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多年的忍辱,在同樣視米基為敵人的雪莉爾面前才暴露出他的過往。家族落敗被伯父接濟,明明記得所有的事情卻向伯爵夫人展現出假意的忠誠,且並未被她和穆爾管家發現。由此可見,已經獲得喬伊特伯爵夫人信任的賴特並非外表那般痞氣。他知道米基的事情是迪奧做的,並非只是表面那樣貪圖好色才將雪莉爾放走,其中的隱秘是通過雪莉爾的手向迪奧打了聲招呼。
或許是剛交鋒時對他的試探,是成為敵人還是夥伴,將由迪奧的反應作為他們在棋盤上的方向和位置。
顯然,迪奧並沒有因為自己放走雪莉爾而感到高興,他甚至連表面上的和平都不願意維持,找了個日子就將賴特套麻袋揍了一頓,甚至想划花這個男人的臉。
這就是不願意合作的意思了。
原本想著或許能多個盟友的賴特得到這樣的結果也並沒有很意外,畢竟從他對迪奧的調查來看,他的性格原本就是如此。
生在布蘭度家的雪莉爾才是異類。
由奢到簡的賴特一直積攢的憤怒在這一刻爆發,他根本無法容忍自己被一個貧民窟里走出來的用這樣陰險的招數揍過,他的目光落在鏡子里的自己,微微偏過頭,嘴角上的傷痕在提醒他自己曾經遭受過如何的侮辱。
那樣的人……
那樣的人——!
男人抓起鏡子猛地摔在地上,和米基相似的臉龐扭曲著,卻又突然笑了起來。
想必他送過去的禮物會讓對方很喜歡。
果然不出所料,當天下午他的客人應約而至出現在他所租下的地方,打理齊整的金髮將昳麗又不失英俊的臉龐襯托得更為光彩奪目,如果忽略迪奧陰狠自負的目光的話,或許更像是紳士之間的普通下午茶時間。
從迪奧的眼裡,可以看出他並沒有因此而感到害怕後悔的脆弱情緒,即使面對著被他暗算過的伯爵侄子,他毫不客氣地坐在桌邊,將口袋裡的信封夾出來丟在賴特的腳邊,不屑一顧地嗤笑著:「威脅我可沒用。」
賴特扯動著嘴角想笑,卻扯到了嘴角上的傷口而停止嘲諷回去的行為。
「是嗎,」賴特也不著急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耳墜丟在桌上,如同勝利者挑釁地望向迪奧,「聽說貝琪小姐的下落還沒找到,他們猜測是被拐到其他什麼地方去了……誰能知道呢,有一天就這麼湊巧,路過你那幢小房子的花園時我意外看到了一枚漂亮的耳墜,撿起來的時候發現花園裡的土被翻新了一遍……」
「真奇怪。」賴特輕笑一聲,他猜測著怎麼樣對方都會露出一點馬腳,到時候就是他攻擊之時。卻見迪奧依舊巋然不動,彷彿說得事情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一般以主人的姿態倚靠在椅子上,微仰著頭毫無感情地望向他。
「沒想到喬伊特家族的少爺淪落到撿地上的東西了,想必您父親在天堂看到也會欣慰的。」迪奧感嘆一聲,使用著貴族少爺不知道的貧民窟吵架方式,採用最尖利的刺卻不失優雅的口吻說出這句話。賴特握緊了拳頭,終究不如在貧民窟摸爬滾打的迪奧能忍,他的目光猶如利刃朝著迪奧射去,但也並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再難堪的事情他都經歷過,現在連毛毛雨都稱不上。迪奧習慣性地十指交叉在身前做出聆聽的姿勢問道,「沒了嗎,讓我過來就是為了聽貴族少爺撿到耳墜的一段風流史嗎?」
「當然——不!」賴特的口中流露出一絲怒火,看得出來他還在忍耐中,深呼吸了兩次,賴特再次睜開眼時恢復如常,他發覺不能和迪奧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對方氣死人不償命的方式讓他比和米基待在一起更難忍受,他直接拋出了底牌,「你那一天確定過貝琪真的死了嗎?」
迪奧掀起眼皮,如鷹隼銳利的
眼眸定定盯住賴特:「賴特先生,如果你在將時間浪費在討論這些事情上,那我們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他起身往外走。
賴特突然開口:「貝琪小姐讓我問問你,什麼時候能帶她去看看最美麗的玫瑰呢?」
這是曾經迪奧單獨對貝琪說過的話,除了他們兩個之外沒有人再知道。迪奧頓住了腳步,他似乎是在思考,在賴特以為他就此會害怕事情敗露而追問下去時,迪奧偏過一半的臉頰,目光森冷。
