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入微

「有什麼用呢？你說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讓我道心破碎，然後被你那草綱劍所控制，靠近你的身旁，淪為你下一個胎身罷了！你認為我會這麼愚蠢嗎？」

白鬍看穿了時隙的那點心思，那草綱劍中浸入了澈心達摩香，它能讓百鬼癲狂，就能讓修士也跟着癲狂，而整座庭院中，能無視天雷靠近他身處的位置的，似乎也只有白鬍了。

時隙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這般做，一是因為他怕用草綱劍操控了白鬍，老天爺也會不顧一切的將白鬍殺死，以阻礙他的求生，二則是因為，在地窖的賭鬥場中他已經嘗試過一次了，澈心達摩香對白鬍的影響並不是很大，這使得他不敢冒然行動，喪失了這唯一的機會。

他想用言語去激白鬍，讓他自己放下戒心，落入自己的圈套之中，但可惜，白鬍的心智並不像他歲數那般年輕，讓他不能如願以償！

時隙的心思被白鬍一語揭穿，這使得他惱羞成怒，怨憤的大吼道：

「那你便看着他們去死，看着所有人一齊毀滅吧！」

隨着他話音落下，那草綱劍的行動速度變得越發的迅猛了，成千上萬縷草木根絲線穿插在整座上林鎮的房屋巷弄之中，控制着成群的無辜百姓向著環形屍山衝來，他們癲狂無比，以至於完全無視眼前的障礙，一路衝來，撞碎商販攤位，踩踏雜貨行人，跑的慢的被碾成肉泥，跑的快的被劈做爛肉，頃刻之餘，已有數百人喪命黃泉，但至始自終，都沒有一個衝破老天爺劃下的那條警戒線！

「看着他們死，你痛快嗎？哈哈哈，白鬍，其實只要犧牲一人，就足夠救下這一城的百姓了！」

時隙依舊不肯死心，他奉勸著白鬍，想讓他犧牲自己來保全一城百姓。

「羅剎鬼，不，我應該叫你……時隙，話說回來，還有時這麼個姓？呵呵，你信不信，現在只要往前靠一步，下一個死的，就是我了！」

白鬍指了指天空，表示自己門兒清，他不過是老天爺的一顆棋子罷了，對方用不好了，隨時都有可能拋棄他。

「我覺得，值得一試，反正你都是個死字，早一會兒晚一會兒，有什麼差別嗎？」

他說話時，已經控制着數百根草綱劍的劍絲擰成一股，就懸在白鬍頭頂，如達摩克利斯之劍一般，隨時都能處決白鬍的性命！

白鬍下意識的摸向腰間，他想要抽出劍來，但他腰間除了一個千夢葫蘆之外，再沒有別的武器。

他拿起千夢葫蘆，隨即又有些無奈的放下，都這時候了，憑着這東西，恐怕連阻擋頭頂那柄飛刃一下也辦不到吧。

但就在他即將放下千夢葫蘆的一瞬，他看到了葫蘆地步的一行文字，那是一句口訣，更是一道心法，如高度概括《金剛經》中六如偈的四字「一夢如是」一般，那一行字說出了千夢葫蘆的真意，但也如「一夢如是」一般，只有有所感觸的人才能真正的懂的它所訴說的真意。

「大夢先覺，夢中得我！」

仔細看去，這八字真言其實是由二十個筆畫古怪的字眼串聯起來的，可謂大字中有小字，大字為真意，小字為心法，這二十個字分別為：

「感時人喜，懼寢想像，寄性精鬼，籍直反病。」

這二十個字，每一個字都寫的筆走龍蛇，如不是草書意境達到一定程度，乍看上去還真不能辨識出他們來！

即便如此，只去看那八字真言，也能從中悟出點什麼，那原先擁有這千夢葫蘆的錢某便從中悟出了攝夢託夢的手段，

用的好了還能施展出一些玄之又玄的幻術，但他終究沒有悟出其中的真意，畢竟，這八字真言，太過於複雜了！

然而，白鬍不但看到了這八字真言，還通過對草書的理解看清楚了那二十顆小字，更令他意外的是，在他認出那二十顆小字之時，他的靈性再一次被勾動了起來，正如那鳳凰真火對他靈性的吸引一般，這二十顆小字深深的吸引着他，讓他立時陷入到了悟道當中！

《周禮·春官》中曾將夢境分為六種：正夢、噩夢、思夢、寢夢、喜夢、懼夢，古人在此基礎之上，有演化出更多的說法，有正、喜、寢、反、直、性、象、人、精九種夢境分類的，也有直、象、想、精、性、人、感、時、反、籍、寄、轉、病、鬼十四種分類的分類的，而千夢葫蘆則將這一切說法統一為了二十顆字眼，即白鬍所看到的：「感時人喜，懼寢想像，寄性精鬼，籍直反病」這一句口訣。

