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 158 章

朝曦掃了眼女人那雙纖長筆直的腿,想起了那場毫無來由的恐怖夢境。

在那場噩夢裏，成灘的碎肉，斷裂的骨頭,被挖出來的眼珠,被燒毀的屍體，被吸走血液的親人……

宛若無休無止的人間地獄,走到哪裏都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盡頭。

到處都是被撕扯開的恐懼,和無法躲避的孤獨,一度沉重壓抑地讓朝曦沒辦法呼吸。

而這個女人,她就出現在那場噩夢的最後。

女人說：「諾恩，我允許你這樣叫我。」

現在的諾恩與之前不同，她那痴肥難看的下半身肥肉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漂亮的腿。

那瞳孔在細看時,能看到瞳孔邊緣那坑坑窪窪的傷痕,不過這些並不影響她的美貌。

「朝曦。」

朝曦忍不住繃緊了身體,雖然她沒有感受到任何惡意，但能感受到諾恩身遭的氣息。

這種感覺與她曾經見過的所有神明差不多。

除去幻境，除去卡牌冊，細細想來,這好像是朝曦第一次在現實中遇到神明。

諾恩往前走了幾步,說：「你是來投奔我的？」

朝曦的目光忍不住再次落到她的腳踝,說：「不是。我只是有種預感,到這裏來能看到一位非常美麗的小姐。」

皮質且鑲嵌著鑽石的高跟鞋，材質順滑花紋繁複的修身裙,再加上頸間耳垂上的漂亮首飾,以及發間極具設計感的髮飾。

這一切都在表明,面前的這位，是一位非常注重外貌的神明。

如果諾恩的這套打扮，放在繁華熱鬧的中央城內剛剛好，但她們倆現在所處的地方，是荒無人煙詭異橫行的戈壁灘。

那樣的細高跟，很容易踩在土縫石塊中拔不出來。再加上周圍時不時刮過的，帶着細沙的風，很容易把她身上的衣服首飾弄髒。

可諾恩並不在乎。

或許是她有手段保持身體潔凈，又或者是這附近有她的爪牙。

諾恩就這樣大大方方出現在銀城不遠處的詭域內，不怕被結界發現，也不怕被能力者追殺。

這樣有恃無恐，多半是因為雷霆神殿的入侵計劃吧。

朝曦平靜地觀察著諾恩，眼裏沒有嫌惡也沒有害怕。

同樣的，諾恩也在觀察她。

「是嗎。」諾恩彎起眼睛，笑着問道：「你是這裏的人？」

「嗯。算是吧。」朝曦回答。

諾恩緩步走到朝曦身旁，說：「我第一次來這裏，正好缺個嚮導帶路，你帶我逛逛？」

朝曦的指尖顫了顫，說：「好。我們先去……那邊吧。我記得那裏有個很大的內湖廣場，傍晚的時候能看到很漂亮的日落。」

她指了一處與銀城完全相反的地方。

那裏是已經被廢棄的城市，是朝曦初次醒來的地方。

諾恩也沒反對，只是沖着某個方向擺了擺手，跟着朝曦走了過去。

朝曦看了下諾恩的高跟鞋，看到那鞋跟無論踩在什麼上面，都走得很穩，像是有股力量在拖着她走路。

畢竟是神明，不應該拿人類的標準看待。

「你在看什麼？」諾恩問。

朝曦答道：「你的鞋子很漂亮，很襯你。」

經過剛才那番對話，她已經知道要怎麼和諾恩講話了。

諾恩聞言，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很明顯，她很喜歡聽這種話。

沒有人不喜歡聽美人的誇讚，更何況是諾恩這樣無可救藥的顏控。

「這是下屬挑選的鞋子，他的眼光一向很好。」諾恩道。

朝曦點頭說：「確實很好。顏色很搭，設計也漂亮……

我們到了。」

內湖廣場離兩人見面的戈壁灘有一段距離，她們倆是慢慢走過來的。

明明都有快捷移動的手段，可都不願意拿出來用。

就像是兩個許久未見的老友，即使什麼都不做，單單並肩走在一起，就會覺得很舒適。

很奇怪的感覺。