「那我可以再帶她去看一次。」
他的舉動完全超出了賴特的意料,是個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人。而在這短暫的相處中,賴特察覺到他美麗外表下以及被紳士般優雅的動作掩蓋下的危險性。
既然做不成盟友,如果等到迪奧成長到一定的高度,那麼會對他產生的危害將無法估量。
迪奧並沒有立刻回去,他在街上繞了兩圈,又抄了一條小路繞回去。
路邊的酒館里傳來男人放鬆的大笑,混雜著說話聲和劣質的大麥酒氣味讓他繞開了一些,這樣相似的場景不由得讓他想起了曾經的往事,這也是迪奧一直想要和達利歐布蘭度劃清界限時對自己的基本要求。
絕對不要和那個男人一樣被酒精麻痹,狂躁易怒。
在少年時發覺喝酒的自己和達利歐沒什麼不同后,他便如此警戒自己。絕對不能走上和那個男人同樣的老路,他的未來不可估量,金錢、莊園、權力、女人都將會朝他湧來。
而現在,他有一件極為緊迫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貝琪那個女人,似乎是沒死,或許是他那天下雨他補刀時失了準頭。而現在,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又多了一個。
他絕對不會允許有任何人阻擋他攀爬而上。
迪奧如當年跟蹤郎曼女士那樣,但又比當年多出的謹慎和經驗讓他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監視角落盯著仍在房子里的賴特,很少有人會想到已經離開的人會原路返回,並且在暗中監視他。
並沒有達到想要結果的賴特在房子里發了一通脾氣,臉上的傷痛都在提醒他曾經遭受了什麼,而這一次他並沒有看到迪奧卑微地跪在他的腳邊乞求原諒,反而還被對方反將一軍,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迪奧很有耐心,他透過未拉緊的窗帘看到賴特打開了房子里的暗道去了地下室,再次出來時已經是一刻鐘后了,他的手裡多了一個吃空的盤子,顯然在地下室里還有人。
十有八-九是貝琪被他藏在裡面。
下午去打探了一陣貝琪的情況,她的家裡並沒有傳出什麼消息,那他之前的猜想令他更加確信了。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但至少他能在這短暫的時間裡是安全的。
當他回到喬斯達伯爵的莊園,雪莉爾卻清醒了過來,她在僕人的幫助下坐在了餐桌旁,腿上蓋著保暖的毯子,注意到迪奧回來,她彷彿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到了一樣,定睛望向他。
迪奧脫下了外套被女僕接過,他信步走來在雪莉爾面前俯下身,在走過來時他摘下了手套,熾熱的手掌貼在女孩的臉頰上彎腰一吻,他不過是出門了一天,他嘴邊露出了青色的胡茬扎在了雪莉爾細嫩的臉頰上,她瑟縮了一下。
「醫生過來看過了嗎?」他問。
「嗯看過了,沒什麼事。」雖然這麼說,但她的聲音有氣無力,臉色也不如從前紅潤。
這個時候並不是寒暄的好時機,迪奧坐在雪莉爾的身旁開始解決晚餐,偶爾回答喬斯達伯爵的話,這頓飯還算融洽。
睡覺之前,雪莉爾聽到了走廊上腳步聲光著腳追了過去,打開門一看卻發現迪奧穿戴整齊的背影,並不是過來找她。
「迪奧!」她小聲喊住他。
男人轉過身,正慢條斯理
地將修長的手指穿進手套中。
「怎麼了?」
雪莉爾被他的話問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兩個人靜靜對望著,雪莉爾率先垂下眼,她咬著嘴唇囁嚅著:「沒什麼,就是……你的鬍子長出來了,扎人。」
迪奧還沒注意到這一點,他脫掉手套撫摸著自己的下巴:「是有點。」
雪莉爾用小狗似的眼神望向他,似乎在等他下一句話。
「你要幫我剃嗎?」他突然問道,雪莉爾眨著眼睛慢吞吞地回他,「我沒學過……」
「不過這個應該不難!」她連忙補充了一句。
「那麼等我回來你再幫忙給我剃吧。」迪奧用她能聽到的聲音腹誹了一句,「希望不會被割破脖子。」
