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螳臂當車

如果說邵陽輝完全沒有注意到剛才麥迪卡手伸進衣服的動作，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只是他現在正被西蒙用槍指著，被迫把飛船往威姆所在的方向行駛。儘管他再三解釋，威姆及其母星已經是藍蟒的敵人，現在靠近無異於自尋死路，可西蒙他們似乎對邵陽輝的駕駛技術很有信心，執意要邵陽輝去把薩莉搶回來。

透過駕駛艙前的大玻璃，可以看到飛船已經完全脫離了大氣，周遭的金色雲層變成了色彩深沉的宇宙，「看樣子，我說了那麼多，不僅沒讓你們對所處環境感到擔心，反而激起了你們的鬥志。」他一邊操作著飛船，一邊對身後的西蒙說。

「比起讓你一個人去找薩莉，倒不如讓我們跟着，誰知道你們藍蟒又憋了什麼臭屁。」西蒙握槍的手有些酸，便換了下手。

這樣想倒也沒什麼錯，畢竟羚瀾星遭到了如此殘酷的侵略，整個星球的生態系統也毀壞殆盡，換做任何一個星球的居民，都會對其他外星人有所忌憚。邵陽輝只好輕輕彎起嘴角，「警惕點也不錯。」

接着，他瞥了眼手邊信息展示屏上顯示的一行字：正有大型飛船靠近羚瀾，看完后便很快把它關掉了。按照計劃，總裁親自調遣的軍隊此刻應當還在羚瀾星周邊潛伏，並開啟了雷達干擾設備，很難被偵查到，那現在，這艘大型飛船必然是威姆的了。

「你在想什麼？」儘管站在邵陽輝身後，西蒙還是感覺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因為駕駛的動作不知何時，似乎遲緩了一些。

「我只是在思考，戰爭究竟會給人帶來怎樣的改變。」說着，他看了一眼身後埃塵呆過的地方，此時埃塵還站在那裏。不過，表面上在看埃塵，實際上他是想望一眼鮑比和麥迪卡的位置。

西蒙緊張地用兩隻手握住了手槍的握把，「開好你的船。」

「好的。」邵陽輝用左手慢慢解開了衣服的第一顆扣子，接着，食指和拇指稍稍向右偏移了一厘米，碰到了領口上鑲嵌的那片金屬條，輕輕按下內側的一個小開關后，一根帶有微小金屬塊的毒針無聲地彈了出來。

他捏住那塊專門方便人捏住的金屬塊，將一根五厘米長的針徹底從領口的金屬條中抽出，用手稍稍遮擋后，便繼續著剛才操作飛船的動作。

「死去的人會留下遺憾，活着的人會選擇衝鋒。」突然間，埃塵的聲音從邵陽輝的左邊傳來，這讓他心裏一驚，但很快，他便穩定了下來。這是個好機會，他本來是想直接殺掉西蒙，但這多少要冒點風險，現在埃塵就在身邊，他可以先劫持埃塵。

「但你只是個旁觀者。」邵陽輝沒有看埃塵，只是看着面前的宇宙說道。

「旁觀者也有憐憫之心和共情的能力，更何況你殺了西格恩老師。愛德喬老師是不是也被你害死了？」

「旁觀者會思考自己和當事方的利益關係，之後再做決定。」邵陽輝擺出一副好為人師的樣子，轉向了埃塵，因為埃塵還只是個年紀尚小的學生，此刻他只能仰視着高大的邵陽輝。

「你這樣意氣用事，就不怕給你的星球招致災禍？」說完，他露出了一個長輩式的微笑，然而此時此刻，這樣的笑容讓埃塵更加怒火中燒，「讓澤D06s，是你們星球的名字。在你們之前還有D01，D02……你們六顆星球排在一起圍繞恆星轉動，只要隨意破壞其中一顆星球，剩下五顆天體都會被影響。」他熟練地說着埃塵家鄉的信息，「你的父親是藍黨議員，母親是知名歌手，他們就在羚瀾星附近，也許總裁的隊伍此刻也在監視他們。」

