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午後。

寧溪被手機的振動聲吵醒，迷迷糊糊從鵝黃色的天絲被上摸過手機，連是誰都沒看，閉着眼睛，對着話筒輕輕餵了一聲。

聲音很啞。

顯然是還沒睡飽。

「寧溪溪，你還沒起？！」話筒那邊傳來發小顧筱的聲音，隔着手機和電流，也能聽出她的震驚，分貝都提響了，「你忘記今天要做什麼了？」

「唔。」

寧溪閉着眼睛把手機離自己耳朵遠些，免得被顧筱的魔音震聾，嘴巴一張一合倒是還知道回話，「什麼啊，我已經把稿子趕出來了啊。」

要不是昨晚半夜趕稿，她也不至於睡到現在。

「好睏啊。」

寧溪把臉往天絲枕頭上蹭，栗色的頭髮散落在臉旁，有幾根甚至粘在了唇上，她卻無暇去顧，依舊閉着眼睛，睏倦道：「筱筱，你要是沒十萬火急的事，等我睡醒再說。」

她說完便又翻了個身，卷著被子打算往臉上蓋，試圖繼續昏睡過去。

「寧溪溪！」

電話那頭的女人提聲喊道：「你真忘記今天要做什麼了？！」

寧溪沒回。

直到顧筱在那邊喊道：「你的相親，你家太後娘娘給你準備的相親啊！」

相親？

相親！！！

寧溪終於清醒了，她掀開被子坐起身，起來得太急，及腰的頭髮被壓住，她輕輕喊了一聲，顧不上疼，手夠過去拿起手機一看。

手機時間赫然顯示中午十二點，距離她家太后給她安排的相親只有一個小時了。

！！！

寧溪苦惱地喊了一聲：「完了。」

電話那頭顯然也察覺到她的動靜了，女人冷艷哼笑三聲，「喲，您老終於捨得醒了？您看看群里我們給你彈了多少語音電話，寧溪溪，你要是起不來就給自己多定幾個鬧鐘，我跟輕輕都快急死了。」

