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拯救
從望安河畔折返的尋常調查員,
沒有踩着晚上十二點的時間返回,只是順着望安河畔往回走時,
路邊小吃攤上買了個餅吃了,就趕回了異調局望安市駐地。
回到異調局過後,他就提了短期內多次服用魔葯的申請。
他的上級,己調查員很快同意,而且緊跟着內部通訊設備撥來通話。
己調查員沒詢問他其他,在提出申請前,風險他就應該很清楚了。
只是問他準備什麼時候服用魔葯。
他回答就今晚。
然後通話對面的己調查員,也就是爬蟲沉默了下,
「你去望安市區走了走吧?感覺怎麼樣?」
「感覺很好,也感覺一切都很脆弱。」
望安市區里的平靜和熱鬧,讓脫離正常社會太久的尋常,腦海中重新多了些關於正常秩序的具體畫面。
那是小孩手裏的糖和玩具,是老人互相攙扶的散步,是相熟人停在路邊說着家常閑話。
大概就是這樣吧。
「嗯。」
通話對面,爬蟲應了聲,然後再說道,
「你可以在之後去一號魔葯服用室,會有人將配置好的魔葯送過去,如果你準備自己配置,稍後會有人把材料拿過去。你可以自己選擇你認為合適的時候服用。」
「我自己配置吧。」
「行。」
這樣,尋常調查員和爬蟲就結束了電話。
尋常調查員放下通訊設備,抬起頭朝着望安市的夜幕望了眼,
雖然有望安市地上的光污染,但難得的,晴朗夜空中有幾顆亮眼的星星還能看到。
停頓了下目光過後,尋常調查員也沒再去其他地方,循着魔葯服用密室過去了。
另一邊,
正在望安市外處理一些特殊事件的爬蟲,結束短暫的通話過後,
也朝着很遠處望了眼,雖然他視線能夠輕易穿過夜色,
不過已經在很遠處的望安市區,也只能看到很小片聚集的燈火。
相比於整個世界,此刻望安市裏的平靜就像是一種假象。
……
「……陰影之主魔葯。主材……」
密室里,送來魔藥材料的同志將材料放下過後就離開了。
尋常調查員也沒有過多等待,他能夠休息半天已經很奢侈。
如果服用魔葯成功,後半夜他還需要參與處理一些特殊事件。
沒有耽擱那麼時間的必要。
他主要服用的魔葯也是『陰影之主』,
總共已經服用過五次魔葯,其中四次是『陰影之主』。
對於這副魔葯,他已經很熟悉。
默念著陰影之主魔葯的配方和配置流程,尋常調查員配置著魔葯。
當所有魔藥材料都融入其中,
當玻璃容器中盛着裹着一簇火苗或者說光亮的灰色液體,
陰影之主魔葯配置成功。
看了眼魔葯,尋常頓了下,然後笑了笑,
很灑脫地抬起容器,將玻璃容器里盛放着的魔葯一飲而盡。
「啪嗒……」
還沒感覺到痛苦,他的手臂從臂膀處就不受控制的陰影化,
然後和血肉之軀的身體脫離,掉在了地上。
然後緊跟着,萬般痛苦加身,
還作用在意識和精神上,在意志沒有屈服向那陰影力量的源頭之前,這種痛苦會一直持續。
掉落在地上的陰影化手臂,蠕動抽搐著,一些觸手似乎扭動着要從其中鑽出。
他的背部,出現了一隻只胡亂轉動着的眼睛,再出現一塊塊斑塊似的陰影,在逐漸擴大,侵蝕他的身軀。
他沒有發出慘叫,只是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眼睛死死盯在身前,
然後兩隻眼球上驟然出現一點似墨一樣的痕迹,迅速擴大,
然後眼球就業被陰影吞沒,臉上只剩下兩個空洞的眼眶,
眼眶裏同樣漆黑,不知道是否是陰影。
而他意識上,也在受到那副作用的影響和那偉大的污染。
他有種強烈的,不受控制着,想要張大身軀的慾望,似乎他的身軀在此刻能夠無限的擴張,
似乎那樣才能更接近真理……如同偉大的陰影覆蓋整個世界。
他的意識,理智,都在受到擠壓,在很清晰地被一點點湮滅。
就如同面對迎面倒下來的山峰,那偉力讓人無法阻擋,也沒有阻擋的慾望。
不過,時不時又浮現出來的意識和意志,也是痛苦的根源,
這種痛苦的折磨持續了有些久的時間,
終於,尋常調查員身軀徹底陰影化,然後朝着四面撕裂開,
掉落在地上,附着在牆上,各自蠕動扭動,
就像是沒有質量的黑幕破布。
不過,
最後,尋常調查員還是服用魔葯成功。
但他腦海中那『正常秩序』具體畫面重新浮現,
他好像就再找回了自己的意識和存在。
撕裂開的陰影重新聚合,他的身影也從那片陰影中重新浮現。
