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 11 章

這日下了大雪,天地間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枝頭開了幾朵紅梅,構成了唯一的艷色。

有婦人牽著孩童的手,走進一處院落。

被她牽著的小小女孩子,凍得臉頰通紅。

女孩兒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院子,她低頭看著廊間刻了花紋的青磚,滿眼的好奇。

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迎了出來,挑剔地打量著她。女孩兒張大眼睛看向這遍身綾羅的漂亮女子,心想,這一定是一位官太太。

這座大院子,想必就是傳說中的官府了。

一雙素白的靴子踏在院子里的積雪上,成年的白柔霜正站在一旁,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六歲的她錯了,這不是什麼官府和官太太,眼前的大院子是一座青樓,花枝招展的女人是樓里的老鴇。

六歲的白柔霜,就這樣被母親賣進了一座青樓。

彼時她尚懵懂,甚至沒有機會問一句為什麼,只記得母親抱著自己,哭著承諾,等幾年後家裡有銀子了,就一定會把她接回去。

那老鴇便在一旁撇撇嘴,露出個不屑一顧的表情。

此後很多年間,白柔霜都在安慰自己,母親一定是認為六歲的她在青樓里不會遭遇什麼,想等過兩年家裡周轉過來,在她到了能接客的年紀之前,就把她再贖回去。

只是她一直沒能等到。

白柔霜看著眼前的母女相擁哭泣。

她記得,自己明明是在和師兄師姐們一同歷練,如何就到了此處?

眼前的一切都在重演,老鴇等得不耐煩了,催促起來,母親便放開了白柔霜,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

白柔霜猶豫了一下,追上了母親,對方卻似乎看不到這個成年的她似的,拿著老鴇給的銀子,離開院子,走上長街。

白柔霜緊緊跟了上去,大雪紛飛,母親沒有打油紙傘,白柔霜撐著外袍,舉在母親頭上。

她還記得母親體弱愛哭,哪怕在幻境里,她也下意識地護著母親,不想讓她淋了雪、生了病。

母親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腳步匆匆地離了城,經過座鎮子,又坐了近兩個時辰的牛車回村,臨近太陽西沉才熟門熟路地進了一處小院,一個男人迎了出來,白柔霜認出那是鄰居家的王二叔,平日里對她們母女很好,常常接濟她們給二人送吃食的。

他看著沉默的母親,上前問道:「咋樣了?」

母親就哭著推他一把:「都怪你,非要我賣了霜兒。」

王二叔哄著:「好了,好了,我也是沒辦法,娶個寡婦我爹娘已經很不願意了,再帶個賠錢的丫頭,他們哪能同意你進門啊?咱家也養不起多一張吃飯的嘴了。再說,那丫頭總讓你想起那喪良心的前夫,也是礙眼,賣了她正好置換些嫁妝,我爹娘也挑不出錯處來。」

母親就抹了一把眼淚,不說話了。

王二叔又問:「你把人賣哪兒去了啊?」

「還能賣哪兒去?附近統共也沒幾個大戶人家,我問過幾句,人家根本不要六歲的丫頭,」母親又哭了起來,「你又嫌賣得太近恐鄰里說嘴,我把她賣進你提過的那窯子里去了。」

王二叔摟住她,手裡不老實地摸索了幾下:「別哭了,等咱成了親,再生幾個大胖娃娃。」

白柔霜怔怔地看著他們,渾身都在抖。

她拚命地嘶吼,質問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知道母親一個人養活她不容易,可是她已經很努力在幫忙做活……賣了她又為什麼還要騙她,給她這種虛假的希望?

