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對方主教練正在熱身？

2015年5月23日，巴黎北郊聖旺（Saint-Ouen），鮑爾體育場（LeStadeBauer）。

法國足球國家聯賽，最後一輪。

巴黎紅星FC（RedStarFC）對陣亞眠SC（AmiensSC）。

儘管這只是一場第三級別的半職業聯賽，但來自巴黎乃至全國各地的紅星擁躉們，依然將這座能容納五千人的體育場擠得水泄不通。

看台上的他們整齊地穿著紅星傳統綠色隊服，與腳下的球場融為一體，再加上分散各處的綠白色旗幟，儼然就是一片波濤洶湧的碧綠海洋，火爆的氛圍與簡陋的球場對比鮮明，堪比頂級聯賽的魔鬼主場。

這樣的場面在任何一個國家的第三級別聯賽都稱得上罕見，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本場比賽對紅星球迷來說太重要了。

他們和巴黎紅星等這一天已經太久。

這支有著悠久歷史卻又命途多舛的球隊目前正排在法國足球國家聯賽次席，這一場只要能贏，就將坐二望一，穩穩晉級，殺回已經闊別了十六年的法乙聯賽。

如果輸了，就還得看身後兩個追擊者的臉色。

不過賽前所有紅星球迷都確信，自家球隊可以輕而易舉地幹掉目前排名第七，已經無欲無求的亞眠SC，以勝利結束這個跌宕起伏的偉大賽季。

當然了，如果最後一輪能反超隔壁的巴黎FC登頂，那就更美妙了。

如果非要在這個完美的結局裡找一點瑕疵，那就是球隊本賽季最大的功臣傑克，因為上一場辱罵裁判被紅牌禁賽，導致今天無法參賽，在看台上也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待會的狂歡慶典他可是主角！

一時間，無數忠實的紅星球迷都開始擔心起來，甚至有些人都沒心思看比賽了，目光在球場四處逡巡，希望能找到那個醒目的紅色腦袋。

但隨著比賽的進行，他們突然發現，自己的擔心可能是多餘的，或者說，他們擔心錯了方向。

雖然紅星球員今天鬥志昂揚，但幸運女神似乎並沒有垂青他們，直到下半場場上僵局也沒有被打破。

就在大家以為這場球會以0比0和氣收場時，主裁判急促的哨音在球場上空畫下一個大大的感嘆號。

此時距離全場比賽結束，只有八分鐘。

………

「操劈眼的彪子裁判，你的眼睛是不是夾在長滿青春痘的屁股中間！」

紅星FC的替補席前，一個身形壯碩如熊的大鬍子光頭已經開啟了吹風機狂噴模式。

「這怎麼是犯規，我們的球員先倒地了你特么看不到嗎？」

「紅牌？！點球？！這特么是假摔！」

大鬍子的怒吼聲響徹整個替補席，在他的提醒下，原本幾乎被消音的體育場再次沸騰起來，球場四周回蕩起更多需要被消音的法語辭彙。

紅星球迷完全有理由憤怒，短短几十秒中，他們親眼看見自己球隊的隊長大衛·貝利翁被兇狠鏟倒，半天沒有爬起來，可裁判不僅沒有吹停比賽，反而還在亞眠前鋒溜入禁區倒地后，毫不猶豫地送上點球以及一張紅寶石卡片。

