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不是沒想過會跟霍准見面。

來J市的那年，寧溪就設想過許多種，她當然不會主動聯繫，沒這個臉，也不敢，但難免想過待在一個城市，假如不小心碰到了該怎麼辦？

神色如常打招呼，像老朋友一樣說一句好久不見？還是相見當做沒見，誰都不理誰？

心理建設做了一大堆，卻一次都沒碰見過。

還是從顧筱的口中知道霍准不在J市，他從B大畢業之後就去了M國，聽說是進了MIT，物理專業，碩博連讀。

再後來。

他的消息就無人得知了。

霍准本就是半路到H市讀的書，性子又清冷，和班級里的同學也沒格外要好的。顧筱說過有同學私下聯繫過霍准，但消息都石沉大海，大概是那個微信早就不用了。

對此。

寧溪一概不知。

霍準的微信她早在分手那會就刪了，但電話始終記得，那幾千個日夜裏，她曾一次次輸入那個熟悉的號碼，卻始終提不起勇氣撥打。

也就不知道這個號碼他是否還在用。

她曾慶幸他不在J市。

J市的大學曾是他們一起努力的目標，最後她卻成了逃兵，以至於大學填志願，根本不敢填J市的學校，就怕不小心碰見他。

可她又有些遺憾。

遺憾原來人海茫茫，有人分開，就是一輩子。

寧溪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跟霍准見面。

時隔多年。

昔日愛慕的少年站在不遠處，白襯衫、黑西褲，太陽底下泛著栗色的頭髮，發梢略長快遮住眉眼，還是記憶中那副熟悉的清冷模樣。

他彷彿沒有一絲變化。

又彷彿變了許多。

寧溪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只是覺得霍准較起從前好像更加清冷了。

只不過從前寧溪從來不會畏懼他的清冷，甚至總喜歡逗弄他，每次都要逗得他無奈抓住她的手抱住她才好。可如今，他們相隔不過幾米，她卻手足無措、心跳加速、渾身發寒，甚至想落荒而逃。

咖啡店依舊流淌著好聽的輕音樂。

不遠處還有人在辦公。

鍵盤聲、說話聲、還有咖啡機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但寧溪卻只聽到霍准朝她走來的腳步聲，眼睜睜看着霍准離她越來越近，寧溪再也坐不下去了，她局促地站了起來。

這一瞬間。

她的腦海里閃過無數片段，但都跟走馬觀花一樣抓不住。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麼。

以至於最後面對這位昔日的戀人，寧溪大腦空白，只能啞著嗓音，局促又不知所措地和人打招呼：「真、真巧啊。」

說出來的話卻還是那副乾巴巴的樣子。

完全沒了成年人該有的體面。

她垂着眼睫，連看都不敢看，心裏就像是被兩根繩子揪扯著。她既希望霍准能和她打招呼，兩人可以平靜地聊會天。

又不希望霍准和她打招呼。

當初他們兩人鬧成那樣，回憶里的爭吵和她對霍準的冷言冷語至今都能讓她在午夜夢回驚醒。

她不敢想，如果霍准真能平靜面對她，代表着什麼。

代表着他早就忘記，早就放下？

莫名的。

寧溪不希望這樣。

她曾在許多知道他們關係的人面前大方坦然地祝他幸福，祝他日後情路坦蕩。

她的確是這樣想的。

她是那麼希望她愛的少年以後能一帆風順，再也不要碰到她這樣的人。

可真的見了面。

她卻沒法違心地接受他真的忘了一切。

霍准沒說話。

他只是站在她的面前沉默而寂靜地望着她。

寧溪選的位置很偏僻，四周都有花遮擋，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

可寧溪自己的心不靜。

她始終沒辦法冷靜地面對霍准，所有的理智、成熟、體面在他面前根本無處遁形，在他沉默的時候，她甚至想不到第二句合適的開場白。

只想着逃跑。

離他遠些，不要讓他看到這樣的自己。

就跟分手那年一樣。

握著的手機忽然亮起屏幕，是顧筱在群里問她相親如何。

人失智的時候或許總會做出一些自己後悔莫及的事。

就如此刻——

在面對霍準的沉默后，寧溪忽然說：「我還要跟我的相親對象見面，要不……我們回聊？」

話出口。

寧溪其實就後悔了。

雖然和霍准早就分開了，但提到相親對象，寧溪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總有點發虛。

可話都說出口了。

只能強撐著。

左右她在霍准這邊也早就沒了什麼好印象。

當年分開得太難看。

他不恨她都是他大度了。

寧溪等著霍准離開，想着回頭等相親對象來了趁早再見，或者換個地方也好，反正別在霍准面前，腦中思緒更是混亂過着，怎麼會在這碰到霍准？

難道他也住在這片小區？

可還不等她想出個所以然，原本以為會離開的霍准竟然直接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寧溪怔愕：「霍准，那個位置……」

