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陶淵明

墨不白一身紅袍，乘着竹筏，順着河道而下。幾經折繞離開了桃花村，到了秦晉交界，此時正值清晨。

他離開竹筏踏上陸地。田無水稻，地無粟米，殘垣斷壁，餓殍遍地。此處風景讓人覺得凄慘，那有桃花村一片祥和安樂。

一具屍體中抱着一子，嬰兒聲音嗚咽微弱。墨不白急忙跑了過去，想要做些什麼。

他從屍體懷中抱過嬰兒，眺望四野。

不一會兒，嬰兒微弱的嗚嗚聲消失。

天是灰濛濛的，地是灰濛濛的。一個瘦得畸形的嬰兒在他懷中斷氣，他將嬰兒埋葬，心情愈發沉重。

墨不白走在曠野，他低着頭，顯得陰鬱。

噠噠的馬蹄聲驚醒了墨不白，他尋聲望去。

衣着光鮮的貴族富豪騎着戰馬。有的搭箭張弓，有的腰配寶刀，有的手拿長槍。

墨不白的視線，朝着貴族富豪前進的方向望去。他發現，形如枯枝的一群小孩，玩命疾奔，哭着吼著快跑。孩子無助地呼喊著爹娘救命，神色慌張驚恐，時不時朝身後望去。他們害怕被後面的人追上。

貴族富豪的箭矢飛射，徑直朝着幼童而去。

墨不白驅劍救人，擋下箭矢。

「何人竟敢擋我等尋樂！」戰馬蹄下白骨皚皚，銹刀橫七豎八滿地皆是。

墨不白鬱結，整個人變得沉悶。他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殘酷的事情。

「他們可犯了什麼大罪？」墨不白聲音低沉，他壓制着怒氣。

「哪來的野人！，我們的事情你也敢管！」

一人張弓搭箭。

「我偏要管！」

箭矢破空，徑直飛向墨不白。青峰出鞘斬斷飛箭。

懸空的青峰，恫嚇對方。

「劍修！」

幾人雖為貴族富豪，卻是凡人。

「我是秦庭要員之子！」他們知道不是墨不白的對手。急忙用秦庭嚇唬墨不白，以免對方下殺手。

「秦庭？」墨不白握劍的手，力道又加幾分，關節發白髮青。

又是秦庭！

「難道秦庭都是草菅人命的嘛！」墨不白怒吼。

桃花村被秦庭督兵秦霄毀了，蘇寧寧又被秦霄擄走。他心中正有一口怒氣，找不到傾瀉之處。

青峰劍飛射，直取戰馬之上人頭。

另一劍從虛空而來，擋住了墨不白的長劍。

「誰？」墨不白雙眼眯成一條縫，眺望遠方。他牙齒緊咬，雙拳緊緊地攥著。

那人內裹白衣白裳，外披透明青紗。雙眼黑白分明，膚如白玉，舉手投足之間皆顯非凡。

「你是他們的幫手！」墨不白見來者身浮虛空，知其實力遠超洗髓，應是五臟境界。

「非也！」

「既不是幫手，為何救他們！」

「你又為何救他們？」

「他們才七八歲，還是個小孩兒！」墨不白回答。

「我阻攔你是因為，你殺了他們不符合周禮！」

「按周之禮儀行法，那些人不過是仆。殺仆罪不至死。」周寸衣劍訣一掐，長劍指著那些貴族富豪。

「你在包庇他們？」墨不白微怒，他劍指畫圓，青峰幻化出十六把，將那群貴族富豪圍了起來。

「我並未包庇他們，而是按禮法行事！」

「他們在殘害無辜！」

「我只是按禮法行事。」

「人命大，還是周禮大！」墨不白質問。他生活在一個桃花村，一個質樸的地方，心中並無禮儀教化。認為生命高於一切。

周寸衣將財物分給了那群娃娃，用仆契消除了他們身上的仆印。

「他們做錯了事情，自有刑官審判，天子定奪！」周寸衣言辭鑿鑿，「還輪不到你替天子施刑！」

「你殺了他們，是以下犯上！」

「你！」墨不白怒問，「天子在何處！我的村子被秦庭勢力襲擊！我的妻子被人奪走！你告訴我，我還要恪守周天下的禮法！」

「這群人持槍凌弱，殘害幼童！你還要幫他們！」

「他們對於幼童而言是強者，於你而言是弱者！」周寸衣解釋，「他們不是不該罰，而是要交給禮法來審！」

墨不白大吼：「你告訴我，禮法在哪裏！」他雙目怒視着周寸衣。

「你告訴我，秦庭毀了我的村子時，禮法在哪兒！擄走我的妻子時，禮法在哪！」

周寸衣啞口無言。她望着離去的墨不白，心有不甘，眼神失望，搖了搖頭。

墨不白自知不敵周寸衣，帶走了孩子。他將孩子安排在了一個村莊。周寸衣也遠遠的跟在後面。墨不白離開后，周寸衣去替代墨不白在照顧那些孩子。

墨不白步行一天一夜，遇見小鎮。他進了小鎮，打聽秦庭勢力和秦霄的信息。也詢問是否有人知道陶淵明。

眾人見墨不白打聽秦庭消息時，諱莫如深謹言慎行。說到陶淵明時，眾人便不再拘謹，告知實情。

晉庭為官，不忍官場黑暗，棄官而去。回鄉途中，酔入桃花村，寫下《桃花源記》。

眾人說桃花村時，神情艷羨。遠離戰爭，遠離權貴，人人祥和相處，那樣的人間妙境，令人羨慕。

眾人搖頭嘆息。只可惜，那是陶淵明的臆想！

墨不白尋着他人指點，找到了陶淵明的住處。

南山下，菊花叢。竹篾和著泥扎出籬笆，將一所草廬圍住。一紅鼻子老頭躺在太師椅上，搖著蒲扇，醉醺醺唱着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打了個飽嗝，唱聲中斷。

