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路迢迢（十四）

日記本翻開，第一張空白扉頁上頭寫著「觀察日記」，看得方銹揚了下眉，繼續看似自語實則與觀眾互動：「該不會是蝴蝶觀察日記吧？」

他再往後翻一頁，就讓彈幕打下一片「預言家，刀了」的字樣。

因為這確實是一本蝴蝶觀察日記。

【9.13

今天去郊外拍車禍時意外看見了一隻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蝴蝶，看著很漂亮，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孩子這麼惡劣，把很多黑色的樹枝貼在了蝴蝶的蝶翼上，我看蝴蝶還能動，就將它帶回了家，買了養殖箱，希望它能活下來吧。

合租的室友問我怎麼突然這麼好心，我說畢竟看著這隻蝴蝶，就感覺像在看自己的人生，被無數樹枝壓得無法展示飛翔，喘不過氣來。】

【9.15

蝴蝶的情況比我想象中的要好，雖然不飛，但好像沒有什麼問題，也可能是我不了解蝴蝶吧，但我放在養殖箱里的蜂蜜有減少，而且它在養殖箱里有爬動。

說起來室友說感覺蝶翼上的樹枝不像是黏上去的，更像是從蝴蝶身上長出來的，可這怎麼可可能呢？】

【9.20

今天在野外撿了點樹枝放在養殖箱里，蝴蝶好像很喜歡，一直停靠在上頭。哎，蝴蝶果然和恆溫動物不一樣，要是恆溫動物，看見樹枝大概會因為心理陰影害怕了吧？

它的情況真的比我想象的要好，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就是感覺它挺精神的，所以我去扉頁上寫上了觀察日記，就當我在觀察這一隻叫不上品種的蝴蝶吧。】

【9.30

今天好忙，好累。

有一個大新聞跑好遠，跟人搶新聞的時候不小心被划傷了一下，回到家才發現。不知道是因為什麼，蝴蝶好像很興奮？也有可能是想飛起來了吧，一直在努力地扇動翅膀，可惜沒結果。

高強度工作了好久，要是明天睜眼能看見總編說今天休息就好了。

室友笑我又在說些不切實際的話。】

【10.1

好奇怪，今天明明是周一，一覺醒來卻看見總編給我發消息說這段時間辛苦了，讓我今天好好休息，還說是帶薪休假，嚇得我向總編確認了很多次不是要把我降職又或者裁員，才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室友。

室友聽了也很高興，問我要不要借這個機會出去玩玩。我想著去花鳥市場給蝴蝶買點他們那種養蛇的仿生樹榦也不錯，於是就答應了。

只是起來給蝴蝶放蜂蜜水時，不小心被蝴蝶翅膀上的樹枝划傷了，流了很多血，等到處理好傷口時想清理一下養殖箱，發現養殖箱里的血都不見了，蝴蝶的翅膀顏色鮮明了許多……】

看到這時，方銹揚了揚眉，自語道：「看這樣子這個目前出現的第三種蝴蝶很不簡單啊，感覺像是那些鬼故事裡面的邪神，用血養著，就可以實現你的願望什麼的。」

方銹說著又翻過去了一頁。

中間有很多都是沒有太多信息點的日常記錄，日記主人也沒有發現蝴蝶的半點異常。

方銹一目十行的掃過去，終於掃到了平靜生活中的轉折點——

【8.30

林子看見了我的觀察日記，質問我為什麼在日記里把他稱作室友，我說這本日記我隨身帶著，萬一被別人看見了不好。林子為此發了好大的脾氣。

我看著他哭，心裡其實也很難受，可那又能有什麼辦法呢，我們的關係，註定是不能放在陽光底下與人說的。

他說是我不夠愛他，可他不知道，我願意和他死在一起。】

【9.1

蝴蝶的情況有點奇怪，我決定後天請假，明天下班帶蝴蝶回家，而且蝴蝶始終沒有飛起來，父親或許知道怎麼辦，我想把蝴蝶交給父親。

林子提起了最近網上關於311主題公交的傳說，我知道他一直都很信這些，所以我沒有告訴他那些傳聞都是我們報社和主題公交合夥散播出來的，為的就是讓相信了這些傳說的人多登幾次公交，多賺點錢。

林子說他要跟我一起回家，我沒有拒絕，因為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他陪我回家了。我打算……跟他說分手。】

