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晉江獨發
等到年底時,首都的第一場大雪紛紛揚揚落下時，章漾就發動了。
在孩子出生之前，全家都期待着妹妹的到來。就連妹妹的名字,都取了十來個，乳名都排到了另一張紙上。
一水兒的姑娘名字,半個字也沒給剩餘百分之五十可能的兒子。
大約是全家人對妹妹的期待過於厚重,以至於季書禮小朋友很給面子地以最受期待的妹妹的姿態,降臨於世。
章漾看了孩子一眼,小聲吐槽了一句「好醜」后，就倒頭睡了過去。雖說在孕期，季行止每天晚上都會拉着她在院子裏散步，活動活動,希望她能在生產的時候順利一點。但真到了這一天,章漾還是覺得太累了，也太痛了。好不容易把肚子裏揣了十個月的小包袱「卸貨」，她很快一歪頭，就睡著了。
在章漾的產房外面,烏泱泱坐了不少人。章師長,章年，還有季參謀一家都來了。在章漾被轉入病房后，季行止穿着無菌服，守在她床前,看着額頭上被汗濕的頭髮的妻子，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一點一點塞滿,有些脹鼓鼓的。
當感到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掉在手背上時，季行止像是才反應過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他居然哭了。
季行止這一刻心情很複雜，他也不知道怎麼的，就看着這樣頭頂着大汗，臉上還帶着幾分不太正常的紅暈的章漾，哭了。
但這也只是短暫的失態，很快季行止就恢復了正常，他拉着章漾另一隻沒有輸液的手，放在了自己額頭上。
孕後期章漾每天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的樣子再一次浮現在了他的腦海里，半夜的時候章漾會因為小腿抽筋被痛醒，她本來就嬌氣得不行，在那時候，又睡不好，身上又不舒服，就嚶嚶地哭。季行止幾乎是在她一動的時候，就醒來，聽着耳邊章漾壓低不想吵醒自己的哭聲，他心頭就像是被人狠狠抓了幾把一樣。
季行止很快就從床上起來，給她揉捏著小腿。
章漾那時候就抽抽噎噎道自己不是故意想哭，但就是痛得忍不住，覺得不舒服，又絮絮叨叨說什麼對不起他，又把他吵醒了之類的話。
季行止越聽心裏越是難受，他湊到床頭，就親章漾的唇，見她還說，就再親，一直親，直到親得章漾不再說話，就只剩下小聲地嗚咽。
然後季行止就會伸手在她的頭上輕輕地揉揉，帶着萬般的憐愛之意，「說什麼胡話？老婆辛苦了。」她哪裏有對不起他？章漾懷孕折騰自己，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季行止說完后，他又親了親章漾的發頂。那時候季行止就在想，即便是沒什麼計劃生育，他這輩子也再也不想讓章漾懷孕，再受一遍這樣的折騰，他現在就後悔有了孩子，不然章漾也不至於這麼辛苦。他還只能在旁邊干看着，又不能替她分擔半分。
章漾小腿沒再抽筋后，她就朝着季行止懷裏鑽，可又大著肚子，靠不近。她急得眼眶又發紅，開口時帶着哭腔，「抱抱我。」
季行止安撫她，從背後將她抱住，還低聲在她耳邊道：「別哭了，還想怎麼抱？要抱起來走走嗎？」即便是現在章漾大著肚子，但季行止也覺得將她抱着走費不了多大勁兒。
章漾被季行止抱着后，心情總算是好了些。聽着季行止的話，她搖了搖頭，「這樣就很好。」
懷孕后，她總是有些患得患失。
季行止覺得這都是自己做得不夠好，陪着章漾的時間不夠多，才會讓她心裏不高興。他能做的，就是在陪在章漾身邊，安撫她的情緒。
章漾睡不着，季行止也不敢睡，乾脆季行止就在她耳邊給她背誦今天的新聞，然後把人給哄睡了。
現在季行止坐在病床跟前，腦子裏飛快地閃過章漾懷孕期間的一幕幕，心疼之餘，又帶着幾分慶幸。至少，今天降生的是章漾一直期待了很久的妹妹，這也算是得償所願。