西蒙突然察覺到了不對，邵陽輝這是在激怒和恐嚇，「埃塵，別說了，退後。」

他想要上前把埃塵和邵陽輝拉開一段距離，可埃塵已經邁出了第一步，一邊朝邵陽輝走，一邊強忍着顫抖：「你敢碰他們試試！」

這正是邵陽輝想要的結果，他立刻壓低身子，躲開西蒙的槍口，迅速把埃塵的脖子攬住，直接把他提到了胸前，而西蒙根本沒來及反應，埃塵便被劫持了。

「放下槍！」邵陽輝用毒針抵住埃塵的脖子，雙眼則警覺地盯着西蒙。

「媽的……」西蒙低聲罵道，他很擔心飛船無人駕駛會出事故，所以不得不偶爾瞥幾眼駕駛台，「麥迪卡！快點！」

「飛船已經被我設置成了自動返航，薩莉在威姆船上，我們過去是自尋死路。」邵陽輝提醒道，「我們有一致的目標，如果你們不打算配合我，」說着，他把埃塵的脖子勒得更緊了，「那就只能對不起了。」

「我們配合過薩莉，但結果是什麼？」西蒙的雙手握得更緊了，他擔心控制不住自己，一槍把埃塵和邵陽輝同時了結，「我們要自己做些什麼，而不是靠別人！」

邵陽輝抿了抿嘴，「其實……那隻能怪你們自己沒有判斷力。」說罷，他一步步朝着西蒙逼近，而懷中的埃塵，雙手死死抓住邵陽輝的手腕，兩隻腳在空中像兔子掙扎時的後肢一般蹬來蹬去，只可惜這一切都是徒勞。

「別動！」西蒙不得不繼續後退，但這艘飛船是只能容納兩三人的小型飛船，他沒退幾步，就靠在了飛船壁上，「麥迪卡！」

然而，盤腿坐在飛船後端的麥迪卡和鮑比卻不動如山，好像他們的世界被一層無形屏障罩住了一般。這樣反常的景象再次印證了邵陽輝的猜想：那個叫麥迪卡的羚瀾人擁有一些特別的能力，當然，也可能有特殊能力的是鮑比，畢竟鮑比也坐在那裏。

「告訴我他在幹什麼，我可以留你們一命。」說罷，邵陽輝的手臂勒的更緊了，埃塵的臉已經變了些顏色。

也許是知道，這樣僵持下去對西蒙不利，畢竟邵陽輝連西格恩和愛德喬這樣的神靈都能輕易殺害，更何況西蒙這樣的普通生命。埃塵突然握住邵陽輝的左手，狠狠向自己的脖子拉去，本就抵著頸動脈的毒針瞬間插了進去，而針上的毒液毫不留情地侵入了埃塵的血液，他的脖子上瞬間擴散出了一大塊黑斑。

西蒙被埃塵的舉動驚地分了下神，儘管邵陽輝心裏同樣覺得詫異，但他似乎更擅長抓住這一瞬間的空隙——剛進入埃塵體內的毒針又被拔出，因為上面沾染著血液，整個針都反射出了閃閃發亮又水淋淋的光影，但這道光影只是一閃而過，下一刻，它便隨着毒針正中西蒙的咽喉而消失。

埃塵早已被邵陽輝丟在地上，他捂著脖子，難以置信又有幾分悔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後悔自己如此草率地選擇犧牲，也因西蒙慢半拍的反應氣的牙根痒痒，看着那隻握著槍，卻被緊緊扣住的手腕，埃塵想要站起來，奪過槍，把子彈打在邵陽輝身上，可他只是輕輕抬了下手，便感到一陣窒息，渾身麻木著倒了下去。

被毒素入侵身體的西蒙同樣也感覺到了從咽喉處開始蔓延的麻木感，他的眼皮也變得格外沉重，有力的雙腿也變得像棉花一樣，又軟又使不上力，最後他終於支撐不住，背靠牆面的身體一點點向下滑去。

感覺對方已經被控制住的邵陽輝鬆開了西蒙，他彎下腰打算撿起地上的槍，可突然感到背後傳來一陣刺痛，他下意識回頭，卻被麥迪卡纏繞着水晶懷錶的手狠狠擊中右臉，這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老東西竟然會有這樣大的力氣。