觀察日記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方銹再往後翻了翻，把空白頁都看了個遍，確認沒什麼遺漏后，才合上日記，若有所思道：「看樣子林子說只有那一輛公交車實現了他的願望，是因為那隻蝴蝶也在車上啊。」

他這話說完，面前忽然亮起久違的淡藍色面板。方銹的腦海里也響起系統分辨不出男女的AI音——

【觸發主線任務：311公交車上的故事】

【任務詳情：探尋玩家所扮演的角色在9.1號的公交車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公交車上還有故事？

方銹若有所思。

他站起身來，還沒有下一步動作，就忽然感覺到脊背一涼。

方銹毫不猶豫地轉身後退了一大步，就見他剛剛站過的位置再一次浮現出了凝實的黑影。

方銹握緊了手裡的刀，身體微微緊繃。

他掏出自己的手機，遞向黑影，想知道對方要不要跟他交流一下。

可無奈他的手機電量在他打開屏幕的那一瞬間，就徹底黑屏。

這運氣還能再好一點。

方銹只好收回手機，看向根本不動的黑影。

下一秒，伴隨著巨大又整齊的窗戶玻璃破碎聲，屋內的燈光忽地開始瘋狂閃爍，一亮一暗的，彷彿有什麼頻率，卻又找尋不到規則。

方銹望著那些玻璃碎片在明滅的燈光中揮揮洒洒落下，無論是在空中摩擦的碎玻璃，還是碎玻璃的墜地聲，都有影響到他的聽力。

不過影響也沒有那麼大。

因為在後頭有蝴蝶揮舞著翅膀襲來時，方銹毫不猶豫地扭頭揮刀，那隻巨大到幾乎一收蝶翼就可以將他整個人包住的蝴蝶直接被他用小刀「滋啦」開，雖然做不到把蝴蝶徹底一分二，但也會還是讓其發出了凄厲的尖叫。

蝶翼上的裂縫全部張開，一顆顆眼珠子暴凸出來，方銹卻面不改色又是一轉身，手臂跟著揮出，把另一隻悄無聲息衝過來的蝴蝶也給砍了。

綠色的液體濺在他身上，方銹甚至還在揮刀的過程中偏頭躲了躲，沒讓其落在自己臉上。

綠色的液體和血液混在一起，像是潑了墨一樣，形成一幅荒誕又詭譎的彩畫。

方銹習慣性甩刀，將刀上的液體全部甩開，無視了兩隻轟然倒地的蝴蝶，望著那仍舊不動的黑影，舔了下自己的上唇：「來者不善啊。」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傷不了黑影，但還是把刀舉著，用刀尖對向黑影：「能問一下嗎？殺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他歪頭，笑容沒有半點勉強，全是被挑起興趣后的愉悅：「我死了，你就能取代我，成為新的『方銹』？」

[？？？？]

[你在說什麼？？]

[我不懂了……]

看懂了的書小小嘿嘿一笑，打字：[你們沒人注意到嗎？方銹之前拿刀刺了自己的影子后，他就沒有影子了，之前那個鬼影沒有這個鬼影高，這個鬼影和方銹差不多的身高（所以這個黑影很有可能是他的影子）]

而在遊戲里，黑影並沒有給予回復，反而是直接沖著方銹就俯衝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影子，沒了雙腿的限制，他的速度比方銹本人還要快，方銹只來得及揮刀。

但他揮刀一斬后，刀只是穿過了黑影，黑影也不能拿他怎麼樣，因為黑影也只是穿過了他。

全場唯一受傷的，只有方銹手裡的刀。

那把刀就像是經歷了時間穿梭一樣，變得銹跡斑斑，甚至方銹隨手一揮，刀片就從刀柄中脫落，他再一用力，刀柄就成為了齏粉，在他手裡消散。

這是黑影最好的機會，但天亮了。

方銹一開始醒來時，天際線就翻了一點魚肚皮，從天光破曉到天亮，只需要很短的時間。

當外頭的光徹底照進來時，黑影也消失了，就連倒在地上抽丨搐的蝴蝶也一併消失不見。

燈不亮了，屋子裡也不散發著彷彿開了超低溫空調的冷氣，要不是身上的臟污仍在，腳底下也依舊沒有影子，方銹都要以為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六點了啊。」

方銹呢喃：「距離二十三點還有十七個小時。」

他伸了個懶腰，往外面走去，語氣隨意：「『今天』應該可以結束這個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