此時正值太陽西落之時。

橙色的陽光搭在渾濁內湖的湖面上，把這個充斥着污濁的湖水映襯得波光粼粼，極為好看。

廣場是梯形帶些坡度的廣場，乳白色階梯式的台階自上往下，最下面那個台階就挨在湖水的邊緣。

周圍的一切都被橘色的光籠罩起來，像是隱藏在無垠黃土之中的明媚寶珠。

「這裏是我覺得最漂亮的地方。」朝曦說：「我以前喜歡一個人偷偷待在這裏看日落。只要坐在這裏，心就會平靜下來。」

之前沒錢，為了賺錢就接任務殺詭異，逛著逛著就看到這個地方了。雖然湖水裏的詭異層出不窮還很討人厭，但不得不說，這樣遠遠得看着，真的很漂亮。

「很漂亮。」諾恩說：「我很喜歡。」

她環顧四周，像是在巡視領地，臉上也浮現出滿意的神色。

朝曦熟門熟路地從一個倒塌立柱的底下，翻出兩張報紙，和兩塊絨布軟墊，放在台階上。

她看向諾恩，說：「這位漂亮的小姐，我能否有幸邀請您與我一同欣賞日落呢？」

諾恩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把小精緻的綢花摺扇，微微打開擋在臉前，然後對朝曦行了個宮廷禮，說：「當然。」

兩人並排坐在台階上，看着緩緩下落的夕陽。

諾恩捏著扇子，轉頭看向朝曦，說：「既然你送夕陽給我，那我就給你講個故事，當做回禮吧。」

「好啊。」朝曦點頭。

她的目光掃過朝曦手腕間掛着的蛇形手鐲，緩聲道：

「曾經有一個小女孩，她歷經千辛萬苦為自己搭建了一座木頭房子。可是她太小了，也太稚嫩，搭出來的房子既擋不了風又遮不了雨。偶爾還會有討厭的鳥叼走她用來搭建屋頂的木頭。

不過沒關係。小女孩依舊很開心。木頭沒有了還可以再找，房子漏風可以用乾草堵起來，屋頂漏雨可以找大葉子接雨倒出去。

因為這是獨屬於她自己的小房子。

有一天，一條蛇敲響小房子的門。

它對女孩說：『噢，親愛的小不點，外面實在太冷了，你這樣善良，一定不會拒絕一條可憐的，快要被凍死的小蛇的請求吧。』

小女孩看着蛇瑟瑟發抖的樣子，不禁有些心軟。她打開門，把蛇放進屋子裏。

她對蛇說：『請進。我的屋子很大，足夠睡下我們兩個，希望你不要嫌棄它鑽風漏雨。』

蛇搖搖腦袋，說：『噢，當然不會了我善良的小姐。以後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我們一起把這簡陋的小木屋變成一座漂亮的大城堡吧！城堡里不會鑽風也不會漏雨，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吃不完的美食，還有徹夜不熄的溫暖壁爐。』

蛇口中的大城堡真的太美好了。小女孩也不禁開始想像自己住在大城堡里會有多麼幸福。

於是，小女孩開始收集各種各樣的木料，石頭，着手開始建造城堡。

可蛇並沒有和小女孩一起建造城堡，而是逢人便說：『你知道嗎，在山的那邊水的對岸有一個小木屋，那是我的僕人建造的。再過不了多久，木屋就會變成城堡，你們都將成為我的子民。』

很久以後，城堡建成。

小女孩看着自己為建造城堡而變得醜陋不堪的雙手雙腿，心中滿是幸福。

她在想：啊，我馬上就要住進城堡了，我馬上就能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

了。

可就當小女孩推開城堡大門，準備走進自己漂亮的城堡時，卻發現一群陌生人站在城堡的裏面，防備地望着自己。

而蛇，正戴着王冠，被那些陌生人簇擁著，盤踞在城堡大廳樓梯的最高處，俯瞰著小女孩。

蛇說：『噢，我可愛的小女僕，今天是城堡建成的節日，你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遲到的僕人應該受到懲罰！』