他朝着自己身軀看了眼,然後朝着燈下自己的影子看了眼,
然後影子撕裂開,朝着不同方向隱沒。
這是他這次服用魔葯過後的新能力,
能夠在陰影狀態下時,可以直接分裂陰影,同時作用,同時操控,
就如同多個燈光下,或虛或實,同時出現的幾道陰影。
重新抬起頭,他再頓了下,就朝着密室外走了出去。
要達到高級調查員的階段,他短期內至少還需要再服用兩次陰影之主魔葯。
……
「……東西帶回來了嗎?咳咳……」
「爸,要是您生病的話,咱們就直接去醫院吧。去醫院,新葯也是免費的。您讓我偷葯回來,我要冒很大風險的。」
一個中年男人提着提前讓外賣員掛到門把手上的菜,開門進了屋。
屋裏光線有些昏暗,他抬起頭看了眼,早上出門時才拉開的窗帘,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拉上了。
他乾脆伸手將客廳的燈按亮。
亮起的燈光一路順着客廳,照進了客廳過去的走廊。
走廊盡頭的卧室門緊閉着,大概是聽到客廳里開門動靜,
那卧室門后,有個老人虛弱的聲音響起,說話間像是牽連着臟腑,又咳得厲害。
老人就是中年男人的父親,聽着他父親的話,中年男人又再有些無奈,
「再說了,你在屋裏喝葯和在醫院喝葯有什麼區別,你要是怕排隊,我給你想想辦法讓你插個隊。您也不用諱疾忌醫怕去醫院,去醫院也是直接給你管子葯就治好了。」
「你懂個什麼!咳咳……」
卧室門后,那老人似乎有些生氣,然後又是劇烈咳嗽,
吸著氣,就像是個破風箱和破管子,聽着都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
「爸,我怎麼也是個醫生,該比你懂點吧,您這兒病在醫院裏都算輕的,還不都是一次新葯就治好了。爸你說你何必非要在這兒熬著,非得讓我把葯給你偷回來……」
中年男人換了鞋子,然後放下菜,就要往卧室那邊走,
「爸,你這樣吧,我給您先看看好吧。」
「不許進來!」
似乎觸犯了什麼禁忌似的,那老人突然大聲吼了聲。
驚得中年男人都頓住了腳,
「爸,你說你,讓你去醫院,你不願意去。我說給你看看你又不看,就非得我把葯偷回來給你……爸,你知不知道逮到了你兒子要坐牢的。」
「……」
卧室門裏沉默了下,然後傳出有些固執的聲音,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醫院忙得人擠人,倒個身都困難。這時候少只葯誰管得過來……我就不信你們醫院沒丟過葯……」
「爸,你有什麼非得不能去醫院的……」
「你就告訴我你有沒有把葯拿回來!」
老人的話落下,屋裏安靜了陣,
然後中年男人無奈又自嘲地一笑,從褲兜里摸出了管那新葯管劑。
「那您開門,我拿給你行吧?」
「放在門口,然後你別待在這兒。」
「行行行,您老自己拿,我給你放門口,我做飯去了。」
中年男人順手將葯放到了屋門前,然後轉身去了廚房。
等著廚房動靜響起來,那又安靜了許久的卧室屋門才重新打開,
一個句僂著的身影,身上披着裹着厚重的被褥,一點點挪腳,低聲,
將門口放着的新葯撿了起來,然後立刻轉身,回了卧室,重新關了門。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老人反鎖了卧室門,放下了身上裹着的厚重棉被,
露出他有些枯瘦如同朽木的身軀,他沒有去第一時間服用手裏的新葯,
而是朝着被他擺在原本放電視桌子上的個,扭曲東西祈禱。
這是個扭曲而有些恐怖的東西,像是個不成人形的怪物凋像,
其上混亂地浮現著一些同樣扭曲的人臉,眼珠,
這凋像下端,還延伸出來不少滑膩而柔軟的觸手,
又像是刺穿了凋像的外壁從裏邊鑽出來的,又像是就長在這凋像上,
還整體和觸手都緩緩蠕動,似乎這樣個東西還是活的。
老人對着這麼個扭曲怪物,很虔誠。
從前兩天偶然遇到這個東西,他就知道,這是個偉大的東西,是能救人的東西。
前兩天,她還只是他卧室窗沿上一個小點,等到他將她挪到屋裏來供奉,
只是短短兩天,就長得現在這樣有個人頭大。
這本該有些詭異而恐怖的景象,他卻不自覺,
只覺得神聖而偉大。
他知道這個東西不是『菩薩』,這是菩薩的『恩賜』!
