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夜深有夜神

庄襄的眼睛很像藏獒，平時並不完全睜開，似乎藐視世間的一切，在他拔劍的時候，人們會幻聽到獅子一般的吼聲。

不過面對魏寂，庄襄是沉靜的。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庄襄正襟危言，「你的面容很熟悉。」

身旁跟着的師弟知道，庄襄從來都沒有下過霽嵐山，魏寂也從來沒有來過霽嵐山，他們一定是初遇，但是庄襄卻說自己和魏寂似曾相識，肯定是錯覺。

「師兄，這是定風宗魏寂，成年不久，第一次參加講學會。」

庄襄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在夢裏，我見過你。」

魏寂冷汗涔涔，不曾想九月初八的事情，庄襄還能留下印象。

「庄師兄說笑了，我們初次相遇，怎麼會認得呢？」

庄襄細看了魏寂的臉，十分確定，九月初八的夢裏，他就是見過她。還有另一個黑漆漆的人，同她一道。

一旁的師弟看庄襄有些怒色，並不理解，在庄襄身後低聲說：「師兄，該請人家入住了。」

庄襄此時才察覺到自己審視的目光可能有失禮貌，微微側身，伸出手，做出「請」的姿勢，請魏寂進去。

魏寂也並不畏懼庄襄，拿出鱷魚一般的沉穩和冷靜，帶着隊伍從庄襄面前經過，還不失禮節地躬身行禮，說道：「謝庄師兄接待。」

「你知道，我姓庄？」

「庄襄之名，如雷貫耳。」

「你如何知道，我是庄襄？」

魏寂心頭驚悸，好像確實還沒有人介紹過，「聽聞霽嵐宗庄襄，人如冷玉，氣質莊嚴，今日見到，果然名不虛傳。」

說罷，魏寂還不忘提一句周夢，「我宗之所以入夜造訪，是因為我家師妹頑皮，帶上我們入住客棧的錢財，自己瀟灑去了。估計是被霽嵐宗地界的新鮮東西吸引住了，忘記了時間，所以尚未歸隊。我帶眾弟子入住，還想問，師妹回來，我當如何接應？」

庄襄應聲答道：「我來接應。」

霽嵐宗派庄襄迎接客人，可真是誠意滿滿。

「師妹性情頑劣，屆時如有冒犯，還請師兄多多包涵。」魏寂最後交代。

庄襄點頭之後，魏寂就急忙帶着弟子們去安頓。

按照魏寂的猜想，周夢可能會和成雪先到山腳下歇腳，第二天找不到隊伍，就會直接上山來了。

周夢帶着成雪到霽嵐宗的時候，已經是夜半時分。

空氣極冷，霽嵐宗的大門上都覆蓋了一層薄冰。

周夢正要敲門，跟前飄來了對門聯。

上聯：「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旁邊下聯是空的，一根毛筆懸在跟前，周夢提筆，看着毛筆的筆頂上鑲這一圈金邊，金邊上刻着兩個小篆：「霽嵐」。

「這根筆不錯啊。」周夢稱讚道，然後在下聯上寫到：「貴客來了，開門。」

上聯：「敢問何方貴客？」

周夢大手一揮：『定風宗。』

上聯：「定風宗貴客已入住，敢問何方貴客。」

成雪看了，說：「是寂師姐，他們肯定已經進去了。」

「這對聯聽不懂人話！」周夢憤然道。

墨龍：「這對聯一看就不夠智能。」

周夢：「你們倆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夢師姐，我們怎麼說才能讓對聯放我們進去呢？」成雪問道，他擔心周夢的傷口，丹藥的藥效可能很快就到過了。