「當然不會。」雪莉爾迫切地向他辯解,迪奧已經轉身要走,他敷衍地揮揮手,「期待你的表現,不要讓我失望。」
之前的事情他們並未再提及,迪奧甚至給予了她一個新任務,這讓雪莉爾興奮地毫無睡意,她甚至找到管家索要刮鬍子所需要的物品,當管家問起是否需要他幫忙時,雪莉爾連忙揮手表示自己只是練習:「一會兒我要給迪奧剃呢。」
管家一臉慈祥,找來了一塊豬皮讓雪莉爾練習,還教她怎麼樣刮才不會傷到皮膚。
她練了很多次,在管家的催促中才回到房間里等迪奧回來。但等到深夜,眼皮都快睜不開的雪莉爾都沒有聽到門外有任何的動靜,她甚至懷疑迪奧已經回來了但是忘記給自己的任務,於是跑到他的房間里去看撲了個空。
他沒有回來,雪莉爾抱著雙腿硬撐著。
……
迪奧按照之前的地址潛入進去,在落下之前他甚至用石頭試探是否有機關,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里進行著。
找到暗道的入口,對於迪奧來說很容易,白天里見過一次便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海里。
他如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地下室的門,下面點燃了一道燭火,亮起溫黃的光芒。迪奧走下樓梯時身後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他從口袋裡翻找出了魚線,纏繞在戴手套的手上一圈又一圈,緩緩朝著小床上平躺著的身影逐步靠近。
借著燭光,他認出了那的確是貝琪的容貌,只不過她的身上到處都是傷,連脖子上都纏繞著繃帶,看來雖然她僥倖逃脫,卻因受傷慘重並沒有及時告發他。
或者說,因為米基的死讓賴特注意到了迪奧兄妹,從而在之後的生活里對迪奧多了幾分關注這才讓他從迪奧手裡救回了貝琪的命。
只為了和他談判時多一個籌碼。
現在要讓他失望了,迪奧逼近女人,貝琪察覺到危險的氣息猛地睜開眼,當她看到迪奧的臉龐時表情變得驚-悚了起來。她的氣管被割破了,發出破風箱般的抽氣聲,想要爬起來卻根本無法動彈。
魚線反射著光,眼看著就要逼近她的脖子,身後多出一聲輕笑:「我就知道你會來。」
是賴特的聲音,他白天是故意的。
而隨之而來的是另外的腳步聲,渾厚的嗓音從身後傳來:「現在舉起手,趴在牆壁不準動!」
迪奧絲毫沒有被抓包的緊張感,他轉過身,兩名警官舉起了槍對準了他。
「再動我就讓你吃槍子兒!」其中一個大聲喊道。
「這可是誤會,警官。」事到臨頭迪奧依舊在為自己開脫,他舉起手笑著說道,「我白天發現端倪,以為賴特先生在做犯罪的事情這才晚上探訪一下,沒想到他是故意這樣做的。」
「停止你的謊言,迪奧先生。」另一個警官似乎認識他,「貝琪小姐已經將事情告訴我們了,你殺人未遂,跟我們走吧。」
而剛剛裝作不能說話的貝琪捂著脖子尖叫著:「我等這一刻很
久了,你等著在牢里度過餘生吧!」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迪奧徹底沉下臉來,他認命般垂下肩膀嘆出一口氣:「我會和你們走的,但我想先和我的妹妹道別可以嗎?」
如此配合,兩位警官也並沒有為難他。
他們走在了街上,迪奧以不能讓妹妹看到自己手上的鐐銬為由暫時解放了雙手,只不過當他們路過一道河時,迪奧猛地撞開他們其中的一個,朝著河面躍下。
兩聲槍響在黑夜裡格外響亮,如驚雷將附近的居民給吵醒,當他們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從窗戶那探出腦袋查看情況時,也並沒看到什麼精彩的一幕。
「人呢?!」他們趴在欄杆邊往水面上眺望著,但本就是漆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即使他們手裡有燈也根本看不見漆黑的河裡有什麼。
因被哄騙的一位警官氣憤地大吼:「讓他跑了!」
雪莉爾沒有等到迪奧。
他失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