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痴夢

天灰濛濛的，明亮的啟明星才剛剛落下，連太陽都尚未升起，楚昭霖卻早已在宮人的幫助下穿上了一身明黃色的袞服，他的雙手放在膝上靜靜的等待着，整個房間內都靜悄悄的，僅為偶爾袞冕上的珠串會隨着他的呼吸擺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他手心有些冒汗，也不知是興奮還是悸動，他做了二十幾年的太子，終於一朝稱帝，走的亦是十分艱辛。

他看了看身上的袞服，因着是在行宮趕製的，綉樣並不是很出色，可這都不重要，一切他都只圖一個名正言順。

從今天開始這大燕的每一寸土地與這個國家就要更換主人，完完全全的屬於他了。

「母妃……兒臣做到了，兒臣真的做到了，你不必再擔驚受怕，兒子今日便會封你為皇太后，你也可以以嫡妻的身份葬在父皇身邊，咱們再也不怕受制於人了。」

洪亮的鐘鼓鳴聲打破了行宮的安寧，也喚醒了楚昭霖的沉思，他聽到殿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之後便是江檀輕聲的通報聲，「殿下，時辰到了！」「知道了！」他應了一聲，吸了口氣起身，身邊的一切今日甚是不同了。

楚昭霖拉開大殿的門走出宮殿的時候，鐘鼓聲已經鳴了三聲，門外身穿朝服的三品以上大員早已等待多時，只可惜人人臉上並沒有該有的期盼與喜悅。

楚昭霖卻顧不得這些，他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之中，一步步邁向城樓祈告天地。

「蘇大人……」幾個官員擠在蘇清晏身邊，討好的笑道：「聽聞李家軍已經打到城郊了，若是攻城，還求蘇大人替我們說說好話。」

「是啊，就連守門的侍衛都準備投誠了，咱們的心思可是都一樣的。」

蘇清晏轉過身，看着一眾人的嘴臉，只覺得依舊在上面莊嚴祈福的楚昭霖好可憐，從頭到尾當真的只有他自己。

楚昭霖終於「告慰」了天地，緩緩從城牆上走了下來。

「殿下，城郊那邊快馬來報，有士兵偷逃，這軍心……」

楚昭霖看着他剛剛提拔上任的兵部侍郎，哪有心思想這些，於是擺了擺手道：「一切等登基大典結束后再說。」

眾人皆是唏噓，只得跟在楚昭霖身後，來到行宮正殿長寧殿。

「長……寧……」看着匾額上的字，楚昭霖心潮澎湃：「這是個好意頭。」

楚昭霖腳下有些踉蹌，只見宮殿正中央有一個金碧輝煌的高台，高台上設有一個雕刻着龍鳳、祥雲等圖案的精美龍椅，龍椅在陽光的映射下，表面的鍍金層閃著金光，異常耀眼，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楚姓人祖祖輩輩坐在龍椅上，目光炯炯，野心勃勃，那銳利的眼神如同刀鋒一般，他們遙望京城，彷彿又在醞釀着一個新的作戰計劃……

「等到了……終於等到了……」

楚昭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只是那龍椅被映的極為耀眼，惹的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他的頭上有幾根被激發着的青筋猛烈地跳動，那明黃色的袞服竟纏住了他的雙腿，他掙扎向前，依舊不肯停下一步。

正當他一步步邁向那高台，那金燦燦的龍椅幾乎快要觸手可及之時，他的左腿突然感到一陣劇痛，令他身子一軟不得不跪在台階之上。

他這才低下頭，竟是一支短箭冷冷的插在他的小腿上。

「啊！」他大叫一聲，痛苦的從台階上摔了下來，眼看着那夢寐以求的龍椅再一次離他越來越遠。

他急了，想伸手將那短箭拔出來，卻根本沒有那個勇氣，一時間不知所措，正要喚人上前，卻見面前停下了一雙戰靴。

他心中不安，戰戰兢兢的抬起頭，果然對上了那雙他這輩子最不想看到的眼。

李驍煜手持一柄長弓，臉上雖濺了鮮血，卻依舊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語話軒昂，吐千丈凌雲之志氣。心雄膽大，似撼天獅子下雲端。骨健筋強，如搖地貔貅臨座上。他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

他將那長弓向身後一丟，便有副將上前接住。他未再瞧楚昭霖，而是一步步堅定的走上台階，每一步落地都是那般沉穩與篤定。

「你要做什麼？你要做什麼？」

楚昭霖嘶吼著，伸手想去阻攔，奈何自己根本起不得身。他眼睜睜的看着李驍煜披風一擺，帶着天神般的威儀和與身俱來的高貴，整個人發出一種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邪惡而俊美的臉上此時噙著一抹放蕩不羈的微笑，就這般坐在那高高的龍椅之上。

「李驍煜！」楚昭霖怒目而視：「你個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亂……臣……賊……子……」李驍煜摸了摸手邊栩栩如生的金龍冷言道：「楚昭霖，你殺害君父還妄想成為天子嗎？這夢也該醒醒了！」

「李驍煜！我可是文會大帝唯一的兒子，他的天下自然應該由我來繼承，你個枉顧綱常的小人有什麼資格坐在龍椅之上，你就不怕後世人評說你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嗎？」

李驍煜坐在龍椅之上居高臨下的看着早已披頭散髮有些癲狂的楚昭霖：「那我應該忠於誰？孝敬誰？你嗎？」他環視四周，見所有三品以上大員齊聚正殿，許多事的確該算一算了。

「會文大帝……」他冷笑着：「會帝生前只會修仙，卻不曾得正果，最後被兒子親手勒死，這樣的皇帝也配稱為大帝嗎？」

「不許你侮辱皇考！」楚昭霖此刻也就只剩嘴能用了。

「侮辱？侮辱總比勒死他強吧？」

眾人驚愕的目光如冷箭一般齊齊射向楚昭霖，所有想隱瞞的事都大白於天下。

「為什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哀怨的看着李驍煜：「就差一點點，我就是皇帝了！就可以娶她了，為什麼？為什麼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我們？」

他吃力的向前爬了兩步：「她沒死對嗎？你告訴我，她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