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同一時間，食堂之內。

安可希聽着旁邊息流真實情感地誇誇，嘴角一歪，差點沒繃住自己的表情。

不是……說好的嚴厲呢？

她哭笑不得地往旁邊掃了一眼，正好對上息流真誠的雙眼。對方這會兒倒是沒再誇了，對上視線的瞬間，卻是非常肯定地朝安可希豎了兩個大拇指——

安可希默了一下，很快便轉回目光，將注意力繼續投注在自己的指尖。

托息流的福，在過去一個小時內的幾次嘗試里，她已經漸漸找到些感覺了。雖然無法像息流一樣觀測到力量的流動，但此時此刻，她明顯可以感知到，自己的指尖，有什麼正在凝聚。

只是現在的狀態，還很散。如果能再多一些、再凝實一些、再強大一些……

她深吸口氣，按照息流教的方法調整起呼吸，嘗試着繼續加強對力量的控制。沒過多久，指尖的上方，半透明的線條突兀出現，當着安可希的面，飛快地延伸、勾勒……

又過片刻。

完整的輪廓已然呈現。

正是那個她眼熟的，十二面骰。

不同的是，這個骰子比她之前在卧室見的那個要小，小得多。只有雞蛋點兒大。

……嗯，忽然有點想吃雞蛋了。

安可希稍微走了下神，指尖上的骰子立刻開始潰散。她嚇了一跳，連忙穩住心神，眼見着骰子再次成型，方深深鬆了口氣。

——而另一邊，一直不由自主實行「誇誇式嚴厲」的息流，這會兒卻是徹底陷入了沉默。

不僅沉默，神情亦變得謹慎起來。連呼吸都分外小心，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恰在此時，一個人影大喇喇地從門口走了進來，一直走到他們邊上。好奇的目光在他倆之間轉來轉去，剛想開口詢問什麼，就被息流一個嚴厲的眼神制止。

「保持安靜！」他以氣音說道，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強硬，「領主現在很關鍵！」

賊能打很想指出他這句話在語法上算是個病句，不過注意到對方警告的目光，又看看眼神專註、額角正微微冒汗的安可希，想想還是聳了聳肩，配合地在唇前劃了道拉鏈。

倒是安可希，過了幾秒，氣喘吁吁又難掩興奮地開口：「息流，你能看到嗎？我手上的這個骰子？」

聽到她問話，息流這才發出聲音，語氣溫和得像是嘆息：「很遺憾領主大人，那應該是您力量凝結出的意象。在下並不能直接看到。」

但他確實能感覺到，安可希身上氣息的變化。

肆意、強大、豐沛……如果說之前那氣息給人的感覺像是潮水，現在，在安可希有意的操縱下，那潮水甚至可說已有了排空長浪的架勢。

這讓息流幾乎遏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現在對安可希的誇獎，他可以毫不虛偽地說，完全都是發自內心。或許是他見識有限，但能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區區幾次的實踐中，就能順利感知並激活自己的力量，這即使對法師而言，都是極為罕見的事。

更別提，他的領主大人，現在直接做到了操縱和強化……

要是放在末日前，這樣的人才，絕對是會在大陸嶄露頭角的！說不定還會被各個學派哄搶！

雖然早就猜到安可希的潛力不凡，但在真正見證的那一刻，息流還是不能不心生感慨。

只可惜我的知識和技藝都太過普通，能給領主的幫助也有限……他暗自喟嘆著，視線無意一轉，卻見旁邊的賊能打也正定定地看着安可希。

表情是難得的收斂安靜，暗紅色的眼睛，亮得卻像是團火。

「我們的領主，總有辦法令人驚艷，對吧。」似是察覺到息流的目光，賊能打漫不經心地開口，明明是讚揚的話，語氣卻是平靜，彷彿在說什麼理所當然的事情。

賊能打的聲音不大。而且這會兒安可希明顯已經進入更為專註的狀態，顧不上他們了——事實上，自打方才向息流問過話之後，她的視線就再沒落到他們這邊。

因此，息流斟酌片刻，同樣小聲地回答了他的問題：「領主向來出色，這是在下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能誕生在這樣的領主手裏，在下由衷榮幸。」

「……不是我說，聽你說話是真的有點累。」賊能打隨口應了一句，目光卻仍是專註地放在安可希身上，「而且，什麼叫「能誕生她的手裏」？」

「我們本身，不就是專門為她而生的嗎？」

他說着，淡漠地掃了息流一眼。

息流被他看得一愣，視線落在他右頰的細紋上，不自覺地蹙了蹙眉，張口剛想說些什麼，忽聽旁邊「啪」的一聲——他詫異回頭，卻見旁邊好端端疊著的盤子，忽然滑了一個下來。

邊沿輕輕敲在桌面上，清脆的聲音彷彿一擊鐘響，將所有人的思緒瞬間拉了回來。息流下意識地上前檢查了一下盤子的完整度，正在奇怪好好的為什麼會自己掉下來，卻見一旁安可希長長呼出口氣，滿頭大汗地放下手，整個人像是鬆了一樣，一下摔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不好意思啊。」她拿起桌上杯子咕嘟嘟連喝幾口，臉色微微發白，面上卻全是興奮，「我剛剛只是想試一下。沒想到成功了。盤子沒事吧？」

