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 18 章

「既然如此，莉莉絲你多去神殿感謝班布爾神才對。」

國王當時是這麼說的。

莉莉絲站在神殿主殿里，對著高高的神像，閉著眼睛，雙手合十。

她身邊站著伊萊神官。

是國王親自下令，讓伊萊神官陪她祈禱。

表面上是大神官陪護祈禱的無上榮耀，實際上卻是國王派人觀察有沒有新的神跡。

所以莉莉絲表現得十分虔誠。

【莉莉絲，你因為自己的逃跑而後悔了嗎？】

突然在腦海中響起的聲音讓莉莉絲肩膀一震。

她張開了眼睛，微微偏頭看了一眼伊萊神官。

伊萊神官正閉目祈禱，他低著頭，銀色的髮絲落在合十的雙手上，卻渾然不覺。

看來除了自己，別人都聽不見這個聲音。

國王選錯人了，伊萊神官太過於虔誠，他在祈禱時心無旁騖，無法做好觀察的工作。

莉莉絲抬起頭，直視班布爾神石像。

【真有趣，你好像從哪裡得到了一些勇氣】

莉莉絲沒有作聲，寂靜的神殿里只有兩個人，任何一點響動都會驚動伊萊神官。

【但是，我的女兒，你的手還在發抖】

【你向我祈禱，是在期待我的原諒嗎？】

【你想要獲得我賜予的幸福吧】

【可是……】

神像高高地矗立著，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它頭頂形成神聖的光環。

【你雖然做出了祈禱的模樣，我卻沒有聽見你的任何願望】

與溫暖的陽光相反，神像的眼睛就像它的材質一樣冰冷。

【這是為什麼呢，莉莉絲？】

……

伊萊神官祈禱完，睜開眼睛，正好對上了莉莉絲看過來的視線。

紅色的眸子中蘊含的激烈情緒讓他愣了一下。m.

那種深沉的暗紅色，像是夜空中不詳的血月。

但只有一瞬，她就柔和地笑了起來：「好了嗎，神官大人？」

「阿博特公爵小姐，」伊萊神官無法從剛才那一眼的震撼中脫離，喃喃道，「你的眼睛……像血一樣。」

「哦，是嗎？」莉莉絲捂住自己的一隻眼睛，剩下的那隻紅色的眼睛眨了眨，「很少有人這麼說，一般大家都會說我的眼睛像紅寶石，瑪瑙，紅玫瑰。」

「哦，對不起。」伊萊神官恍然驚醒，「是我失禮了。」

「不會。」莉莉絲笑道，「我反而覺得這個比喻很新奇，聽起來像魔女一樣。」

「不、不、」伊萊神官連忙解釋，「我沒有這個想法，我是覺得，您很美……不，是您的眼睛很美。」

莉莉絲道：「伊萊神官，您像最純凈的鑽石，單純而又耀眼。」

伊萊神官愣住了。

「如果要夸人的話，」莉莉絲彎起嘴角，「可以這樣誇。」

「什、什麼？」伊萊神官漲紅了臉。

「伊萊神官。」莉莉絲靠近了伊萊神官，後者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您像未經污染的雪，雪白而又乾淨。」

每說一句話，她便往前走一步，而伊萊神官則會後退一步。

「您像冬日的陽光，溫柔又坦蕩。」

和莉莉絲說出的溫柔讚美相反，伊萊神官的臉上露出了惶恐的神情。

「您像清澈的湖水，純凈無比。」

他緊張不已，眸子里盛滿了驚慌和不安。

「您是最高級的凈化者，慈悲而又善良。」

伊萊神官的身體顫抖起來。

……

直到伊萊神官靠到神殿的牆上，他終於舉起手，對不停靠近的莉莉絲說道：「等，等一下，阿博特公爵小姐。」

「神官大人不喜歡我的誇獎嗎？」莉莉絲問。

「阿博特公爵小姐……」

「您可以叫我莉莉絲。」

伊萊神官慌張地道：「莉……不，阿博特公爵小姐，請您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

這我當然知道。莉莉絲想，然後笑了起來：「怎麼會呢，您是整個科爾里奇國最乾淨，最純粹，最神聖的人。」

她撩起了伊萊神官的一縷頭髮：「就像您的銀髮一樣純凈。」

伊萊神官的身體僵硬了：「阿博特公爵小姐，請不要這樣。」

「哦，對不起，我失禮了嗎？」莉莉絲鬆開那抹銀髮，「您知道的，我沒有惡意，只是伊萊神官太純粹了，我只是想告訴您俗世的一些規矩罷了，您看，您光聽到這些誇獎，就開始發抖，您是一個多麼謙虛的人啊。」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伊萊神官扶住自己的額頭，那裡已經冒出了一些細小的汗珠，「這裡是神殿。」

「啊，對啊，這裡是神殿。」莉莉絲說，「這裡是神聖而莊嚴的主殿，是整個國家最乾淨的地方，容不下任何邪惡□□的事情。」

她說：「不然班布爾神會發怒的，對吧？」

伊萊神官的身體再次僵硬了，他摸著額頭的手已經被汗水浸濕。

「但是伊萊神官，我只是在誇你，並沒有做什麼其他的事情。」莉莉絲笑著瞥了一眼神像，「您看，班布爾神並沒有發怒，不是嗎？」

「阿博特公爵小姐，您或許與班布爾神有緣。」伊萊神官說，「從上次起，我就對您很在意……」

「上次？」

「不，沒什麼。」伊萊神官露出了糾結的神色，「或許是我的感覺錯了。」

上次？是自己從主殿逃跑后，遇到伊萊神官的那次嗎？

當時他為自己做心靈凈化的時候，確實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所以，當時他是真的感覺到了什麼？