他沒有着急去看女兒那邊是什麼情況，季行止想，反正他爸媽和岳父都在小丫頭那邊，橫豎不會出什麼問題。對於他而言，現在守着章漾，他安心。
在嬰兒室里，季書禮含着自己的小拳頭，歪著腦袋呼呼大睡。但在她旁邊，擠進來不少人。
章年目不轉睛地盯着床上像是小貓咪一樣的小丫頭，跟自家親姐姐的反應差不多，「她，好像不太好看？」章年想了想，終於將自己心頭的話講了出來。
這好像跟自己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啊，他姐和季行止長得都挺好的，章年琢磨著自己姐姐生出來的小姑娘，肯定就是迷你版的小章漾啊，肯定很可愛。但是面前這閉着眼睛，看起來還皺巴巴的小姑娘，跟想像中的真是差得太遠了。
章年這話剛說完，就被章師長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章師長可不覺得自己的外孫女長得不好看，自家的孩子，就算是才出生時皺巴巴的一小團，那也是可愛極了。
「不會說話就別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章師長不客氣地沖着章年吼了一聲，然後又看着這時候睡着的小姑娘，立馬像是換了一張臉一樣，語氣也變得和藹得不行，「哎喲我的小外孫女，真水靈。」
剛被撅的章年：「……」
另一旁的季參謀長和夫人也看着季書禮，差點沒直接笑成褶子精，說的話跟章師長也差不多。
「這姑娘跟夏夏一樣可愛，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那可不，家裏終於有個像是夏夏的小姑娘了，這一次可辛苦夏夏那孩子。」
章年：「？」
他覺得既然這裏都是自家人，還是不要這麼說場面話吧？他侄女這模樣，能叫水靈？能跟他姐一個樣？
簡直就是世紀謊言啊！
不管怎麼說，季書禮小朋友從小就是在一堆大佬浮誇的彩虹屁中長大的。也像是爺爺奶奶和姥爺期盼的那樣，在差不多三四個月後，小臉蛋長開了，圓溜溜的。曬了幾次太陽，倒是沒有出生時那麼又紅又黃的樣子，皮膚也變得雪白，胖嘟嘟的，頭上還帶着花邊的棉布帽，遠遠看去，還真有點像是雪糰子。
那雙葡萄大的黑眼睛，盯着人看的時候，差點沒能把人的心給看化。
章年在季書禮出生后一周，就去了一山裏做實驗，隔了四個月才從那沒有任何通訊，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回來。回來時，章漾和季行止正好也回大院吃飯。章年一進門，就聽見「咿咿呀呀」的嬰孩聲，這是真的奶呼呼的小奶音，頓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章年一抬頭，就看見不遠處的沙發上，一團軟綿綿的像是雲朵一樣的小姑娘，被人抱着，趴在沙發上，聽見動靜，努力抬頭，迷迷糊糊地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看來。
那肉嘟嘟的樣子，簡直可愛到犯規。
大約章年在季書禮眼中，就是一個陌生人，對於陌生人，她一點也不怕，還感到新奇得不行。本來季書禮還認真吃着小手，口水橫流，在看見章年時，哼哼唧唧個不停，胖嘟嘟的小手也不啃了，捏著口水小手，就沖着章年招手，「啊嗯啊嗯」地咿咿呀呀叫個不停。
章年一點也不客氣，直接將小丫頭對自己的哼哼聲，當做了歡迎。
他一臉喜色地走進來，洗了手后，就到了沙發跟前，一手就要將努力抬頭的小豆丁抱起來。
「唔唔唔……」章漾倒是放開了季書禮，而小姑娘也很給面子，在被陌生的小舅舅抱起來的時候，一點也沒有害怕，也沒哭，睜著那雙烏黑髮亮的大眼睛，可勁兒地瞅著面前的人，那肉嘟嘟的小拳頭也在章年面前揮來揮去，成功地將剛才自己啃了一手的口水，全都在擦在了章年臉上。
作為有點潔癖的章年：「……」
他臉上才剛剛露出一點嫌棄的表情，頓時就感受到了整個客廳里的幾個大人投來的目光。
章年剛皺起一點的眉頭，這瞬間不得不鬆開了。