周夢稍作思量，在下聯寫上：「定風宗，周夢。」

上聯：「夜神不可通行。」

「好你個人工智、障！怎麼夜深就不能通行了！發音都發不準，給你撕了，回爐重造吧你。」周夢上千要抓門聯，被成雪攔住。

「夢師姐，不要跟門聯計較了。霽嵐宗崇尚光明神羲和，晚上很少活動，晚上禁夜也情有可原。我讓蝴蝶去裏面找找寂師姐，讓她找人把我們帶進去。」

周夢表示同意。

兩人站在門邊，蝴蝶飛上門楣，正要跨過去的時候，一道寒光閃過，一隻蝴蝶就折了翅膀。

「哎呀！」成雪感覺視野晃動，墜落感萬分真切。

周夢還不知道成雪這邊發生了什麼，只見高門之上，飛出修者，手裏握著一柄長劍，正要刺向另一隻蝴蝶。

是庄襄。

他察覺到蝴蝶越過了們，闖進了結界，就下了殺手。

成雪捂著頭，蝴蝶的疼痛傳遞到成雪的神魂當中，斷翼的痛苦，讓成雪感覺撕心裂肺。

周夢拿過霽嵐筆，將墨龍畫成一根長鞭，直接甩向庄襄的長劍。

庄襄見長鞭揮來，旋身躲避，回身一劈，長鞭就斷成了兩截。

斷掉的一截還沒落在地上，就和周夢手中的一截連接了起來。

「庄襄！停手！」周夢高聲喊。

蝴蝶奮力朝成雪身邊飛，庄襄飛身來追，箭鋒到成雪面前，周夢長鞭揮來，纏住庄襄手腕，將劍鋒轉朝地面：「我們是霽嵐宗的人，是來參加講學會的！」

庄襄輕彈劍身，長鞭碎裂，劍鋒指向周夢。

「哎哎哎！有話好說。我們也是客人，哪有你這種待客之道？」周夢慌張說。

「是你們，闖了結界？」庄襄問。

周夢裝出一臉無辜：「我們和隊伍走丟了，到現在才找到門。看這裏也沒個看守什麼的，就想進去找找我們師姐，讓她把我們帶進去。魏寂，我們師姐，你知道的吧，她來過了的。」

庄襄朝周夢胸前的傷口處看了看，被麻布纏了一圈又一圈，還有血跡洇了出來。

「你們身上，有惡神的靈氣。」

周夢心頭一震，再也不敢低估庄襄的實力。如果他發現了她神智中的魔神，會不會直接叫人把她當小白鼠給切了。

成雪連忙上前解釋：「夢師姐修的是夢字訣，功法多少有些迷離，襄師兄不會是看錯了吧。」

庄襄看到成雪，越發覺得自己在什麼時候見過這兩人，尤其是成雪眼前的青絹，真是和夢境中一模一樣。

「你們知道我是庄襄？」

周夢順坡下驢：「我當然知道啊，我修的是夢字訣，我還入過你的夢呢！」

庄襄追問：「入夢？」

「對啊。」周夢將劍撥到一邊，嬉皮笑臉，「我修學的夢字訣中，有一招，叫做入夢令。如果能成功操作的話，就能進入他人夢境。前段時間，我聽聞了庄襄師兄的大名，無比敬佩。想要結交，但是庄襄師兄卻從來不下山，我就出此下策，想和襄師兄交個朋友。」

「你是周夢？」

「對！襄師兄也知道我啊！」

「知道，青面獠牙，嗜血成性。」

「……那都是傳聞。」

「但夢字訣不至於有惡神的靈力。」庄襄斷言，「你們二人當中，勢必有人靈魂不凈。」

成雪臉連忙解釋說：「可能，和漠河橋有關？」

周夢立即想到了更好的借口，捂著胸口說：「對啊！漠河橋。我們走到莫柯橋的時候，被一座橋攔住了去路，還拿我師弟的命威脅我，要我的血。我跟你說你可千萬別跟別人講，我的血是很金貴的……肯定是因為我和那座惡橋交過手，所以才會有惡氣。」

「嗯嗯。」成雪不住地點頭。

庄襄聽到漠河橋，竟然有些動容。「襄師兄，師姐的傷口還沒有痊癒，我配的丹藥到可能很快就要失效了，需要及時療傷，請快快讓我們進去吧！」

雖然庄襄看不到成雪的眼睛，卻被成雪的真誠打動了。

周夢暗自慶幸，帶上了成雪，到什麼地方都好說話，就連莊襄這樣的絕情修士，也會為成雪動容。

庄襄終於鬆了口，「好，你們可以進去。但是，」他的口吻更加嚴厲，「這些不能帶進去。」

庄襄揮劍，將成雪背上的包袱挑飛。

成雪伸手去護包袱，卻撲了個空。

周夢揮鞭去攬包袱，卻見包袱被庄襄一劍捅破，裏面的香嘩啦啦落下來。

周夢立即放了夢障，將各種鮮花糕都護了起來。

「你幹什麼？不是都說好了嘛？」周夢質問。

庄襄冷冷道：「香料，違禁。」

「就是簡單的香料，你怎麼就……哎，庄襄，你怎麼了？」

庄襄忽然間搖搖晃晃，舉著劍胡亂揮舞。

成雪聽到之後，提醒周夢：「夢師姐，鮮花糕，庄襄花粉過敏的！」

周夢聽了，並沒有慌亂，反而是仰天大笑：「對，忘了庄襄還有這麼個毛病！沒想到啊，我以為你只是鮮花過敏，原來你居然臉鮮花糕里的花都過敏！哈哈哈……」

「來，庄襄，別動，別亂砍……拿來吧你，」周夢將庄襄的劍奪了過來，「走，讓你們的門聯給我們開門。」

周夢將庄襄推在前面，到門口，對庄襄說：「來，開門。」

庄襄捂著頭，神智迷亂，感覺滿世界都在飄着花瓣，然後嘴巴不聽使喚地說道：「開門。」

隨後，大門就打開了。周夢和成雪一人攬著庄襄的一隻胳膊，走進了霽嵐宗。

為了讓庄襄保持這種半眯半醒的狀態，夢障裹着鮮花糕，一直懸在庄襄頭上。

因為有了九月初八循環經驗，周夢很清楚庄襄的住處，加上墨龍的指引，很快就把庄襄帶到了他的一白閣中。

一白閣臨湖，三面環山，又常年積雪，天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所以取名「一白」。

「真特么風雅。」周夢將庄襄扔到床上，「好好睡一覺吧。」

正要走時，忽然間感覺衣角被拉住，回頭看，正是庄襄的手，拉住了自己的衣角。「站住！」

庄襄嘴裏還念念有詞，好像在緝拿什麼妖怪。

周夢扯了扯，庄襄拽得太死，根本扯不動，最後一氣之下，揮劍砍斷了衣服，帶着成雪去找魏寂。

剛走出一白閣，丹藥的藥效就過了，周夢捂著胸口，疼到暈厥。

成雪抱着周夢，派僅剩的一隻蝴蝶找到了魏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