可是眼前二人聽不到她,也看不到她。

白柔霜拔出了腰間佩劍,用盡全身的力氣砍向了眼前的男人。

整幅畫面被她劈碎,白柔霜眼前一黑,發現自己正站在少女時期的自己身邊。

十四歲的白柔霜躺在地上,被青樓里的龜公踩住大腿根。

這是在壓腿,練她的柔韌性。

十四歲的姑娘額頭淌著冷汗,卻咬著牙,不敢哭出聲。

白柔霜自過了十歲起,便從一個黑瘦的小丫頭,越發出落得面容清麗,老鴇自然就在她身上用了心。

同齡人早早被開了苞,獨她被留著,日日在客人們面前露個面,卻不叫他們得手。

她還記得老鴇說,這叫待價而沽。

成年的白柔霜雙目赤紅,又是一劍向著龜公劈了過去。

畫面再次碎裂,眼前又換了一個時間點。

十六歲的白柔霜偷偷躲在角落裡哭,她心思敏感,看得出老鴇已經打算讓她正式陪客了。

一個約莫三十餘歲的美艷女子找到了她:「霜兒,怎麼躲在這裡?」

「蘭姐?」

女人嘆了口氣,把她拉起來:「好孩子,別哭了,樓里人都是這麼過來的。只要你有手段,能讓那些男人捧著你,不比你在村子里臉朝黃土背朝天地種地強?」

成年的白柔霜,心情複雜地看著這一幕。

這是蘭姐,樓里最照顧她的人,當初是蘭姐教過她要和所有客人都搞好關係,誰都別得罪,也算是給自己留個後路。

也是蘭姐教她找一個對她有意思的有錢男人,吊著他,偶爾給點甜頭,想辦法讓他包下她。伺候一個人,總比伺候一群人要來得強。

可惜,最後也是蘭姐,把她騙進了一個圈套。

「對不住,」她還記得那時蘭姐撫了撫雲鬢,以極嫵媚的姿態瞥了她一眼,「你勾到了我的人,我年紀大了,在樓里的地位全靠沈爺的鐘愛,若失去了他,我會過得很凄慘。」

「你!」

「別恨我,你看,我也只是一個青樓女子,」蘭姐幽幽道,「若我是個錦衣玉饌的千金小姐,別說一個你,便是十個你我也救得。但我自身難保,我沒資格寬厚。」

那是白柔霜第一次知道,行善竟也是需要資格的。

白柔霜拚命壓抑著滔天的怒火,沒關係,沒關係的,她安慰自己,她已經經歷過這一切,就在今夜,長俞仙尊會從天而降,帶她離開。

可她左等右等,師尊也沒有來。

眼看一隻肥碩的手要抓住自己的腰帶,白柔霜慌了,她拿起手中劍,再次惡狠狠地劈砍了下去。

再一睜眼,她卻坐在紅紗帳中,老鴇親自在她面前給她描著眉:「許爺今夜點了你,他可是出了名的出手大方,等你出息了,可別忘了媽媽我。」

「什麼?」白柔霜下意識打開她的手。

老鴇倒也不以為意,拉著她到銅鏡前:「好了,別置氣了,看看,漂不漂亮?」

白柔霜看著銅鏡中映出的自己,半透明的煙蘿紗衣鬆鬆垮垮,隱約可見其下綉著鴛鴦戲水的紅肚兜。

她面色蒼白地指著鏡子:「不,不對,這不是我,我已經隨師尊去修仙了,這不是我!」

老鴇古怪地看著她:「你蘭姐確實過分了些,我教訓過她了。聽我一句勸,你雖然清白不在了,倒也仍能賣個好價錢,何必做這種瘋癲之態?」

「不,不是,」白柔霜拉住她,「師尊來的那一日你也在的,你也看見了對不對?」

老鴇拂開她的手:「別鬧了,若真瘋了,你就只能去伺候那些馬夫行腳了,難得許爺不介意你被其他人搶先開了苞,你今晚裝也要裝出個正常人的樣子來!」

「我……」

老鴇罵了兩句又給個甜棗:「你先把許爺哄好了,一切都好說。你蘭姐年紀大了,等再過兩年,沒人捧她了,到時候還不是任你拿捏?」

白柔霜不再理她,瘋了一樣去找自己的佩劍,但翻遍房間也一無所獲,連隨身攜帶的儲物戒也不見蹤影,翻找時手肘磕碰到一旁的櫃角,立時感受到一陣疼痛。

老鴇還在繼續說著:「你從那一夜起就有些瘋癲,嘴裡天天念著什麼修仙、什麼無塵島的,這樓里倒也不是第一次見瘋了的妓子,我著人給你配幾副葯,你好自為之吧。」

白柔霜捂住耳朵,但老鴇的聲音卻如尖刺般直往她耳里扎。難道……難道什麼修仙,什麼師尊、師姐,都是自己的臆想不成?

難道是因為那一夜被信任的蘭姐背叛,太過痛苦,所以她給自己編織出一個夢境?

夢裡有無塵島,有愛啃燒雞的師尊,還有……師姐。

許疏樓……白柔霜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她生命中從未出現過這樣磊落坦蕩的人,她總覺得自己夢不到這樣的人。

難道是因為蘭姐那一日的話,她便給自己夢了一個錦衣玉饌的金枝玉葉,來救贖自己嗎?

自己怎麼會做了這樣荒唐的夢?

「柔霜,凝神!」

師姐的聲音?白柔霜猛地抬頭,看著眼前逆光走來的女子,顫聲問道:「你是真還是假?」

「我自然是真。」眼前的許疏樓對她伸出手,目光裡帶著瞭然。

這份瞭然卻刺痛了白柔霜,她躲開許疏樓的手:「你都看到了?」

許疏樓頷首。

白柔霜低頭看向自己一身不能蔽體的紗衣,覺得很是羞恥,又覺得諷刺,這份莫名的情緒甚至壓過了喜意:「蘭姐說,她若是千金小姐,自然可以救我。」

「……」

白柔霜用衣袖用力地擦拭著自己的紅唇,口脂沒有擦凈,反而在她嘴角拖拉出一個可笑的形狀:「就像你,你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如今又是天賦極高的明月峰首徒,從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沒吃過苦,不需要和人爭搶什麼,只有別人羨慕你的份。自然不吝於到處施捨你的同情心……你知道嗎?你總是讓我自慚,但如果我有這樣的出身,想必也能如你這般寬厚。」

許疏樓知道白柔霜已被幻境迷了神智,就當沒聽到這番話,強硬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帶你離開。」

白柔霜握著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溫度,神色有片刻清明:「師姐……你是真的?」

此刻,眼前的畫面卻突然變幻,輕歌曼舞的青樓畫卷碎去,從一片靡靡歌聲變為巍巍皇城。

白柔霜驚地後退一步:「這……這是什麼?」

「這是我的心魔。」

眼看白柔霜要迷失,許疏樓只能進了水鏡,為了破局,強行把白柔霜的心魔扭轉成自己的。

許疏樓看起來很平靜,甚至還對白柔霜笑了一笑:「我看了你的,也給你看看我的,算是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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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龍傲天劇本改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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