「你可還真是個小祖宗。」章年看着懷裏笑得一臉天真，絲毫不知道自己剛才帶來了什麼壓迫的小姑娘，有些無奈開口。
季書禮當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她就是個不怕生的小姑娘，不論是被章師長抱出去，還是季參謀抱出去，都樂呵呵的，見到大院裏的人，統統不認識，但也毫不吝嗇統統給出一張圓嘟嘟可愛的笑臉。
那笑容，簡直就是秒殺整個大院的長輩。
「知道我是誰嗎？」章年問。
季書禮：「啊嗚嗚。」
章年：「我是小舅舅，叫我。」
季書禮：「啊嗚嗚。」
章年不死心，「叫，小舅舅。」
全家人聽見后哭笑不得，現在季書禮這才多大啊？別說叫人，這年紀就還在努力「抬頭做人」，說的話估計只有同齡人能聽明白，大人都是聽不懂的。
季書禮被他雙手卡在腋下，舉在半空裏，發現對方居然沒有像是爸爸和爺爺姥爺那樣抱着自己轉圈圈，於是有點小小不耐煩，瞪了瞪自己的小肉腿。
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再看着章年時，就有些不高興了。
面前的人沒有帶着她飛飛，那還抱着她做什麼？季書禮等待了幾秒鐘，沒有章年跟自己一起玩，她作勢就要癟嘴假哭，轉過頭就朝着自己最熟悉的章漾的方向可憐巴巴地看着，小嘴巴里就「嗚嗚」地乾哭。雷聲挺大，就是沒雨點兒。
章漾見狀，就沖着章年伸手，示意他將季書禮給自己。
但此刻章年簡直有些摸不著頭腦，明明前一刻懷裏的小丫頭看起來還很喜歡自己的樣子，現在怎麼說翻臉就翻臉，簡直比翻書還快。
可是季書禮才不知道他心裏有什麼想法，反正沒有帶着自己「飛飛」的陌生人，就算是長得好看，她也不喜歡，於是季書禮的小身子扭得更歡快了，掙扎著就要章漾抱。
章年一臉挫敗，季行止在一旁看了差點沒笑出聲。
他什麼時候見過章年這樣吃癟的模樣，還是在自己女兒手裏。季行止忽然有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還是自己親閨女做到的，這一想，怎麼能不想笑？
季書禮在章漾懷裏，就老實許多了。她人小，但像個小人精。在章師長或者季參謀的懷裏，又或者被自己爸爸抱着，她就要飛飛轉圈圈的娛樂活動，但一落進了章漾和奶奶的懷裏，她頓時就變得乖乖的，瞬間不鬧人，那雙肉肉的藕節小胳膊，乖乖地縮在胸口，小拳頭抓着章漾胸口的衣服，那小嘴巴還自己吸溜著上唇瓣，露出粉粉的牙床，弄得「嘚吧嘚吧」作響。
章漾伸手拍了拍女兒的後背，這才看着章年解釋道：「爸他們每次抱着這小丫頭的時候，會給她轉圈圈，久而久之，她覺得你如果要來抱着她，就是要跟她一起玩。結果你剛才就只抱着她，沒有帶着她一起飛飛，她就有些來了脾氣，不跟你好了。」
章年本來就看着長開了一點的小侄女就喜歡，剛才自己被明目張膽地嫌棄，他心裏是半點不舒服也沒有的，相反的，這模樣的季書禮，倒是有點激起他的勝負欲。他就不相信了，自己連這麼個小丫頭都對付不了。現在聽見章漾的解釋，頓時明白過來，很快又湊到了季書禮跟前，伸手在小豆丁面前打着響指，企圖吸引她的目光。
果然，任何外面的動靜，都是能吸引人類幼崽的。
趴在章漾懷裏的小姑娘也不例外，那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章年，嘴巴里發出可能只有同齡人能接收到的嬰兒語，呱唧呱唧個不停。
章年很快從章漾手裏又把季書禮給接了過來，他手勁兒大，就是抱着孩子的時候，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給弄疼了。結果倒是不知怎麼的，戳到了小丫頭的痒痒肉，後者立馬「咯咯咯」地笑出聲，小手小腳都蜷縮了起來，可愛極了。
章年陪着季書禮玩了「飛飛」，小丫頭就徹底跟他玩到了一塊兒去。直到吃飯的時候，章漾想從章年手裏把小姑娘接過來，結果都沒能如願。
「沒關係，姐你吃吧，我來看着她。」章年頭也沒抬地說。