寧溪無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睡覺鬧鐘根本吵不醒。」

顧筱啞然，默了片刻，她說：「好了，快起來，你再不起來，唐阿姨就得來轟炸你了。」

寧溪嘴裏嘟囔著：「起來了起來了。」

顧筱聽到動靜就掛了電話。

寧溪一邊起來一邊打開手機翻看微信，置頂的【富婆聚集地】消息內容已經超過99+，說是聚集地，其實也就三個人。

她，顧筱，明輕。

入秋了。

但J市氣溫還沒下去。

寧溪穿着睡裙，趿拉着涼拖去衛生間洗漱，邊走邊飛快刷微信消息，她們三平時插科打諢慣了，光表情包就有幾十條。

寧溪刷了三分鐘就把消息都給刷完了。

大致是在問她起來沒，跟相親對象聊上了沒，直到看她一直沒回就開始各種語音、視頻轟炸。

顯然都沒成功。

上一條消息是明輕的。

【溪溪起來了沒？】

寧溪剛想回，一個群視頻就彈了過來，她嚇得差點手抖了一下，好歹把手機拿住了，一邊把手機架到洗漱台上一邊擠牙膏，然後看着視頻里的兩個人。

「起來了。」

她還很困，聲音也帶着初醒的睏倦和慵懶。

及腰頭髮在身後，她邊說邊看了眼鏡子，巴掌大的白皙小臉上還有紅色的發印。

這一覺，她睡得很香。

「知道你起來了。」說話的女人穿着一身旗袍，頭髮用一根木簪盤著，背景是她的工作室，正是剛才轟炸她的顧筱。

她手裏拿着幾張設計圖，顯然是在忙。

而另一頭的明輕只露出半張姣美的臉，隱約透露出來的一點背景能看出是在公司，她看了一眼寧溪的黑眼圈就立刻皺起好看的眉毛。

「溪溪，你又熬夜了？」

聲音壓得很低，怕人聽到。

「昨天讓她早點睡，不聽，現在好了。」顧筱抬臉看了一眼鏡頭，掃見寧溪的黑眼圈，也跟着皺眉，「你這樣子可別被唐阿姨看到，不然看她怎麼轟炸你。」

她們說話的時候，寧溪正在刷牙。

三分鐘時間到，寧溪咕隆咕隆吐完嘴巴里的漱口水才開口，聲音含糊：「知道啦，我媽還沒聯繫我呢，回頭我和她微信說下就好了。」

今天這種日子，她家唐麗同志等閑是不會來吵她的。

怕她鬧心。

「那你那個相親對象呢？」明輕壓着聲音問她，「他聯繫你沒？有說來接你嗎？」

寧溪正在洗臉。

聽到這個頓了頓，好一會才吐出一個字：「沒。」

「嗯？」

顧筱精神了，問寧溪：「怎麼回事？不是說小夥子在J市有房有車還是吃國家飯的，人很不錯嘛？」

說到這個，寧溪就很無奈。

她也是第一次經歷。

雖說她以前每次相親，對方要來接，她也是能拒就拒，但像這樣提都沒提的，她也的確沒見過。

不過寧溪並不喜歡背後說人壞話。

這會被兩位好友詢問，也只是含糊道：「可能離得遠吧。」

J市太大，還限行。

寧溪不清楚相親對象住哪裏，離得遠不遠，倒也理解。

但顧筱顯然不這麼想，她冷艷貌美的臉上滿是不高興，「什麼人啊，頭次見面連接都不接，差評。」

明輕也有些不高興。

反倒是寧溪這個當事人跟個沒事人一樣，一邊擦臉一邊安慰兩人：「沒事啦，我估計也就是見個面，沒下文的事，他要是特地過來，我還覺得不好意思。」

剛才還吐槽著相親對象的兩人忽然沉默。

好一會，才響起明輕的聲音：「溪溪，你……還沒忘記他？」

寧溪正閉着眼睛在擦臉，聽到這話，手上動作停了下來，但也就一會的功夫，她就笑了起來：「什麼啊，我就是覺得單身挺好的。」

誰也不信她這話。

但誰也沒揭穿她這拙劣的謊言。

顧筱甚至說道：「行行行，你快收拾，回頭及時通報，要再碰到像之前的那樣咸豬手就給我們打電話，我今天在工作室，沒事。」

明輕想說自己也可以，但那邊有人喊她開會。

「溪溪，我……」

她看着鏡頭不好意思。

寧溪卻笑：「哎呀，我都多大了，你們快去忙吧。」

明輕那邊的視頻切斷。

顧筱又囑咐了寧溪一句，也掛斷了。

寧溪臉上的笑也在兩人消失於鏡頭之後慢慢消散開。

太久沒人提起了。

上一次被人提起還是在讀書那會。

室友夜談的時候。

有人問她有沒有談過戀愛。

所有人都以為她沒談過，還在那邊說「我們溪溪小仙女怎麼會看得上凡夫俗子呢」，她卻輕輕說了一句「談過」。

那是她在離開H市后第一次跟別人提起霍准。

她原本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說起他。

可在室友的震驚下，她還是笑着說起了他們的往事，或許是環境陌生，身邊又沒他們熟悉的人，那些不敢宣之於口的話，反倒容易說出口了。

她記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她記得青石板橋踮起腳尖的親吻，記得下雪天，他曾牽着她的手走過川流不息的馬路，也記得盛夏午後，蟬鳴聲中少年酣睡的臉。

……

「那你們現在……」

「分了。」

「為什麼？」室友不解。

她們能感覺出她提起他時藏不住的愛意。

有人小心詢問：「是他……」

寧溪搖頭：「不是，是我提的。」

於是滿宿舍的人更加不解了。

她們問寧溪為什麼？

寧溪那夜沉默很久才說：「大概是因為自卑吧。」

那是她第一次承認自己自卑。

旁人卻不信。

寧溪從頭到腳都跟自卑畫不上等號，可寧溪如此坦然，坦然到讓人連反駁都無法反駁。

畢業那年。

寧溪依舊孑然一身。

吃散夥飯的時候，室友吳妍過來和她說話：「有沒有想過去找他？」

寧溪那夜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笑着搖了搖頭，「不了吧，恐怕他早就有對象了，我就別去打擾人家了。」

「而且他……」

「大概挺恨我的。」

她說得坦然。

甚至臉上還掛着笑。

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心臟就像是被鈍刀劃過，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這些年寧溪身邊其實並不缺優秀的男人，讀書那會的同學如今一個個全成了青年才俊，追過她的學長、學弟也有不少沒放棄的，更何況她還有兩個優秀的朋友。

她也想過試着放下，好好談一段。

可總是覺得差了點什麼。

鈴聲忽然響起。

寧溪從思緒中抽出神。

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備註，她忙拿起手機，點開通話鍵后，她對着話筒那頭：「喂，媽媽。」

「寶寶起來了沒呀？」

寧溪無奈，看她家母上大人這小心翼翼的語氣就知道她是在擔心她不肯去相親，寧溪一邊拿梳子梳發，一邊回：「早起了啦，我都已經在……」看了一眼素麵朝天，甚至還有黑眼圈的臉，她睜着眼睛說瞎話，「化妝了。」

「哎，好好好。」寧母一邊說，一邊壓着嗓音和身邊人說：「在化妝了，我說寶寶會去的，看你急的。」

「什麼我急啊，還不是因為你一直走來走去。」

寧溪聽到父母的拌嘴聲，不由扯唇。

她家只是普通家庭，爸爸是初中老師，媽媽是兒科醫生，快退休的年紀，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早日看到她成家。

寧溪知道爸媽是為了她好，雖然不喜歡相親但也沒抗拒過，而且她爸媽也開明，要是她真不喜歡也不會強求她。

夫妻倆說了幾句，怕耽誤她的時間，只在掛電話的時候囑咐她有時間回家。

寧溪都應了。

屏幕重新變黑，寧溪看着鏡子裏的黑眼圈，無奈。

她不喜歡化妝，心裏也早就想過回頭跟相親對象說聲抱歉，但總歸見面還是得體面，她還是搗鼓起來。

畫了個淡妝，又換了一身衣裳，寧溪對自己還挺滿意。

順帶拍了個照發到富婆群，收穫兩個好友的讚美，看着兩位好友的彩虹屁，笑着剛想關掉手機，猶豫了下，她退到微信界面，那個空白的頭像還是一句話都沒有。

寧溪沉默。

看來這個相親對象也不喜歡相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