莉莉絲愣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了，看向了班布爾神的神像。

當時班布爾神對自己施展了壓迫，而自己承受不了而逃跑。

伊萊神官常年接觸神諭，一定是在自己身上察覺到了班布爾神的氣息。

呵……原來是這樣。

既然這樣……讓他誤會也不錯。

「阿博特公爵小姐，」伊萊神官終於恢復了原本的狀態，「既然祈禱已經結束，那麼我們該離開了。」

「好的。」莉莉絲笑道。

「小姐，」一看見莉莉絲走出來，等在馬車旁的多琳就開始用力揮起了手。

告別了送行的伊萊神官，莉莉絲上了馬車。

「我一直很擔心小姐您會不會像上次一樣，但是今天好像很順利地結束了呢。」多琳看向外面，「伊萊神官又把您送上了馬車，您看，我們的馬車走了以後，伊萊神父還站在那裡看這邊呢。」

她捧著臉笑：「小姐，你知道嗎，伊萊神官人氣也很高，他長得又帥，又溫柔，還是高級神官，據說他是最有可能接任主教位置的人。」

「神官和主教都是神的僕人，不會結婚。」

「真是的，小姐，你怎麼都不懂，」多琳說，「就是因為主教不會結婚，所以這種戀愛才更有神聖感和悲劇感啊，要是能打動神官的心，那得是多麼深沉的愛情啊。」

大概吧，畢竟伊萊神官是男主之一，之所以有神官男主這種設定，也是為了滿足大家的這種慾望吧。

莉莉絲靠在馬車上，回想著班布爾神的問話。

【真有趣，你好像從哪裡得到了一些勇氣】

問我從哪裡得的勇氣……

「小姐，馬上就要開始宮廷舞會了吧，這次羅納德王子會邀請誰跳第一支舞呢？不知道辛西婭公主會不會參加這次舞會……啊，對了！」馬車裡明明沒有其他人，多琳卻忽然壓低了聲音，「小姐，您聽說了嗎，本森子爵家出了件大事！」

「什麼大事？」

「赫卡特小姐離家出走了。」多琳小心地看著莉莉絲的表情，「但是繼任的維德·本森子爵似乎並沒有要去尋找她的打算，還放出話來，說赫卡特小姐捨棄了家族的榮譽，將她從族譜中除名了。」

「啊，是嗎？」

「被族譜除名是一件大事吧……」

「自身的幸福與生死才是真正的大事。」

發現莉莉絲一臉輕鬆之後，多琳鬆了一口氣一般地笑了出來：「是騎士把赫卡特小姐救出來了嗎？」

「嗯……我倒覺得那是赫卡特小姐自己的選擇。」

「她能幸福吧？」

「她有那個能力，」莉莉絲笑道：「如果她想，一定會的。」

莉莉絲換上男裝，走在商業街。

她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走進一間商鋪。

商鋪正在裝修，工人們在裡面忙碌。

穿著戴著半張面具的黑髮女人正拿著一張紙，和領頭的工人比劃展櫃的位置。

她轉過頭，看見了莉莉絲：「對不起，我們還沒開始營業……啊！」

拒絕的話說到一半，她便笑了起來：「莉……卡俄斯閣下。」

她把圖紙交給工人，走到莉莉絲面前，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髮：「為了掩飾身份，我把頭髮染黑了，好看嗎？」

莉莉絲點頭：「很漂亮。」

赫卡特沒有讓她失望，也沒有讓她等太久。

當莉莉絲把目前商鋪的狀況和自己的商業計劃告訴赫卡特，充分展現了自己的誠意以後，她就毅然決然地離開了本森家，拋下了身份和姓氏，來到了莉莉絲身邊。

「每次回想起來，都覺得像是做夢一般不可思議，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大的一個決定了。」赫卡特問，「這間商鋪真的可以完全按照我的想法打理嗎？」

「當然。」莉莉絲點頭，「既然你幫我打理了所有商鋪，其中一間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也沒什麼不可以。」

「莉莉絲小姐，也許您不知道，」赫卡特環視四周，露出了恍惚的表情：「我一直幻想著自己可以有一間這樣的甜點店，是您幫我實現了願望。」

不，我知道。

我曾經一遍又一遍地翻過你的本子。

看過你畫的圖紙，你幻想出來的甜美點心。

那個幻想中的商店，它有明亮的窗戶，貨架上擺滿了點心，空氣中飄著香甜的氣息。

被血淚浸濕的本子裡面，卻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

所以它支撐著我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難熬的夜晚。

直到生命終結。

但從現在開始，那些甜美不再是觸不可及的幻想。

你的夢想，我的改變，都將從這裡開始。

莉莉絲說：「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把聚會時的糕點和茶的配方給你。」

「天哪！真的嗎？」赫卡特叫道，「那太好了！」

她暢快地笑著，她的表情如此生動，充滿了活力。

像是撒入房間的陽光。

莉莉絲也笑了起來。

--【真有趣，你好像從哪裡得到了一些勇氣】

如果要問我從哪裡得的勇氣……

大概就是從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