與此同時，站在麥迪卡身後的鮑比在操作台上簡單按下幾個按鈕后，熟悉地電子音響了起來：「緊急逃生艙，啟動。」

這讓跪在地上捂著臉的邵陽輝愣了一下，緊接着他就猜到鮑比要幹什麼了。

只見鮑比快速跑向了飛船尾部，在黎明軍團稍稍受過訓練的他還依稀記得藍蟒飛船逃生艙的使用方法，他坐在白色的座椅上，扣好安全帶，關閉艙門和隔離門——也就是那道把逃生艙和飛船主體隔開，以免主飛船內部直接接觸宇宙的門。

「真是瘋了！」邵陽輝想要跑向駕駛操作台，卻又被麥迪卡的水晶懷錶鏈勒住脖子，徹底被拽地人仰馬翻。

「逃生艙彈射準備，目標：B65遠征軍飛船。彈射準備——」系統的電子音似乎成了這艘飛船上最冷靜的存在。

「威姆……會把他……炸成灰……」被勒住脖子的邵陽輝費勁地說着。

「在這兒坐以待斃早晚也會被你弄死。」使勁全身力氣制服邵陽輝的麥迪卡也咬着牙說道。

「3——2——1——」系統進行完了倒數。

「彈射啟動！」

空寂的宇宙中，邵陽輝的飛船靜靜朝着羚瀾星低速漂浮，而飛船屁股對着的地方，橢圓形的白色逃生艙像出膛的子彈，拖着長長的赤色尾跡，向相反的方向衝去。

看到鮑比成功脫離飛船，精疲力竭地麥迪卡鬆開了幾乎休克的邵陽輝，兩個男人大喘著氣疊在一起，誰都不想搭理誰。

許久，飛船稍稍顛簸了幾下，似乎是因為正在進入大氣層，船體和空氣產生了摩擦。這陣顛簸讓他們倆也稍稍緩過了點神。

「你們……」躺在麥迪卡身上的邵陽輝揉着自己的太陽穴，也許是因為緊張和缺氧，他此刻覺得頭痛欲裂，「剛才到底在幹嗎？」

「用夢。」麥迪卡的腔調里只剩下了少氣無力，「告訴哈米利，薩莉的作用。」

「哦……」邵陽輝大概明白了，「你想讓哈米利製造薩莉的暴走，把奧利克瑟逼過來。」

麥迪卡沒有給出正面回答，畢竟薩莉盡己所能保護過羚瀾人，雖然結果不盡人意，但那不是她的錯，現在作為羚瀾人，要犧牲薩莉，把更可惡的敵人逼出來……確實是恩將仇報了。

「戰場之上無正義。」麥迪卡一邊自我安慰，一邊拔出西蒙脖子上的毒針，想要把它抵在邵陽輝的脖子上，問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但他的異動讓本就警覺的邵陽輝迅速做出了行動，在他另一邊鑲著金屬的領子內，有另一根毒針，此刻，這根針已經插在了麥迪卡的大腿上。

也許是因為年老體弱，也許是因為這根針上的毒液更毒，麥迪卡比埃塵和西蒙都更快地受到了毒針的影響，捏住毒針的手已經麻木，針輕輕掉在了地上，觸地的聲音被進入大氣時飛船外產生的摩擦雜訊淹沒。

「我告訴你們那麼多情報，是誠心想合作。」說着，邵陽輝站起身，走到飛船操作台前，稍稍調整了飛船的落地角度，「把藍蟒當做敵人，不是個明智選擇，你們不僅不是地球人，還只是個普通的中低文明，引來奧利克瑟，就是為了螳臂當車嗎？」

麥迪卡想要反駁什麼，可完全麻木的身體甚至不允許他在下一次呼吸時吸入足夠維持生命的空氣。

「這些都只是莽夫之勇罷了。」他看着地上身體已經僵硬的西蒙和埃塵，難過地嘆了口氣，接着便蹲下去，把二人的眼輕輕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