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承諾

第2章 承諾

那女子瞧著十五六歲模樣,身形瘦弱,眼神怯怯不安,躲在秦絕身後。秦絕低頭與她說了些什麼,女子似乎被安撫到,不再那麼緊張。

沒來由的,明月感覺到心底生出一種巨大的恐慌,眼皮也跳得更劇烈。

明月惴惴不安地停住腳步,看向秦絕,原本驚喜的話語化作一句不安又短促的:「師尊。」

秦絕看向她,嗯了一句。

只此一句。

沒有問候,沒有關懷,沒有發現她如今已經是元嬰期……

秦絕什麼也沒有說,他的眼神甚至沒在明月身上過多停留,從明月身邊走過。

只留下一句:「我有些事見宗主。」

明月轉過身,看着秦絕的背影越走越遠,那女子惴惴不安地拉着秦絕衣角,與他的背影一起,漸行漸遠。

她忽然覺得,她要失去秦絕了。

轉念卻又想,她憑何用失去二字?無上高貴的鶴微仙尊,她又幾時擁有過?

-

聽聞鶴微仙尊回來,宗門中眾人都聚過來,一併守在宗主殿前,正竊竊私語。明月也跟了過來。

「哎,聽說仙尊帶回來一個女子,那是誰啊?」

「我怎麼知道?誒?小師妹也在啊,你問小師妹嘛。」

那人餘光瞥見躲在人群背後的明月,一把將她推到人群之前,眾人七嘴八舌地發問:

「小師妹,你可知道仙尊帶回來的那女子是什麼來頭?」

「小師妹,仙尊此番下界歷練可有遇見什麼事?怎麼會耽擱六年之久?」

「小師妹,仙尊他……」

明月只是一個勁地搖頭,她真的一點也不清楚。在這種一問三不知里,她感覺到一種更大的難堪與恐怖。

眾人都覺得秦絕與她親近,這些事她理所當然地知道,可事實就是……秦絕甚少與她說起這些。她與他們,也並無什麼不同。

除了,她是秦絕的命定之人。

但很快,她連這個唯一的不同也失去了。

原來秦絕帶回來的那個女子,才該是他的命定之人。

三百年前,不知為何,她與明月的命格被調換,故而明月成了秦絕的命定之人。

而那女子卻身世悲苦,在人世輪迴里飽受折磨。女子的名字,與明月也很相似,她叫明若。

此事換而言之,是明月偷走了本該屬於明若的安穩人生。

那打探消息之人還在喋喋不休說個不停,說着這怎麼可能,怎麼會如此……

他們在議論些什麼,明月一個字也沒聽清。她在聽見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如墜冰窟,腦子裏什麼也不剩下了。

她愣在當場,好像丟了三魂七魄,連呼吸都要忘了。

這個消息好似一滴水落進油鍋,炸出巨大的反響,所有人一時之間都在議論紛紛。

「那這姑娘可真是可憐,聽聞她在人間的每一世都過得很慘,這一世更是被父母虐待,動輒打罵,她身子骨弱得不行,一路上是鶴微仙尊給她渡靈力才支撐至今。」

「好像是,剛才我借口送茶水,偷偷路過探聽了一番,那姑娘好像暈倒啦。」

「天哪。」

……

明月聽着他們的話,臉色越來越蒼白。每一字每一句,雖沒直接點名道姓,可彷彿是一道巨大的鞭子,抽在她身上。在說着,是她明月導致了明若的痛苦,是她明月偷走了屬於明若的人生。

如今正主回來了,她該狼狽地退場。

正說着,宗主殿的大門忽然打開,大師兄藏星從宗主殿中走出,面色凝重而嚴肅,掃視過全場,眾人在這種威嚴之下紛紛噤聲。

藏星道:「都散了,一個兩個都圍在這裏成何體統?功都練完了?要做的正事都做完了?若是沒有,都聚在這裏做什麼。」

藏星說罷,眾人恭恭敬敬地異口同聲道:「大師兄說得是。」而後作鳥獸散。

明月跟在其中,目光混沌地離去,卻被藏星叫住。

「大師兄……」她低下頭,不敢看藏星的眼睛。她怕聽見那些話語,倘若連平日裏疼愛自己的大師兄也那樣說話……

但藏星沒有,藏星看着她低垂著的腦袋,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安慰道:「小師妹別慌,這又不是你的錯。只是恐怕今夜仙尊有些忙碌,不能陪你了,你回明月台去休息吧。」

明月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謝謝大師兄。」

回到明月台後,明月獨自靜坐許久,她想了很多事。既然一切因她而起,她不是一個苟且偷生的小人,她願意將這一切都還給明若,甚至連得來的三百年修為,她也可以一併給明若。命格她不在乎,修為她也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是能繼續留在松陽宗,和師兄師姐們一起,留在秦絕身邊。

