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四月初的溫度還是有些涼，古人的服飾保暖性不比現代服飾，午間的時候拂來涼風，林禎都覺得有些冷。
霍家人奉家主命令向修仙第一人民醫院送上一萬金的時候，順帶拿了條薄毯來。雖然霍家人什麼都沒說，林禎猜到是霍家家主給霍凌送來的。
她正好也擔心霍凌的身體，把薄毯搭在了霍凌腿上。
看見霍凌低頭捏了捏薄毯邊，她開口：「霍凌，你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告訴我們，不要忍着。」
「修仙第一人民醫院」的經幡之下，已經有躍躍欲試來候診的病人了，急診科還需要完成藥王谷的初試，不一定能顧得上霍凌。
霍凌點了點頭。
林禎轉頭吩咐程佳，大概再兩個小時后需要讓霍凌吃一道葯，還要協助排痰以防止肺部感染。
程佳也怕自己忘記了，給另外兩個護士也知會了一聲，讓衛敏和方鑫記得提醒她。
林禎這才看向第一位靠近「修仙第一人民醫院」的病者。
在她和霍凌說話時，急診科其他醫生已經開始工作了。
林禎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勁，急診科的主任醫師拉這個老臉，姜醫生輕輕皺眉，蘇皖一臉複雜。
「蘇醫生。」林禎走至蘇皖旁邊，悄聲問：「什麼情況？」
蘇皖下巴一抬：「不吭聲。」
林禎這才去看經幡下的病人。
看清后，林禎有一瞬的怔愣，倒也不是驚訝於病人出色的長相，她對這名患者有印象。此時在急診科眾人面前站定的這位病人就是林禎起初看見的，在城隍廟乞討的乞丐。
林禎看這人的第一眼，心裏就有一個想法。
這人可能神志不太清楚，以正常人的思維，要飯得選擇人流量大且整體消費水平高的地方，城隍廟聚集的病人暫且需要別人的施捨，又怎麼可能給他施捨呢。
現在看來，她的想法很可能沒出錯。
張主任深吸了一口，第N次問他：「……哪裏不舒服？」
這人仍舊沒有吭聲，甚至緊抿著唇，目光微垂，似乎是在思慮什麼。
程佳和衛敏小聲議論：「啞巴？」
一旁干著急的賀胥說：「啞巴也能比劃出來哪裏不舒服。」
方鑫急急沖這位病人道：「你得告訴我們你身體哪裏不舒服，我們才能幫助你。你不開口，我們怎麼……」
林禎趕緊拉了下方鑫的衣角，等方鑫回頭看過來時，她輕輕搖了搖頭。
因為霍凌和一萬金的出現，「修仙第一人民醫院」被動萬眾矚目。
一個能救活巫神醫都束手無策的門派，已然成為焦點，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隨之放大。也確實是這樣，城隍廟的病人、各家門派以及聽聞藥王谷試煉來看熱鬧的人群早已將目光加註在他們身上，修仙第一人民醫院到底是如何救人的，他們被好奇欲充斥，當然想一看究竟。
高台之上，巫神醫以及藥王谷三人的目光也都放在他們身上。
林禎本來就擔心巫神醫為挽回自己的形象而使壞，所以他們就得謹言慎行，不能送給巫神醫潑他們髒水的機會。
林禎收回目光，看向面前這個高大的男子。
柔聲哄道：「是想不明白哪裏不舒服嗎？」她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是這裏不舒服嗎？」
蘇皖在她旁邊低聲說：「你怎麼哄傻子一樣。」
林禎心說可不是嗎？
放在平時遇上不開口陳述自己病症的病人，人都給急死。這不僅僅是耽誤病人自己的病情，也會嚴重影響他們的工作。
這樣的人更像是來搗亂的，要是放在穿越以前，以張主任的脾氣保證是一句「想不明白哪裏不舒服？那就想明白了再來看病」，哪像現在只是拉着個臉。
林禎知道張主任的考慮，這是經幡下到來的第一位病人，也是修仙第一人民醫院正式面向的第一位病人，所有人都在關注，他們不能出師不利。
所以林禎只有哄了，病人無法陳述自身病症，那她就幫忙鎖定範圍。
她問完這句話，男子便抬眸朝着她看來。
林禎與他對視，心說能分清是誰在說話，朝她看來時動作也沒有遲鈍，倒不像腦子有問題的樣子，只是一直抿著唇，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林禎沖他笑了笑，剛要說什麼，忽然眼前橫了一隻胳膊。
病人伸出右手，右手輕握拳，手背朝地面手心向上，左手一掀右臂破爛的衣袖，把手腕露出來，肌膚下是青色的血管脈絡。
這人維持着這個動作，沒有多餘的話。