章師長聽到后，還有點不放心，「你帶過小孩嗎你？」
章年理直氣壯：「不就是陪着她玩嗎？我怎麼不會？」
章漾倒覺得沒什麼問題，反正季書禮才喝了奶，現在就有人陪着她就好，既然章年想跟小姑娘在一起，她當然沒意見。
可當章漾吃了飯後，一繞到章年的房間里時，她站在門口，徹底驚了。
「章年！」章漾看着自家閨女拿着手拍鈴鐺，一下一下地打着章年的手心，她趕緊走過去，把「咯咯」笑的閨女抱了起來，皺着眉看着自己弟弟，「你這也太慣着她了，手不疼嗎？」
那紅色的手拍鈴鐺是塑料的，還有些硬，裏面裝着小鈴鐺，拍得章年手心泛紅。
章漾是知道自己閨女的手勁兒的，別看她小小一隻，但是手勁兒可大了，有的時候季書禮拽住了她的頭髮，都能給她疼得齜牙咧嘴。現在跟更別說拿着手拍鈴鐺，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章年，簡直沒輕沒重。
章年就這麼由着她，簡直讓這小姑娘更加肆無忌憚。
章漾抱着季書禮坐下來，後者還想聽鈴鐺聲，在章漾懷裏拚命抬頭，小嘴巴里也「哼哼哈哈」個不停。
章漾拍了拍她的小屁股，「還想打人？」
回答章漾的還是一連串聽不同的嬰兒語。
章年：「讓她打唄，反正也不怎麼痛。」
章漾：「……」
「再說了，她玩得挺開心啊。」章年繼續說，然後還拿着手拍鈴鐺去逗季書禮。
季書禮很給面子地抬着小胳膊，「嗯嗯啊啊」叫着看着面前的小舅舅，胖嘟嘟的臉上都是傻樂的小表情。
「你別逗她，她剛才喝了奶，現在精力旺盛着呢，你趕緊去吃飯，等會兒飯都涼了。」章漾過來就是接替章年，自家弟弟從封閉了幾個月的地方出來，雖然食堂也不差，但怎麼能跟家裏比？何況這一路上也累了，早點吃飯早點休息才對。
可章漾的這番好心，似乎章年沒感覺到。
「不用，我也不是很餓。」章年都沒朝着章漾看一眼，目光就一直落在了季書禮身上，他還很配合伸出手，去牽着季書禮的小拳頭。沒有抬頭的章年當然沒能看見章漾頗為無語的表情，他還在說：「才出生的時候，看着皺巴巴的，怎麼我就出門了幾個月，就這麼可愛了？小孩子的變化也太大了吧。」
說着，章年抬頭，笑着看着章漾：「姐，你不用管我，我能帶好她呢。」
章漾：「……」
這模樣看起來，她是明白了，有了季書禮，章年飯都不想吃了。這讓她想到了季行止，才得了女兒最初的幾天，季行止也是這模樣，哪怕是小丫頭呼呼大睡，他也能趴在嬰兒床外面，看個一兩個小時。
見到章年這麼喜歡季書禮，小丫頭好像也很喜歡跟自己小舅舅玩，章漾乾脆懶得再勸，由着他去了，反正最近周末她和季行止一直在大院。沒辦法，兩邊的父母都對季書禮這小丫頭喜歡得很，他們如果不回來，那周末四合院的人可就多了。既然如此，還不如讓她和季行止每周帶着小丫頭回來。
章漾低估了章年對季書禮的喜歡，原本在季書禮出生之前，他就買了不少小丫頭的小裙子。這一回，季書禮出生后，那東西便是源源不斷地被送來了四合院。而每次章年單獨帶着季書禮出門，那可更是不得了。
章漾和季行止都意識到家裏老一輩對於季書禮有些過於寵愛，尤其是等到季書禮一兩歲，會走路時，跌跌撞撞一邊走，一邊好奇地看着周圍商鋪。只要她想要的東西，都不需要叫人，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落在什麼地方，不論是季書禮的爺爺還是姥爺，那都是大手一揮，直接買下來。
這多多少少跟章漾的教育理念可有些不同了，在章漾看來，如果總這樣無休止地滿足小姑娘的**，可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季書禮單獨被爺爺和姥爺帶出去的時間少多了。每次出門，她身邊不是跟着章漾，就是跟着季行止。季行止當然是緊跟上章漾的步子，他有心想寵女兒，但老婆說了不能這樣無止境地縱容女兒，他自然是站在章漾這一邊。
結果，章漾和季行止防住了家裏的長輩，卻沒能防住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