他能夠用這個東西來救人,也能夠拿來自救。
再虔誠地祈禱了兩句過後,
老人低下了頭,望向了自己的胸膛,
他枯瘦如朽木的身軀上,也有如同朽木的坑洞,
胸口肺部的位置,原本的皮肉,肌肉都腐爛了,
破開了個大洞,露出其下不時膨脹又不時縮小,有些萎縮而老化嚴重的肺,
也是前兩天,他就知道自己得了病,然後到今天,就成了這樣,
胸口空洞邊緣血肉,就像是風乾了的臘肉,邊緣不太平整,烏紅而帶着些乾涸的血液。
他抬起手摸了摸,最後再拿起了那管他要求他兒子從醫院帶回來的新葯,
「……不能去醫院,萬一新葯也治不好怎麼辦……只有偉大的……能救我。」
他眼睛裏有些恍忽,呢喃著,似乎在回答先前他兒子的疑問。
他這樣怎麼能去醫院呢,想着,他眼裏流露出一些恐懼。
而且,他想,他這個病……說不定會染到別人身上。
帶着恐懼和一些其他情緒,他擰開了這份新葯的蓋子,
然後哆嗦着手,將新葯倒進了嘴裏。
然後,他閉上眼睛,像是在感受什麼,
許久,再低下頭,小心望向自己胸口。
不過,
果然,他胸口的空洞依舊在。
他就知道,新葯,治不好他的病,
只有偉大的存在,才能拯救他,才能拯救其他人。
他想着,眼裏流露出一些狂熱,然後直起身,
再一把伸出了手,按在了那有些扭曲恐怖的凋像上,
從他看到這樣東西開始,
他冥冥之中就有了一些認知。
難怪這個世界亂糟糟的,難怪所有人都在得各種病,
難怪哪裏的氣候好像都有些古怪……原來是世界要毀滅了。
而這樣東西,就是主的恩賜。
它能夠拯救他,還能拯救所有人。
就像是他身上恐怖的病,
不過,需要別得血肉來填補,才能治好他身上的病,才能救其他人,
吸收其他生命力的過程中,他也會越來越趨近完美和真理,
直到憑藉主恩賜的東西,掌握能夠拯救整個世界的力量,
還能讓其他人也變得完美!
他要拯救其他人!只有主的力量覆蓋整個世界,才能讓這個亂糟糟的世界恢復平靜。
他眼裏流露出更多狂熱,
然後,他的確獲得了力量,能夠拯救自己的力量,
他胸腔的破洞在逐漸消失,只是填補他的方式稍有些特別,
他將那有些扭曲恐怖的凋像,塞到了他胸口空洞中,
然後那凋像上的觸手,就更加延伸出來,和他胸腔空洞原本邊緣的血肉逐漸長合在了一起。
這凋像就像是塊扭曲的血肉,填補了他胸口原本的空洞,
只是並沒有和身上其他血肉完全統一,還在不時蠕動着。
老人重新直起了身,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那團扭曲的血肉,有些恍忽痴迷。
再抬起頭,有些高興,
他感覺到自己力量比以前強了許多,從前羸弱衰老的身軀里重新迸發出力量,
這力量源源不斷,比什麼都要偉大。
那是來自於偉大的存在!
……
「爸,馬上就要吃晚飯了,你是想昨晚上那樣,我給你送門口呢,還是你自己出來吃?」
「那新葯你吃了嘛?有作用吧?爸,你要是沒喝趕緊喝了吧,肯定有作用的。您這病實在是不算什麼的,你都還能吭聲,醫院這兩天憑這新葯治好的病人一個個可比您輕多了……」
廚房裏,忙活好晚飯的中年男人重新從廚房裏出來,對着那邊還緊閉着的卧室門說道。
卧室門裏一直沒聲,端著菜從廚房裏出來的中年男人頓了下腳,然後說道,
「爸,你得了病就窩在卧室里,你不是怕你那病會傳染吧……也沒事兒啊,新葯能夠治好絕大多數疾病……」
又再走到餐桌上,放下菜,男人再和卧室里的父親說話,
「對了,爸,你養得那鳥,這兩天怎麼不見叫了。」
「夜裏叫得煩人,昨天拿去送人了……」
屋裏終於再有他父親的回答聲,男人愣了下,
「白天爸你還出去過呢,我還以為你一直待在家裏卧室呢。」
「……你進來吧。」
緊閉着的卧室門后,再安靜了陣,響起老人平靜的聲音,
「我把飯給爸你端進來?」
男人盛了飯菜,走向那卧室。
哪知道,才走到卧室門前,這次一直緊閉着的卧室門就直接從里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