她做下這個決定后,騰地站起身來,決定去找秦絕說這事兒。

-

秦絕尚在宗主殿中,滄海真人與幾位長老都在殿中坐着,藏星與藏月亦在,他們正在商討明若的事。

明若下午時便暈倒了,至今還躺在偏殿的房中休息。誰也沒想到,明若的身體竟然弱到這種地步。更糟糕的是,滄海真人探過明若的靈識,靈氣十分微弱。這意味着,即便日後想讓她修鍊,強身健體,也很難有所成就。

大家都靜默著,還是滄海真人開口:「鶴微,無論如何,她原該是你的命定之人,你認為呢?」

在一旁坐着的秦絕抬起頭來,一雙疏離的眼睛綴在清清冷冷的臉上,月白長袍整潔而合身,彷彿塵世煙火都與他無關。可偏偏是這樣一個人,命中注定有一份情緣牽絆。

如今更是鬧出了兩個女子……

滄海真人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一時也在心底嘆息。好在他如今已經得道成仙,不必再擔心此事影響他的道途。

秦絕思忖片刻,正欲開口,還未說話,忽地宗主殿正殿大門前傳來敲門聲。

清脆而稚嫩的少女聲音在門外響起:「弟子明月,求見宗主與仙尊。」

滄海真人與幾位長老對視一眼,還是看向秦絕。畢竟明若如今還是他的徒弟。

秦絕垂眼片刻,轉瞬拂手,兩扇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明月跨過門檻,朝滄海真人與幾位長老都行過禮,最後才轉向秦絕,噗通一聲跪下。

「師尊,請允許弟子再這樣稱呼您。弟子此次前來,是想告訴師尊,此事雖非由我而起,可我願意讓被撥亂的一切回歸正途。」她恭敬地交疊雙手,緩緩低下頭,「弟子願意將命格換回。」

她的話擲地有聲,在這寂靜深夜裏彷彿掀起一陣風,院子裏的樹木沙沙作響。

滄海真人和幾位長老都是大能,見過的世面比他們這些小輩走過的橋還多,對此面色如常,並未多說什麼。但藏星與藏月到底年輕,收不住情緒,聽罷明月的話當即變了臉色。

人的命格很重要,幾乎決定了人一生將怎樣度過,對凡人如此,對於修道之人來說更是如此。因為命格與根骨息息相關,而修道之人必須要有根骨才能修鍊、提升修為。命格跟隨着人的一生,直到死去,所以不可輕易更改。

但不可,並非不能。

想要轉換人與人的命格,是逆天之舉,故而列陣轉換之人會受到天道譴責。而命格轉換的雙方,亦會因為命格的動蕩和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總而言之,這件事情很嚴重。

藏星急道:「小師妹!」

明月卻執拗地低着頭:「請師尊成全。」

滄海真人對藏星搖頭,示意他莫要插手其中。藏星只好噤聲。

秦絕沒有說話,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女。三百年前,他感知到自己有一位命定之人,下界找尋,當時明月還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阿娘剛去世,看向他的眼神怯生生的,又帶着莫名的信任。

一晃竟已過去了三百年。

明月等著,聲音輕柔地繼續說下去:「將命格換回之後,還望師尊能容許弟子繼續留在松陽宗中,不需要再在師尊……」

「不可。」秦絕終於啟唇,聲音如那雲間的風,又似皎皎月光。

明月為這兩個字而心神震蕩,她想,無論如何,三百年的感情是真的。秦絕對她,多少有些情分在,是與旁人不同的吧。

但秦絕下一句,又將她的竊喜打回原形。

秦絕淡淡開口:「明若身體太弱,經受不住命格轉換之事,此事行不通。」

明月閉上眼,原來……他只是因為明若的身體承受不住所以才拒絕,而非因為捨不得她,更非因為愛她。

滄海真人終於出聲:「是啊,明月,你起來吧。你有這份心自然好,我們修道之人應當如此,心無旁騖。只是明若的身體太差,受不住。明若的性命,我們自會儘力想別的辦法保下。」

秦絕送明月離開,臨走之時,他說:「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是我徒弟,不會更改。回去吧,莫要落下修鍊。」

明月低頭嗯了聲,御劍而去。

臨了,還是忍不住回頭。

秦絕的背影立在宗主殿前,衣袂翩飛,月光皎潔灑在他身上。明月的名字,更像是在說秦絕——一輪高高在上的明月,不為任何人喜,也不為任何人悲。

秦絕可以做到波瀾不驚,明月卻做不到。這一夜,她終究沒能安睡,一宿長夜,上半夜是發獃,下半夜是混沌夢境。

她夢見秦絕愛上了明若,在夢裏,她哭着讓秦絕別走,卻被明若攔住。明若笑吟吟地,人畜無害的樣子,質問她:「你只不過是個小偷而已,你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明月自夢中驚醒,滿頭大汗。

明月台上闃寂無聲,唯有窗邊的月亮照着。明月捂著心口,慢慢平靜下來,自我安慰,沒事的,明月。師尊已經說過,你一輩子都是他的徒弟,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改變,會和從前一樣的。大家都會和從前一樣的。

她真的這樣以為。

可是沒人告訴她,原來人心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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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死後他們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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