墨不白聽完《桃花源記》，恨不得一劍斬了陶淵明。若不是陶淵明這個漏風嘴，桃花村不至於被毀，他的妻子不會被秦霄擄走。

他一腳踹開院門，氣沖衝到了陶淵明身前。左手揪著陶淵明的衣領，右手嘩嘩扇了兩耳光。

陶淵明被打，清醒了不少。目光渙散，不知所措地盯着墨不白。木楞片刻后，戾氣橫生。

「你！你你！」陶淵明一隻手捂著臉，一隻手指着墨不白。眼神似乎要把人吃了。

「我！我我！」墨不白低吼，「陶淵明，這是不是你寫的！」他將《桃花源記》背了一次。

「你嫉妒我的才華！」陶淵明以為是嫉妒他能寫出這樣的文章，生氣打他。

「桃花村，被你害慘了！」

陶淵明聽見墨不白說，桃花村被他害慘了的時候，反應過來。

「你是桃花村的？」

陶淵明驚詫，他醉入桃花村，醒來時在一小船上。本以為是一場夢，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墨不白將半塊玉佩交給了陶淵明。

「半塊菊花玉佩……」陶淵明將身上的另外半塊掏出，合在一起。

「不是夢，不是夢！」

陶淵明仰天大笑，旋即臉色蒼白。他突然想起，墨不白說桃花村被他害慘了！

難不成，有人靠着《桃花源記》找到了桃花村……

他看着墨不白幽怨仇視的眼神，心生愧疚，嘴角抽搐。陶淵明猜到了桃花村的結局。

一時間，陶淵明啞口無言。掄起巴掌抽自己的嘴。他一邊抽自己大嘴巴子，一邊罵着自己。

墨不白不吱聲。陶淵明繼續抽着他自己嘴巴子。

墨不白氣消了不少，嘆了口氣。

「我來找你，有事！」

陶淵明的雙唇浮腫，嘟著嘴問：「何事？」

墨不白將桃花村的遭遇，說於了陶淵明。

「秦庭督兵，秦霄……」陶淵明閉目仰頭，陷入思索。

沉吟片刻后，陶淵明進入草廬，拿出了一份名冊和一張地圖。他先是翻閱名冊，后食指在地圖上滑動。

「秦晉交界……」

「秦庭督兵……」

「桃花村的位置，大概在……」

陶淵明大喜，食指重重地按在地圖上。

「不出意外，秦霄應該在這裏！」

陶淵明根據墨不白所說，仔細反覆的推敲出秦霄駐紮在何處。

墨不白見陶淵明指出地點，轉身離去。陶淵明拉住可他。

「老頭子，知道後生你救妻心切。」陶淵明倉發童顏，右手撫著白鬍須，故作高深。

「你可知秦霄什麼實力？」

「洗髓境界！」

「可知他手下兵馬多少？」陶淵明笑呵呵地說道，「你並非不敵秦霄，而是輸在人馬！」

墨不白見陶淵明氣定神閑，他拱手彎腰。

「先生，有何良策？」

「事，因老頭子而起。」陶淵明心懷愧疚，自責，言道，「老頭子和你去隔壁鎮借一件寶物，借到此物人必定可救出！」

墨不白跟着陶淵明前往隔壁鎮。

一路攀山越嶺，陶淵明龜背鶴頸，步不停歇，氣息平緩。

一處隘口，十幾人攔住去路。

「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過此路也，留下買路財！」

有的人扛着巨斧，有的人掄著大鎚，有的人執著九環大刀……

各個人高馬大，一臉橫肉，肥膘流油。

「骨血境……」墨不白見強盜全是骨血境，心中不懼。

陶淵明笑呵呵說道：「這打架的事兒，就不讓我一個糟老頭上了吧！」他見墨不白攜劍，知其是劍修。

十八歲的洗髓境，果然英雄出少年！這修為天賦，怕是與晉庭的幾位公子齊平。

區區幾個骨血境，也敢攔洗髓境的劍修。不自量力。他側目一瞥，沒了興趣，找了塊石頭坐下。

墨不白劍指畫圓，一化二，二幻四。

陶淵明錯愕，目瞪口呆。化、化形！竟然是化形！小小年紀，竟然已有劍仙之資！

百年前劍十一，一劍破軍，一劍開天，御劍飛升鎮八荒。此後，人間再無劍仙。我居然能在遇劍仙！

墨不白救妻心切，劍融其意。一個快字，難說劍速。

陶淵明驚詫，眼珠子凸出，隨即搖頭自嘲。苦笑道：「不如他，不如他！」

沒想到小小年紀，竟然能將意融入劍中。用其形，氣御劍，意融劍。三者具其二，已是劍修大能。如今三者齊全，劍仙無疑！蒼天有眼，今日老夫再遇劍仙，一睹劍仙風采！他日，此人必是大周一抹風景。

理不如孔秋秋和李爾，劍不如眼前這名少年。陶淵明一氣之下，喚出書和劍，火焚書，膝折劍。

墨不白一擊必殺，面前屍骸倒地。

二人離開隘口，行不過數里，再遇攔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