「沒事倒是沒事……」息流摸了摸盤子的邊沿，眼中卻浮上困惑，「但領主說的「試一下」……是什麼意思？」

安可希笑了下，剛要說話，一旁賊能打已經理所當然地開口：「當然是試那個骰子啊。」

他指指方才安可希站着的位置，煞有介事：「她剛才在那兒滿頭大汗的，就是想試着把骰子搖出來。搖出來之後，她所祈願的事情就能成真。像剛才，就是因為搖出了想要的數，盤子才掉的……沒錯吧？」

這話一出，安可希倏然轉頭，好奇又有些詫異地看過來。息流更是愕然，臉上寫滿不可置信：「你……你能看到？」

連身為自然法師的他都不行，賊能打又不修習術法，他怎麼可能辦到？

賊能打卻只淡淡瞟他一眼，嘖嘖地搖了搖頭：「我比較驚訝的你居然不可以。明明很明顯嘛，那麼大一個……」

「息流別聽他的。」安可希卻似明白了什麼，搖了搖頭，收回目光，「他演你呢。他什麼都沒看到，自己猜的。」

「誒……誒？」息流更懵了，另一邊，賊能打已經飛一般地跑到了食堂門口。跑到門邊，方轉過頭來，回了一句：

「領主大人，你就說我猜得對不對吧。」

安可希：「……」

*

不得不說，賊能打還真基本都猜對了。

也就是一些細節沒猜准。

首先，骰子的運作機制，確實是通過擲數來影響結果。不過結果並不取決於她的判定，而取決於數的大小。

假如她投擲到最大的點，那那件事就必然會發生。而最大點以下的數字，表面看，導向的結果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事情不會發生。

但這並不意味着其餘的數字都沒意義……至少就安可希目前的經驗來看，如果一件事她需要連擲幾次才能擲出想要的結果，那麼這幾次的擲骰結果中，點數只會越來越大，不會越來越小，直至最後扔出12。換言之，不論如何，扔出大數，肯定比扔出小數有利。

還有就是，安可希這新技能，還真算不上是「心想事成」。

這點在她僅有的幾次試驗里體現得淋漓盡致。在嘗試撥動骰子時，她曾先後試過定下「讓賊能打摔一跤」和「讓水變多」之類的目標。結果無一例外，不是骰子一直旋轉根本停不下來，就是連着幾次都扔出相同的數。直到最後換成了「讓桌上的盤子滑落」，才總算成功了一次。

也就是說，這手技能能影響的目標或範圍，是有限的。具體怎麼個有限法，安可希暫時還摸不透。

除了這些，收穫的其他經驗也不少。比如如何才能讓骰子自動開始旋轉，每次旋轉都會消耗的大概程度……安可希心裏都隱約有了些數。

她倒是有心想把這些都搞清楚，然而她實在是太累了——得虧息流教的方法不錯。在引導感知力量的同時，還蘊含了合理控制、減輕消耗的法門。不然參考之前的經驗，安可希有理由懷疑自己在試驗到中途，就會直接眼睛一閉睡過去。

另一方面，就算是她還能繼續練，息流估計也不會同意。事實上，在賊能打離開之後，他就開始自責沒關注好領主的體力問題，安可希也不想讓他為難，再次道過了謝，便徑直回了自己的卧室。

……或許是因為消耗太大。她回房間后，幾乎是倒頭就睡，第二天直接睡過了頭。直到被息流敲門，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一看時間，都要中午了。

「領主大人是第一次嘗試控制自身力量，會疲憊是理所當然。」息流對此卻像早有預料，十分理解道，「目前領地的狀況很穩定，領主不妨先好好休息。」

他甚至還自作主張給安可希做了滋補餐——以兩種塊莖為主，佐以從種植區域裏掐來的幾把幼苗，還加了一塊風乾肉，熬了一鍋雜湯。又用水化了一塊壓縮麵餅。

連着鍋子，一起端過來了。

「在下試着用了下領主買回的調料和香料。手法掌握得可能不太好，領主大人請不要見怪。」息流一邊說，一邊拿出小碗給安可希盛湯，雙手遞了過去，「因為是在下擅自安排的，這部分領主大人從在下的伙食里扣就好。」

「不用不用，哪有這樣的道理。我還沒謝謝你呢。」安可希接過他手裏的湯喝了一口，話語一時停頓，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原來你會做飯啊？」

「烹飪嗎？」息流趕緊搖頭，「在下並不擅長。只是以前領主送的書里有些教程，之前看領主操作時，也在旁邊揣摩學習了下。」

「領主覺得味道怎樣？」

我覺得？

我覺得我之前浪費了好多食材。

安可希閉了閉眼，自我安慰至少現在領地里多了一個可以往廚師方面發展的人才，旋即指了指桌上的小鍋：「我這些夠了。剩下的拿去給其他人分吧。金翡還在養傷，記得多給他留些……話說你從種植室里拿菜，金翡知道嗎？」

「知道的。在下特意去問他了。」息流一臉認真地點頭，「他專門和我囑咐了那幾棵苗苗長得最努力……」

安可希：「……好讓你避開？」

「說最適合給領主做湯。」息流話語篤定。

安可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