「啥……啥意思？」眾人不解，蘇皖頓了頓：「不會讓咱們把脈吧？」
古代醫療體系中，把脈確實是至關重要的步驟。
就算病人不主動陳述自己的病情，中醫也能從脈象中發現端倪，而西醫更多的是通過病人口述自身病症再配以各種醫療儀器來診斷病情。
這位病人顯然只接受過中醫的洗禮，更不知道他面前的這幾位醫者壓根不是中醫學專業，他們大多是臨川醫學專業。所謂專業專一不二，說到底，他們在把脈這項上就是愣頭青，知道這回事兒，但沒系統學習過。
現在叫他們把脈，這就尷尬了。
不太會。
林禎掃了一眼四周，發現城隍廟的大部分目光還在他們這裏后，她咳了下，壓低聲音對張主任說：「主任，你上唄？大家都看着呢。」
「小林小蘇啊。」張主任沉默了一下，解釋道：「可能你們不太了解我，是這樣的，我呢，本科臨床醫學，碩博急診醫學。」
蘇皖壓低聲音說：「可您偶像是李時珍啊！您不上沒人能上了！」
林禎說：「是啊主任，我們只能指望您了！」
姜醫生說：「主任，現在這種情況只能您先探路，看能不能從脈象上找到我們能入手的方向。」
蘇皖和林禎說的也沒錯，張主任對中醫學挺感興趣，平時也會看些相關書籍。這麼一看，急診科這些人中也只有張主任對中醫學有了解，也只能讓張主任上了。
張主任倒也不是故意忸怩，而是有別的考慮。
在場這麼多門派都關注着他們，而這些醫修門派又有哪家不懂中醫？他去給病人把脈，不是在專家面前班門弄斧嘛！說不定他們一眼就能瞧出他是個什麼水平。
可病人不張口說話，張主任也沒別的辦法，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大不了他摸到什麼脈象不吭聲裝高手。
張主任伸手搭在病人的右手手腕上，他這個舉動立刻引得關注者伸長脖子張望，急切地想要掌握第一動向。
張主任忐忑地去把脈，等他摸了脈后，臉上的忐忑立刻就消失地無影無蹤，取之是一臉凝重和沉默。
有道是「看病不可怕，就怕大夫不說話。不怕西醫笑嘻嘻，就怕醫生眉眼低。」
不說話，眉眼低，張主任全佔了。
那觀看的人群都忍不出聲：
「到底是什麼病竟讓方才還多話的大夫噤聲！」
「似乎是重症難疾！」
「可這病者瞧著不似有病，你看他面不黃肌不瘦，行走時也帶風，除了不曾開口以外，又有哪一點似重症的模樣？」
「若你我都能一眼瞧出病症，今日藥王谷試煉就有你我二人姓名了！」
「……怎還沉默不語，我急死了！」
其他門派也有忍不住看過來的醫修：
「到底診出什麼了病症？」
「瞧這情形必然是疑難雜症。」
「他們既能救回霍小少爺，難道也會被疑難雜症困擾？那我倒是好奇了，困擾這修仙第一人民醫院的疑難雜症到底有多難救！」
看見張主任猛地變了臉，林禎和急診科眾人的心底一下子就縮緊了。
疑是狂犬的霍凌送來醫院時張主任都沒有露出這樣的神情，他們上回看見張主任拉着臉沉默不語，還是急診科送來一名呼吸急促的患者，張主任一看檢測數據，臉色立刻就變了，短短半個小時后這名患者就因急性心肌缺血死亡。
西醫的診斷離不開醫療儀器和各項身體數據的支撐，但這場藥王谷的初試里，她們沒有檢測儀來查血常規，沒有分析儀來查尿液，沒法做CT、DR，雖然藥王谷向試煉的門派提供任何所需藥材，但他們沒有獲得中藥藥劑師證，怎麼敢亂給病人開藥。
隨身從山下帶來的也只有給霍凌準備的藥物，除此之外帶上了血壓儀、聽診器、體溫計再加上蘇皖那裏的急救包。
要是面前這男子是重症是急病，她們條件受限，很難施展搶救。
不僅僅是病者死亡會讓門派扣分，最為關鍵的是，這是一條人命！
城隍廟高台的人頻頻向這邊投來注視，關注著事態發展。
小葯童實在好奇，他忍不住問巫神醫：「先生，那男子當真有病嗎？」
修仙第一人民醫院的這位病人背對着他們，巫神醫也瞧不出什麼名堂，只將目光放在張主任身上，隨後又看了看戴着口罩的霍凌。
「或許。」巫神醫並不關心男子有病與否，只道：「且看他們下一步動作。」
幾乎所有人都因為張主任的垂眸沉默而懸起了心。
唯獨病人表情不變，好似再嚴重的病都與他無關，又好似他早已清楚自己的身體，所以對醫者的反應波瀾不驚。
數道目光之中，張主任終於是結束了把脈。
而那男子也收回了手，他懸空胳膊許久，收回時竟也沒顫抖。
不等急診科眾人開口問具體情況，也顧不上這麼多雙眼睛盯着他們了，張主任急急地吩咐：「趕緊給他測個血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