白鬍在前世翻閱過《周公解夢》一類的書籍，雖然當時只是粗略的掃過幾眼，但在悟道的狀態下，所有被他閱讀過的文字都一一的具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甚至於一些相關的知識，例如《夢的解析》這一類的心理學書籍也被他回想了起來，這些知識勾動着天地間的浩然正氣，讓他的腦海變得猶如一台計算機一般，飛速的運轉着，理解著那八字真言中一切！

他感悟的速度空前絕後，悟道的狀態下，他能察覺到外界落在他身上的每一滴雨水所濺開時綻放的水花模樣，就好似一台高速攝影機為他逐幀播放圖像一般，白鬍的意識脫離了肉體的限制，他的視野不再局限於180°的夾角，而是全方位的感知著周邊的一切，就連空中落下的雷霆也好似放慢了數千數萬倍，其中包含的每一個電火花都慢的可以用筆畫下來。

直至多年以後，他才知道，這是某一個領域修鍊到極致的修士才能在極小的概率下遇見的悟道狀態，這種狀態被稱作入微，區別於佛家的頓悟，道家的入微境界感悟的是更為宏大的宇宙真理，雖然這樣的感悟持續的時間很短，悟道結束之後，修士也往往會忘記一切，但即便如此，在進入入微境的那一瞬之間，留存在修士心念中的那些殘餘感悟也足夠他們受用一生了！

白鬍猛然驚醒，突如其來來的悟道之旅讓他變得恍然若失，他感覺自己剛剛好似浸泡在了知識的海洋之中，是那種真正由知識所組成的海洋，一切理念不用他去過多的鑽研霎時就能被他理解，但理解過後，那些知識又隨即散去，消失在潛意識的盡頭，他竭力的想回想起一切，但隨即又意識到，那些知識太過於龐大了，大到如同一顆星球一般，任他用力去拽，也拖動不得分毫。

他也不敢拖動分毫，那龐大的知識是足夠將他的腦海撐爆的！

通透！

在一瞬間抵達入微境后，白鬍變得通透無比，他再去看那千夢葫蘆的底部，那八字真言包含的真意突然變的清晰無比，清晰到白鬍只要動用動用意念，就能夠操控着他其中那二十顆小字所代表的所有夢境，讓它們為自己使用！

白鬍這般想了，也這般做了！

他曲指一動，千夢葫蘆霎時被他打開，一道道夢境從中鑽出，飄向各處，然後鑽入到那些陷入癲狂的凡人的腦海之中，將一切的貪、嗔、痴欲擠占出去，將所有的歡、喜、愛念填滿心扉，隨着這些人沉迷到白鬍布下夢境之後，他們的意識又產出了源源不斷的好夢，被那尊千夢葫蘆吸引過來，在其中流轉一圈后，飛向更多的人心之中。

人群霎時靜止了下來，澈心達摩香的副作用本就是勾動惡念，然後成倍的增長慾望，然而此時眾人心中皆是歡喜之意，澈心達摩香能夠勾動的，也便只有歡喜的情緒了！

一個又一個的人倒地酣睡過去，天空也在適時停止的滴雨，原本的人間地獄變成了哄人入睡的搖籃，惱人鼾聲此起彼伏，卻在此刻顯得溫馨無比。

「白鬍！你又壞我好事！」

時隙憤怒的大吼著：

「你究竟為何要站在祂的一方？難道你不清楚，你對祂而言不過是一顆棋子嗎？一顆棋子，祂今日用你，明日就會拋棄你，站在祂的一方，你究竟能獲得什麼好處！？」

白鬍嗤笑一聲，淡淡的說道：

「我沒站在任何人的一方，我只站在自己良心的一方！」

「好！好！好好好好好！我吃過這麼多的人心，還真沒遇見一顆良心！你既然找死，那便去死吧！」

時隙說罷，控制着草綱劍從空中落下，白鬍連忙側身去躲，卻不想那劍刃突然又散了開來，化作數百根草木根絲，從各個角度鑽入到白鬍的體膚當中，而後，越來越多的草綱劍絲聚集而來，它們沖入到白鬍的血管之中，破壞著內部的一切組織結構，要當場將他絞殺而亡！

「這一次，我可不會死！」

白鬍竭力控制着周身靈力，阻擋着那些劍絲的躁動，他知道，只要自己稍稍放鬆，那些劍絲就會像蛇影劍一般沖入自己的心臟，將自己殺死，而他，還不能就此死去！

「羅剎鬼！呵呵，我最後叫你一次羅剎鬼！你這草綱劍，我白鬍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