，目前看起來，只有橋本愛讓人印象最為深刻。女二號紀子，則是松岡茉優最為契合。至於其他的重要角色，如佑太，母親。因為參選的人較少，只有表現出色的三浦貴大和桐島加戀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快就到了最後一位候選者，能年玲奈。

「下一位，能年玲奈。」

聽著工作人員的招呼，整個評委席又重新提起了幾分精神，這個因《海女》而火遍全國的名字，在場有不少人還是對其抱有期待。

「各位老師好。」

原本拘謹的目光在看到立木瀧的瞬間鬆懈下來，語氣上揚，彎著眉角。整個人看起來落落大方，與前一位候選者的緊張形成鮮明對比。

森淳一點了點頭，示意水野可以準備開始了。

「那能年小姐，請表演一下劇本上的第二段內容，而這裡的對話，將由立木桑配合你。」

立木瀧倒是沒什麼壓力，經過大量重複的表演后，他也從最初的緊張變的有些麻木了。現在可以毫無負擔的配合各位參選者出演對戲的角色。

「喂！休息啦休息啦！新品的糖煮栗子，來嘗嘗？」

「泡點茶吧」

能年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挽起髮絲。逐漸上抬的目光鎖定住立木瀧的眼睛，翹起的粉色嘴角里透著幸福的笑意。

面對著能年的笑臉，立木瀧還是面無表情。

「來來來，這次是加了紅酒煮的。」

能年俯下身子，在立木瀧伸出的雙手前，輕輕抽動鼻尖。不過只是一瞬，便又抬起頭來。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手指搭在唇尖。整個動作自然的像是欣喜於男朋友做了便當的女友。

「是嗎？那去澀呢？」

像是不知距離感為何物，能年玲奈向前走近一步，聽著近在咫尺的呼吸聲，立木瀧甚至能數清她眼角的睫毛。

「是小蘇打」

「啊！紀子也在啊！」

水野發出了叫停表演的信號，能年玲奈則有些意猶未盡的退回原位，偷偷瞄了眼立木瀧，在發現對方還是沒什麼表情后，才有些氣餒的垂下眼睛。

原來立木桑沒什麼感覺啊……

察覺到能年突然的消極情緒，立木瀧只當是對方自責表演發揮的不好，擔心她接下來的考核受到影響，在觀察了一圈周圍沒人注意后，才附在耳邊悄悄說了句：「我覺的很好」

說完便不再回應她的愕然，徑直返回了評委席。

「嗯！」

等能年玲奈也表演結束后，今天的試鏡會也是全部結束了，依照慣例，森淳一讓在場眾人對今天的表演發表意見。

「果然還是橋本愛和能年玲奈最為出色啊。」

「我覺得第一個小松菜奈也不錯。」

「話說你們沒人注意到松岡茉優嗎？」.

.....

「立木君。」趁著大家的注意力被爭執引走，五十嵐壓低了幾分音量開口問道：「到底哪個是你女朋友啊？是能年還是橋本啊？總不會兩個都是吧」

「噗！」被突然的問話嚇了一跳，立木瀧瞪大眼睛，剛喝入口的茶水還沒嘗出個味就全噴了出去。

「立木君？」

「沒事，我…不小心嗆到了。」先應付過森淳一的關心，又回了五十嵐一個複雜的眼神，立木瀧才拿起紙巾擦拭掉桌上的水漬。

可五十嵐大介卻不為所動，反而托著下巴一臉古怪。「立木君，這個腳踏兩條船可不是什麼好…」

「不是！五十嵐桑，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懷疑的眼神不停的在立木瀧身上打量，見他又不像說謊，才嘆了口氣。「真的不是嗎？唉，算了，立木君你自己處理吧。」

不理會五十嵐和立木瀧兩人在旁的竊竊私語，森淳一用筆在角色名字旁畫著圈圈。整合了眾人的意見后，小森林的演員名單也差不多有了定數。

三浦貴大出演佑太，桐島加戀出演母親，松岡茉優出演紀子。至於女主角市子…

「橋本還是能年呢？」

兩人的演技都很出色，或許是經過了晨間劇的鍛煉后，在舉手投足間兩人也彷彿有一種令人積極向上的魔力。只是…小森林有一個市子就夠了。

筆尖滲出墨珠，在紙頁上也留下了不大不小的刻痕。森淳一轉了轉眼睛，當目光偏移到立木瀧身上后，他終於明白兩人之間的「差別」在何處了。

在第一段表演中，橋本的目光是落在栗子上，而能年的目光是落在「紀子」上。雖然市子和紀子是非常要好的閨蜜，但能年的表演中卻感覺似乎不止是朋友的程度了。

「還是橋本吧。」

心裡感嘆一句，森淳一最終在圓圈中寫下橋本愛的名字。

確定了演員后，剩下的合約事宜則會有相關的人去處理，又旁聽了一陣森淳一對於劇組的調度，等立木瀧走出大樓，街上已經飄起了晚餐的煙火。

大大小小的霓虹燈牌勾動著立木瀧的食慾，還在思索著晚上吃點什麼，身體卻已經不自覺走向最近的一家洋食店。

「立木編劇！等一等」

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聲音從身後叫住了立木瀧的腳步，站在原地等了一會，製作人大角正扶著肚子走了過來。

