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尷尬歸尷尬，該面對的事，還是要面對的。

本著「自願上崗」的原則，安可希強按住自己騷動的腳趾，認真和息流講了下此刻外面的情況。本以為對方多少會有些詫異，沒想息流聽完，點頭點得仍是毫不猶豫，臉上甚至還帶著溫和鼓勵的笑。

「蟲子入侵嗎？

「遇到這麼糟的狀況，領主大人孤身一人，還帶著個什麼都不懂的新人，居然也堅持到了現在，而且從沒放棄希望……領主大人真的很厲害，也很不容易。

「您真棒。」

安可希：……

他甚至還有心情誇我。我真太謝謝他了。

話說到這份上，安可希手中的簽證自然得給。考慮到之前明燈差點落地成盒的慘劇，還特意提前給對方戴上了凈化面罩——而就在將簽證紋章按在胸口的瞬間，息流修長的身影，當即開始飛快透明。

似是看出安可希的緊張，他直到消失的前一刻還在分神寬慰。卻不知，這樣反而讓安可希更緊張了。

她總覺得息流對自己的判斷好像有些誤差。而安可希無法確定，這種誤差的存在，是否會影響他對現實的判斷。

……只能希望外面的明燈能給力點，至少能保住她的風息術士，別讓他不明不白地就落地成盒。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毒氣的問題找到專人負責了……安可希呼出口氣，強按下不安的心情，很快便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

那現在，自己又該去哪兒找機械師呢？

方才息流在的時候也沒顧上多問一句，這會兒卻是有些抓瞎。安可希無意識地四下張望一番，視線掃過正前方的寫字檯上，旋即微微一頓。

——之前從空中俯視時她就注意到了，這個「後宮」里，所有的個人間，房型都是一樣的，就一間寬敞的獨立卧室。只是住了人的房間里，裝修和擺設會有明顯的不同。像息流這間，整體色調就以淡藍為主，傢具也不多，最顯眼的就是床邊乾淨整潔的寫字檯。

檯子上一排書籍擺得整整齊齊，看上去被翻過不少次，卻都保養得很好。沒記錯的話，應該都是自己從卡池裡抽出來后當禮物送他的。寫字檯旁邊的衣架上，還掛著一套備用的衣物，上面印著細碎的圖案，同樣是安可希送的。

不僅如此，上面的圖案還是她自己設計的——《漂流領地》里有開放的設計系統，允許玩家將自己繪製的圖案導入，並應用在任何可以印製的地方。不僅如此，設備的設計圖，同樣允許玩家自己設計並導入，導入后可以交給角色製作。

當然，製作出來的東西能不能用，就全看玩家自己的本事了。

安可希自問沒那個本事，平時最多就是畫畫小碎花，主要就是用在了送人的衣物上。

……還好，看來這崽是真的喜歡這些東西。

這讓安可希稍稍安心了些。

老實說，在發現自己的紙片人成精之後，她總有些擔心，他們會和以往展示的性格差距太大，甚至截然相反。也擔心自己過去攢出的羈絆值在他們看來啥都不是——畢竟都是認真聊過天摸過頭的崽，要真這樣，她多少會有些失落的。

……嗯，明燈除外。這傢伙來得太晚了，自己還沒來得及摸他的頭。

所幸，從息流的表現來看，過去一切，多少還是有些意義的。

安可希呼出口氣，旋即又將目光轉向寫字檯旁邊的房門。沒記錯的話，息流這間藍色房間的附近，應該還有其他人居住……

萬一附近正好就有機械師呢——懷著這樣的想法，安可希推開了那扇門。

門開的瞬間，冷不防對上一雙紅色眼睛。安可希嚇了一跳，不自覺地蹙了下眉，在看清對面站著的人後，眉眼隨即一松。

「呃，你好？」她試著朝對面的人打招呼——那人正站在對面房間的玄關處，穿一身寬鬆的印花睡衣。長長的金髮如綢布般拖在身後，一雙燦紅色的眼睛，五官明艷不輸明燈，卻沒他那麼凌厲，反而顯出幾分高傲清冷。

……看上去是很好看沒錯。問題是，安可希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

一來，她這人審美比較單一。捏出的角色如果是金髮，那十有八九要配紅眼睛。二來，對方穿的是睡衣，看不出職業特徵。

睡衣上的印花也是安可希自己畫的，倒是比較特殊，但她可以肯定，同樣的印花睡衣，自己絕對送過不止一人。

安可希：「……」

很好，事情再度變得尷尬起來了。

而就在她認真思考起該如何巧妙地熬過這尷尬場面，好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向對方打聽機械師的所在時，對面那人卻像忽然反應過來一樣，忽然做了個類似倒吸口氣的動作——

然後猛地後退。

毫不猶豫地關上了門。

當著安可希的面。

「砰」的一聲，久久在空曠的空間里回蕩。

安可希：「…………」

很好，至少現在自己不用糾結對方到底是誰了。

不過這樣看來，也不是所有投影都願意對她有好臉色的。羈絆值，似乎也不是完全靠譜。

考慮到自己過去的擺爛操作，安可希對此倒不是特別奇怪，甚至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她揉揉鼻子，正要轉頭，忽聽右邊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咦，是領主嗎？領主好啊。」