蛇讓那些本不該出現在城堡里的陌生人，把女孩丟到了城堡后廚，說女僕就應該做女僕應該做的事情。

小女孩掙扎著，大聲告訴那些陌生人說：『我才是城堡的主人，蛇是個騙子！蛇在騙你們！這個城堡是我一點點建起來的……』

無人去聽女孩的辯解，無人想聽女孩的辯解。

緊接着，他們丟給女孩很多很多工作，讓她徹夜不停地幹活。

因為蛇想要小女孩累死在永無天日的工作中。只有小女孩死了，就沒人知道女孩才是城堡真正的主人。

一次偶然的機會，小女孩與總是落在城堡圍牆上的小鳥做了朋友。

小鳥說：「小女孩，我幫你逃出城堡吧。」

小女孩說：「那我的城堡怎麼辦？」

小鳥說：「蛇奪走了這座城堡，還想害死你。只有逃離這裏，你才能建造新的城堡，等你有了新城堡，就可以把這座城堡搶回來了。」

小女孩覺得小鳥說的有道理，便跟着小鳥逃離城堡。

半路上，他們遇到了蛇派來的奴僕，他們得了蛇的命令，要殺死小女孩。

但小女孩很聰明，她利用蜿蜒曲折的森林小路，把蛇的奴僕一個，一個殺死。把他們的脖子用繩子拴起來，掉在前往城堡的必經之路上。

很多想要去投靠蛇的人，看到路上的奴僕屍體，嚇得不敢靠近，久而久之，再沒有人去城堡了。

而此時的小女孩，卻被小鳥騙進一座漂亮的宮殿裏。

宮殿的主人說：『小女孩啊小女孩。我本想讓你當我的侍妾，但你粗糙的雙手，醜陋的雙腿簡直讓我不堪入目。像你這樣噁心的傢伙只配給我的花朵當肥料。』

小女孩看着宮殿外無數朵長著尖銳牙齒的花朵，害怕極了。她靈機一動，想起了自己的城堡。

小女孩說：『尊敬的主人啊，我願意向您獻上一座城堡，只希望得到您的庇佑。』

她給宮殿主人說了自己的遭遇。

可貪婪的宮殿主人只聽到了，小女孩要給自己獻上城堡，他頓時興奮起來。

宮殿主人答應了女孩的請求，並賜給了小女孩一把利劍，讓她自行奪回城堡獻給他，作為賞賜，她將成為他的侍衛。

小女孩握緊劍，返回自己的城堡，先策反了城堡里的奴僕，趕走了蛇，可她藏在城堡里的珍寶卻被蛇帶走了。

於是她又請求宮殿主人的幫助，將蛇殺死。

宮殿主人很滿意小女孩的城堡，所以他答應了小女孩的請求。

只可惜蛇很狡詐，擅長假死。等小女孩看到蛇的屍體時，裏面的靈魂早已不知所蹤。

正當小女孩想要繼續尋找蛇的蹤跡，找回珍寶的時候，宮殿主人卻覺得城堡已經得到，沒必要在追殺蛇，催促女孩回來當他的侍衛。

你說……小女孩應該繼續找下去嗎？」

故事的最後，諾恩看向朝曦的眼睛，眼底沒什麼情緒。

兩人的目光相接。

朝曦回答說：「蛇偷走的東西，很重要嗎？」

「很重要。」諾恩說：「有了珍寶，小女孩就不會再被欺負，她就能真正擁有自己的城堡，能幸福快樂的活着……她只想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比任何人都漂亮。」

「斯庫拉爾已經死了。」朝曦說。

有些話在朝曦的心底滾動了一遍又一遍，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太想欺騙諾恩。

「蛇是不會死的。」諾恩說：「蛇會把自己的靈魂藏起來，藏到沒人能找到的地方。」

朝曦垂下眼，說：「他死了。他的靈魂被吃掉了。」

諾恩沒有發怒，她只是靜靜地看着朝曦，繼續問道：「被誰吃了？蛇長得很肥，一般人吃下去沒有辦法消化的。」

朝曦側臉被諾恩的目光看得發燙。

她頓了半晌，緩緩動了動嘴唇，回答道：「暗夜之主·緋奧斯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