「這個季節的東京還真是熱啊，聽說到了奧州那邊還會更熱。」掏出手帕在額頭隨意的擦了擦，大角正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有些油膩的笑容。

「大角桑有什麼事嗎？」

「立木編劇，是要去吃飯嗎？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店就在附近，要一起嗎？」從對方的臉上看不出想法，但也看不出惡意。立木瀧稍猶豫了下后，點了點頭。畢竟接下來還要一起共事，多了解一點總是好的。

跟著大角正前往的店面，是一家開在車站後面的小酒館。剛一掀開門帘，還沒來得及打量四周的環境，大角正已經操著奇怪的口音沖著老闆打起了招呼。「兩份青花魚套餐，再來杯啤酒。」

「大角桑說的是？」

「哦，我要了兩份青花魚套餐，我是大分縣人，這裡的老闆和我是同鄉。到這就總習慣說大分縣話。」

「那青花魚是？」

「青花魚可是大分縣的招牌料理了。也是老闆最拿手的料理，立木編劇你可以嘗嘗。」

「那是，只有大分縣人才懂怎麼做青花魚，」端著托盤的老闆插進了兩人的對話。將兩盤金黃色的青花魚天婦羅擺在桌面后，又留下了一盤魚乾。「自家腌的青花魚乾，這盤算是我請。」

「哦！這味道還真是懷念啊。」大角正夾起一塊，在上面滴了點醋后迫不及待的塞入嘴中。「說起來，我已經五年沒回過大分了，不過托老闆的福，我的腸胃倒是每周都會回去。」

學著對方的吃法，一種從未體會過的奇妙口感在嘴巴中蔓延，酸酸鹹鹹的魚乾與舌頭剛一接觸，便毫不講理的奪去了所有的味覺。稍微咀嚼一通后，腦子裡就只剩下了「好怪」和「好想吃」。

「立木編劇，你怎麼看小森林這部電影？」

就著魚乾，灌下幾口酒，大角正的臉上隱隱有些浮現醉態。

「現在不是還沒開始拍攝嗎？」

「立木編劇，其實很多電影往往在一開始就已經決定了最後的結果。」

「那大角桑又是怎麼看呢？」從他的口中聽出了一絲微妙的語氣，立木瀧皺著眉頭凝視著對方的眼睛。

「我覺得小森林應該會就這樣吧，不會票房大賣，也不會被大罵爛片，可能偶爾會有人買票看幾場，然後不聲不響的直到下映。不過也是，要是熱門電影，又怎麼會派我來當製作人。」

「大角桑！」感受到了對方的怨氣，立木瀧心中有些惱火，語氣間也不免嚴厲了幾分。「如果大角桑這麼不願意的話，大可以放手不管！」

「不是」大角正楞了一秒，然後像是反應過來，苦笑著搖了搖頭。「你誤會我了，立木編劇，雖然上面是不看好這個項目，才把我派過來製作這部電影。但我實際上是非常喜歡小森林的故事。」

「我拜讀過五十嵐桑的原作，在他的筆下，小森雖然是個虛構的地方，但我卻從中看到了不少家鄉的痕迹。到處是差不多的山，到處是差不多的田，到處是差不多的草和野果子。在那裡生活每天都是一成不變。我就是因為討厭那樣的日子，才一定要到東京來...可現在看來，說不準東京才是那個一成不變的地方。」

沉默了片刻后，大角正嘆息一聲。「我之所以不看好小森林，不是因為我不看好小森林的故事，而是不看好現在的觀眾。想要有趣，想要娛樂，想要刺激...在這些條件下，能看的進小森林的人還有多少？真正的好故事被冷落一旁，用特效打造的工業套路卻廣受追捧。」大角正又喝了口酒，用筷子指向店門口的吧台。「從我們落座到現在，門口的食客已經換了三波。每個人要麼刷著手機，要麼急著吃飯。至於在他們面前的是青花魚還是竹莢魚其實都並無區別。」

循著他的目光，那裡的座位已經換了新人。立木瀧沉吟片刻，又品嘗了口老闆手做的青花魚乾，蹙起的眉頭緩緩紓解。「果然」

「什麼？」

「我並不認同大角桑的看法。或許客人們的確並不在乎魚乾是青花魚還是竹莢魚，但只要每個吃過的人都會覺得它好吃，這不就足夠了嗎？如果一定要弄清它是竹莢魚還是青花魚，那就讓喜歡這道料理的人去研究吧。」

「...但要做到讓人好吃，也是非常考驗廚師的手藝。」或許是酒勁上了頭，大角正端起酒杯直言不諱道。

旋即又感覺像是意有所指，輕咳一聲補充。

「咳咳，反正充其量我只是個貼菜單的，至於能不能如你說的那樣，立木編劇，就請你證明給我看吧。」

將最後一口酒飲下，桌上的玻璃杯麵映射著一雙堅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