安可希：「……？」

她詫異轉頭，再次對上一雙紅色的眼睛。

不同於之前那人的燦紅色，這雙眼睛整體偏暗。安可希微微一頓，又往對方臉上一掃，目光掠過對方黑色的短髮與右頰處的黑色細紋，頓了片刻，忽然笑起來：「是你啊。」

「是我啊。」短髮的俊朗男人正站在右邊房間的門框里，努力探頭出來。見安可希似是認出自己，當即眉眼一彎，也露出個爽朗的笑，眼睛亮得像是貓眼。「最近睡得好嗎？」

「還行吧。」安可希語氣不自覺帶上幾分熟稔，「你呢？」

「還是很差勁。」短髮男嘴上這麼說，笑容卻更燦爛了些，「還在找機械師嗎？」

「嗯。」安可希點頭，視線掃過周圍的房門，「這一圈——」

「沒有機械師。」短髮男偏了下頭，「這一圈只住了三個人，最裡面兩間都是空著的。除了我，就只有兩個術士。」

一個是剛被送走的息流，另一個，自然就是住在對面的人了。

安可希瞭然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知道機械師住在哪兒嗎？」

想了想，又補充道：「棕色頭髮的那個。」

她養了不止一個機械師。而機械師也是有不同類別的。這種情況下，肯定需要找個最合適的。

短髮男想了想，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

「這裡的房間位置，時常會變動。今天的鄰居，也許明天就見不到了。」短髮男道，「而且除了隨侍，沒人可以離開自己的房間。」

這樣……安可希微微抿唇。

這樣看來，想要快速找人的話，還是得回到之前那種俯視全局的視角。

就是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再調整到那種狀態，再找回那種漂浮的感覺，再升……

誒？

尚未想明一切，身體忽然變得輕盈。安可希微微瞪大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視角不斷上移，地上的一切不斷縮小——

等到視角再次固定時，她已再次回歸一開始的狀態。彷彿一縷飄在宮殿上空的幽魂，一抹獨立的意識。所有的投影都被她盡收眼底。

安可希：「……」

嘶，有點意思。

她好像有些明白，這套機制，該怎麼玩了。

*

同一時間。

宮殿內部。

黑髮紅瞳的青年望著安可希消失的地方，燦爛的笑意僵在臉上，片刻后，頗為失落地頹下肩膀。

「誒這就走了？都沒聊上兩句……」

本來還想問問她缺不缺打手的。

嘆了口氣，他伸手就想關門。卻聽「咔噠」一聲，斜對面的房間忽然打開，身著華美長袍的青年昂首現於門后，眼帘微垂，半遮住燦紅的眸子，修長的手指優雅挽過鬢邊的金色碎發：

「不好意思，久等了。方才有些失態，還請您不要見——咦？？人呢？！」

望著面前空蕩蕩的門框，金髮青年話語一頓，面上浮現難以掩飾的獃滯。

「領主嗎？剛走。」黑髮男順口回了一句，視線掃過對方精心編好的金髮，微一停頓，臉上再次掛上燦爛的笑容，「可惜了。若你省下編頭髮的工夫早些出來，估計還能遇上。」

「……你懂屁。」金髮青年默了一下，不客氣地回了一句，手指無意識撫過過肩的金髮——只見原本散在腦後的長發，這會兒已被他編成了長長一條魚骨辮，繞過脖頸，順著一側的肩膀垂下，讓他原本的高傲氣質，變得柔和了不少。

「領主說過，我這樣好看。」

「好看也不等於每次都想看啊。」黑髮倚著門框，微微挑眉，「真要比臉，這裡好看的人還少了？再說，今時不同往日。如果想讓她重視你，光靠臉恐怕還不太行。」

「？」金髮本想離開，聞言一停，「什麼意思？」

「她現在需要的，是能幹活的人，懂吧。」黑髮一本正經，「你下次就應該一邊□□一邊告訴她，「大人，我，種菜，百分之十五加成，不滿意？」」

「相信我，她肯定會瞬間為你傾倒的。什麼點燈人機械師，統統不夠看。」

當然，前提是安可希已經準備好了菜地——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事估計八字還沒得一撇。

這種稍微有點腦子就能想到的事，黑髮自然也就沒去提了。

「……」

斜對面的金髮聞言卻又是一頓，眸光幾番閃爍，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過了一會兒，則見他再次挺直身板，不自覺地抬起了下巴。

「無知之輩，什麼□□，我只是在展示我的優勢。還有，區區百分之十五的加成，你是在看不起誰？我的加成明明是百分之二十五——至少。懂？」

「最後，注意你的用詞。那不叫「種菜」，叫「培植」！」

說完，瀟洒地一甩魚骨辮，也不等黑髮回答，徑自後退，啪地關上了門。

如同一隻擺駕回巢的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