被霍准看了一眼又立刻消聲。

時隔多年，霍準的氣勢更強了，這樣簡簡單單的一眼就讓她覺得壓迫十足。

霍准問她：「喝什麼？」

寧溪輕輕啊了一聲，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在霍准眼神的詢問下，她也沒別的選擇，輕聲回：「桂花樹。」

這是這家店的招牌，只有秋日供應。

寧溪很喜歡。

想到霍准不喜歡喝咖啡，她又小聲補充了一句：「他們家的青梅蘇打水還不錯。」

霍准正在給她點單。

聞言，手上動作一頓，原本想隨便選杯咖啡的手還是滑到了下一列，選了一杯青梅蘇打水。

點完單。

霍准放下手機。

沉默的氣氛縈繞在兩人身上，最後還是寧溪最先受不了，沒話找話說了句：「現在挺方便的。」

霍准看她，像是在用眼神詢問她什麼。

寧溪連忙解釋：「點單，以前還得排隊，現在……」聲音在霍準的注視下越來越輕，寧溪覺得自己真的可以去撞牆了。

太尷尬了。

怎麼會有人跟舊情人聊這種話題？

可她能有什麼辦法？

她看到霍准就犯怵，腦子就跟宕機了一樣。

總不能什麼都不說吧。

那更尷尬。

勉強把前面的話補充完：「……可以手機點單了。」

寧溪連鬆口氣都不敢。

她一面想讓人快點把飲料送過來，有點事情做總不至於這麼尬，一面又希冀自己的相親對象快點來找她。

她第一次這麼盼望着快點跟自己的相親對象見面。

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相親對象還沒來，還好，飲料終於送過來了。

來的是熟悉的店員。

看到寧溪后，她笑着說：「有陣子沒見到您了。」

有人在。

寧溪稍稍鬆了口氣，也笑着回她：「最近有點忙。」

店員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下，目露驚艷，笑容卻瞭然，把桂花樹放到她面前，又把青梅蘇打水放到霍準的面前，「祝你們用餐愉快。」

她說完就體貼地離開了。

沒了旁人。

那股子沉默的氣氛又回來了。

還好現在有飲料。

寧溪拿過咖啡杯一邊喝，一邊盤算霍准到底要做什麼，還有相親對象為什麼還沒來？餘光倒是看到桌上的清單。

備註的那一欄正好有顯示微信名。

【。】

寧溪微頓。

不清楚這是霍淮的舊號，還是新號。

他以前的微信名就是他的名字，古板無趣，頭像卻是一隻奶牛色的加菲貓。

那貓是寧溪撿到的。

撿到那會才巴掌大小，可憐巴巴躺在一隻紙箱裏。

原本是想帶回家的，可寧母貓毛過敏，顧筱和明輕家裏又不能養，她只能把目光放到了霍準的身上。

那個時候，她跟霍准還沒在一起。

也不敢肯定霍準會幫她。

抱着試一試的心態，她冒雨到了霍準的外婆家。

她還記得那天霍准在見到她的時候就皺了眉，他把她拉到屋子裏，問她為什麼不打傘，還親自拿着毛巾替她擦頭髮。

那是一個盛夏。

蟬鳴陣陣，老舊的空調發出沉悶的聲響，電風扇搖著頭吹着桌上的書發出聲響。她看着霍准嚴肅的臉，忽然大腦空白，在重如擂鼓的心跳聲中，她親了他的臉頰。

反應過來的時候。

她掃見霍准臉上的怔忡，徹底紅了臉，連書包都沒帶上就沒骨氣的跑了。

回憶總是美好的，寧溪甚至忍不住想笑，心裏也驀地變得有些柔軟起來，她甚至想問問夏天怎麼樣了。

夏天就是那隻貓。

可話到嘴邊，想到兩人決裂時的模樣，又倏然住嘴。

她是最沒資格提過去的人。

心中忽然又變得沉悶起來，就像是一大堆東西堵著，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她正想收回餘光，腦中卻忽然想起一件事。

【。】

寧溪盯着那個微信名，瞳孔微縮，她拿起一旁的手機放在桌子底下點開微信。

手指在發抖，心臟也跳得飛快，咚、咚、咚……

就這麼一會功夫，微信群又有幾十條消息了，還有其他幾條消息，是工作邀約。

寧溪一概沒管，而是直接滑到一處。

空白頭像旁邊的名稱赫然就是【。】

不知道相親對象叫什麼，寧溪一直都沒改過備註，此刻……她顫着手指點開，看着最後一條記錄【到了。】

回想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好像正好是霍准進來的那會。

難道……？

寧溪抬頭，不敢置信的一雙眼睛落在霍準的身上，他就在她對面，襯衫解開兩顆扣子，既不古板也不懶散，在她看過去的時候，他亦靜靜凝望她。

陽光照在他身上，他的眼睫像是覆了一層金光，照得瞳仁的顏色都變得柔和了不少。

「霍准，你……」她拿着手機，界面還保留在他們的聊天記錄那邊，問他。

霍准看了一眼。

知道她要問什麼，輕輕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