紅點套餐！

還是發生在這樣一場重要比賽的最後時刻。

形勢急轉直下，紅星球迷噓聲四起，這場比賽他們可是等了十六年，如果最後輸了，按照目前其他場次的比分，紅星FC將跌至第四，連參加升級附加賽的資格都沒有！

「上帝啊！盧卡斯已經碰到球了，

這個鏟球比你的黃花還乾淨！」

「黑哨！我發誓，如果因為這個球紅星去不了乙級，我一定給你屁股上開個大眼！」

不只是球迷，距離事發地點更近的紅星球員同樣無法理解這個判罰，全都圍上去跟裁判理論，偏偏隊長大衛·貝利翁此時還倒在對方半場，場面一時間陷入混亂。

當然了，如果脾氣火爆的貝利翁能爬起來，可能紅星就不止收到一張紅牌。

關鍵時刻還是老門將文森特·普蘭特經驗豐富，他先是將情緒激動的中後衛盧卡斯推開，然後又示意其他隊友，由自己來跟裁判單獨交涉。

被出示紅牌的盧卡斯·埃爾南德斯無比委屈，出身紅星青訓的他明白這場比賽對球隊有多重要，年輕的面孔早已漲得通紅，甚至連眼眶中都泛起了淚花。

這個賽季他表現得非常耀眼，是球隊崛起的基石之一，所有人都很期待他接下來在乙級聯賽的表現。

可他卻在這一場最關鍵的比賽，最後的時刻搞砸了。

其實也不能怪他，大衛·貝利翁的受傷讓所有人都鬆懈了，被亞眠SC打了個反擊，形成單刀，只有他拚命回追，在對方前鋒即將射門前，連人帶球一起放倒。

平心而論，這個球確實有犯規的嫌疑，文森特·普蘭特知道很難說服裁判改變主意，所以他抗議的重點是對方對大衛·貝利翁的犯規，此時紅星隊長還緊緊捂著腳踝躺在地上。

火速進場的隊醫此時已經蹲在他的身邊，經過簡單的檢查和詢問后，隊醫果斷朝替補席做出換人的手勢。

接收到這個壞消息的大鬍子再次暴怒，替補席後面的觀眾席上都能聽到他憤怒的咆哮聲。

「嗶——嗶——嗶」

一陣不堪入耳的口吐芬芳過後，旁邊的第四官員終於無法坐視不理，過來提醒道：

「皮雷先生，請注意你的情緒和言辭，如果再這樣，我會告訴主裁判。」

紅星FC的大鬍子教練曼努埃爾·皮雷並未就此罷休。

「不用你告訴，我自己去，我要問問，他的哨子是只會對紅星響嗎？」

說完他便要衝入場內，看架勢是要與主裁判直接面對面交流。

這時一隻手突然伸了出來，從後面拉住這個如棕熊般強壯的男人。

「誰特么都別勸我！我不能讓他毀了我的球隊和比賽！」

曼努埃爾一邊朝著場中怒吼，一邊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沖，可兩秒過後，人還是在原地。

不是他在裝模作樣，而是背後這隻手力氣太大，兩百多斤的大漢，竟被人一手拉住。

正在氣頭上的曼努埃爾正要轉身發飆，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敢攔著自己，就聽到腦後響起一段口音奇怪的法語。

「曼利，你很生氣我理解，但你不能趁機把紅星搶走，她是我的。」

雖然人還沒轉過來，但曼努埃爾已經知道身後是誰，比自己還要大的嗓門，以及這獨一無二的口音。

只有那個男人！

他驚喜回頭，身後站著一個身穿紅星FC球員外套，用兜帽擋住腦袋的傢伙。

「我的上帝！傑克！我就知道是你。」

曼努埃爾給了來人一個結實的熊抱，身高一米九三的他笑容滿面，興奮得像個寶寶，完全看不出剛才暴躁老哥的樣子。

「該死的！我說過多少次，不要抱這麼緊，也不要這麼飽含深情地喊我，你又不是肉絲！」

名叫傑克的男人從曼努埃爾的殺人式擁抱中掙脫出來，被動親密接觸過後，他的兜帽已經甩了下來，露出一頭鮮紅色的短寸和一張東方人的面孔，配合他一米八五的身高，像極了從灌籃高手中走出的櫻木花道。

不過是人到中年版。

「傑克，偽裝得挺好，但快把帽子帶上，別被發現了，你這場可是被禁賽的。」

曼努埃爾雖然長得五大三粗，但心思卻很細膩，不然也當不上紅星FC的助理教練。

是的，他是助理教練，紅星FC真正的主教練，是眼前這個三十齣頭的東方男人。

傑克·萬。

是他在賽季中途接手這支即將落入保級區的球隊，然後以一波十三連勝，將球隊帶到積分榜前三，如今更是以66分高居聯賽第二，只比第一的巴黎FC落後1分，距離晉級一步之遙。

如果說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他在比賽時的脾氣，曼努埃爾和他相比，都算是溫文爾雅，一個是吹風機，一個是轟炸機，不在一個量級。

正是因為他上一場的猛烈輸出，才會被裁判紅牌罰出場外，導致這最關鍵的一輪只能由助理教練帶隊。

所以說眼前的局面真要生氣的話，還輪不到曼努埃爾。

要不是傑克被禁賽，他都過不了主教練的癮。

只不過現在看來，這個癮還不如不過。

「沒關係，他們不能趕我走。」

看到不遠處的第四官員頻頻望向自己這邊，傑克·萬竟然還笑嘻嘻地跟對方揮手致意，似乎完全不在意被禁賽的身份。

更奇怪的是，第四官員除了報以微笑，也什麼都沒說。

「這是怎麼回事，你買通了足協？不可能啊，如果這樣，他們更不可能判那個狗屎點球！」

傑克並沒有跟曼努埃爾解釋的意思，他只是叫替補席上的一個年輕球員趕緊去熱身，準備換人。

幸好紅星FC之前只換了一次人，還有兩個換人名額。

卧草的大衛·貝利翁已經起身，正在隊醫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朝場外走，看他喋喋不休的樣子，要不是被隊醫死死拽著，恐怕也要去找裁判的麻煩。

另一邊，門將文森特·普蘭特的交涉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在裁判的嚴肅警告下，被罰下的盧卡斯也不得不走向替補席。

兩名下場的紅星FC球員幾乎同時來到傑克和曼努埃爾身邊。

第四官員瞅了瞅還在罵罵咧咧的大衛·貝利翁，非常人性化地沒有要求盧卡斯立刻離場，畢竟這只是一場半職業比賽，沒那麼嚴格。

他更不想激怒那個看似和氣實則臭名昭著的東方人。

「頭兒，我……」

情緒還未平復的盧卡斯一看到突然出現的主教練，忍不住就想解釋，語氣中還有些哽咽。

畢竟他才十九歲，只踢了半年的第三級別聯賽主力，確實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傑克看都沒看自己的得意弟子一眼，他只是盯著球場，毫不客氣地說道：「踢後衛就要做好背鍋的準備，至於道歉，等比賽結束再說，先看球。」

說完這位紅星FC的主教練就在原地做起了拉伸，嘴裡還喃喃自語。

「我行我上？不就是進球嗎？誰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