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麻將館的局（一）
濱南展銷一過，春節也就不遠了。
袁彩英最早下了五百盞的訂單，並預付了蘇清石一成訂金，僅過了半個月她又追加了五百盞。
蘇清石摸不定袁彩英的操作，年節時乾脆在濱城留了下來，這樣他就可以時不時去一趟正明櫥櫃了解了解。到時親手把貨送到也顯得更有誠意，又因為從前一些事，蘇清石也想圖個踏實，這第一桶金怎麼也不遠了吧。
曹樹成才返濱城沒多久，又被蘇清石派了回去，前往源三村與常寶河見面，並按照蘇清石的要求把所有的貨以五百盞為一碼，今後這就是一個出貨單位。由於源三村到南鎮過於不方便，蘇清石又讓常寶河在南鎮租一個倉庫，每夠五百盞就運到南鎮先備下來。
與此同時，前後共一千盞花魚燈，已經分兩批在來的路上。
蘇清石終於也體會到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感覺，不過倒沒有倍思親，近段時間以來的事，讓他對來年滿是憧憬。除夕夜，蘇清石買了一隻扒雞、四個獅子頭和小袋裝的二兩白酒，胃暖心曠、和衣而卧了。
年初三，蘇清石望著屋子裡一個奇大的編織袋，想起來已許久沒有去過那麻將館了。過年正是清閑時，說不定大夥又聚攏到一起，還是往常那個時間，天剛入晚蘇清石來到了麻將館。
果不其然，電燈已亮了起來，但今日卻沒有嘩啦嘩啦的搓牌聲。
蘇清石往裡走的時候，聽到人們七嘴八舌好不熱鬧。
「老黃，你說的我覺得不太靠譜。」
「我說也是再觀望觀望，濱河新居八字還沒一撇呢。」
「還觀望呢！等八字有一撇都寫一半了，到時候還有我們什麼事！我好好的經理都不幹了，要是心裡沒底，我瘋了嗎！」
「別沖別沖！什麼事不都得商量商量嘛！」
正這時，一人看向門口，緩而又一人也看了過去。片刻間，差不多有十雙眼睛都盯在蘇清石身上，陡然靜謐。
蘇清石一開始大覺不妙，直想撒腿就跑，可細一瞧也不像聊什麼驚天機密的氛圍。屋門大開不說，裡面的整個景象，活脫脫一副村民們商量一起租魚塘的樣子。
黃盛達躬著身子坐在中間的一張麻將桌上，抱著翹起來的二郎腿，跟花果山石頭頂的猴子也似的。旁邊放著一個白漆茶缸，不斷往裡彈煙灰。
其他人，有的歪在椅子上，咧著嘴撓著後背，像生了虱子夠不著也似的；有的就蹲在牆角，眼前放著一大杯濃茶，一隻手托著下巴只顧吸煙；還有的守著半睡不醒的爐子，拿著爐鉤子一起一落，若有所思的樣子。
蘇清石一出現，人們立時調整過來。
「是小蘇呀，這麼長時間跑哪去了？」黃盛達最先開了口。
「前陣子在忙濱南展銷會，老闆們要的貨我都帶來了，圖個開年喜慶，我就早點給大家送來了。」
不等人們說話，蘇清石已行動起來，每個人要帶什麼貨他都記得清楚。最先來到黃盛達面前，拿出來的是一個半導體收音機，黃盛達怔了一下就要拿錢包，蘇清石忙擺手，連說是給大家帶的新年禮物。
緊接著蘇清石來到其他人前，把電子錶、錄音機、煤油火機連帶充油罐，逐一拿給人們。
這一幕讓在場之人煞為意外，很多人連喊過什麼都忘記了，既是南方來的小伙兒，那邊小商品又特別發達，當時就是有人開口、有人跟著起個哄罷了。
並且從手裡的貨來看，
也是非常上心，都是在濱城沒怎麼見過的牌子，包裝也都沒拆。說起來蘇清石沒來的這些天，人們還有點不適，別的不說，只要他一來大家都有好煙抽。
場面一下有些安靜，蘇清石忙又說：「老闆們帶了好運氣，展銷會上賣了一些燈，就不要客氣了。」
人們笑著點頭，有的對蘇清石伸了個大拇指，黃盛達聞言立時側頭看了過來，「濱南展銷之後老袁家就賣燈，難不成就是你的貨？」
蘇清石剛一點頭，黃盛達更驚訝起來，「好小子，了不得啊！都和袁老奸做起生意來了！」
「就是趕巧了、趕巧了。」
黃盛達一個百貨大樓的子部門經理，在這裡最說的上話，可見這些打麻將的人都非達顯。根據蘇清石的了解，他們當中有干塗料的、有做木工、電工的，在各自的廠子里大小都是個頭頭。
娛樂匱乏的年代，這個麻將館純是用來消遣，興緻高了也不過輸贏幾包煙。人們晚飯後便來，打上三四個小時回家，還想繼續過牌癮第二天又沒早班的，也偶爾會打到後半夜。
正也因為如此，有時來全、有時不全，總是這十多個人，耍錢人是看不上這種場子的。
如果說菜市場是最有人間煙火氣的地方，那麼茶館麻將館就是油鹽之後，民間時事分析家們最聚集的地方。這些人無所不聊，國際國內、石油米面，一有點新聞爭相曝出，誰都想掐話匣子，而且喜歡抬杠並擅長抬杠。
今日情形不同往常，很快蘇清石便識趣地準備離開。
這時黃盛達忽然道：「小蘇，要是沒什麼事忙，你就在這等一會。大夥不能白收了你的東西，起碼也要一起搓頓夜宵。」
而後他便看向眾人：「剛說到哪了？」
黃盛達不避蘇清石，他人自不會多說什麼，立時有人又道：「老黃，照你的意思，以後房子這東西也是能隨便拿來賣的？」
「沒錯，就和你家裡的縫紉機一樣，手頭緊了就能賣了！」
「那到時候，縫紉機是搬出來還是算進去？」
蘇清石忍俊不禁，還是那股老味，話沒三句半、杠抬兩米八。
黃盛達白了個眼懶得搭理，這時又有人問了，「以你的意思，有一個濱河新居就會有幾十上百個，這還只是在濱城，國家有錢蓋那麼多房子嗎？再說等那些房子蓋起來，現在的公房怎麼辦呀？」
黃盛達又把二郎腿抱起來，「操的心可真多！我們又不是商量蓋房子，咱幾個有那能耐嗎！現在的情況是大夥出錢出來單幹，只要有了房子，咱就大有用武之地，早做準備等濱河新居起來，我們就是現成公司！」
「不行不行，濱河新居蓋出來起碼明後年，這時候辭工吃不消。」
「誰讓你現在辭工了，是你要不要一起干，我反正豁出去了，你們來幾個算幾個。」
話到這裡一個個又各自思量起來，黃盛達一抬眼，正看到蘇清石。
「小蘇，你老家那邊離南方沿海近，什麼情況你來說兩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