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情知語似鉤和線 從頭釣出是非來

第149章 情知語似鉤和線 從頭釣出是非來

李丁此言一出,鬼手驚訝不已,不自然地去看李丁的面部表情,只見李丁眉峰高挑,面帶慍色,似有怪罪自己之意,鬼手掙扎著想坐起身來,站在一邊的鬼手老婆趕緊上前托住他的後背。

剛才還侃侃而談的「雲雀」,見李丁突然變臉,也頗感意外,頓時將還在往昔崢嶸歲月里放飛的心神收斂起來,下意識地從腰間摸了一把,卻什麼也沒有摸著,略顯慌亂的將雙手撐在炕上,支起身子,拖著那條傷腿,屁股摩擦著炕席往裡邊退去。

精於世故的李丁說出此番話來,自有他的用意,他從鬼手和「雲雀」的話里早就探明了他們的底細,耳朵里聽著他們眉飛色舞的講述,心裡卻在謀划著如何能將這些人為己所用。李丁混跡官場多年,深諳權術之道,恩威並施的馭人術早就玩得駕輕就熟。

李丁略施顏色,就將談興正濃的二人當場震懾,看著他們神色緊張的樣子,心中頗為受用,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自己現在雖然不是名正言順的鄉長,但也是這一方土地上說一不二的人物,自己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表情,都應該有人噤若寒蟬,這才是一方諸侯該有的樣子。

李丁知道面前之人有可能為自己眼下的困境解圍,可他畢竟是個杆子,而自己貴為一方政府官員,雖然只是一個不入流的從九品,可代表的是官府的威儀和體面。自己即便是讓他們出力,那也不能失了身份,丟了氣勢,要讓他們明白,自己不是求他們,而是對他們的法外開恩。否則,自己對土匪流寇可是有便宜行事之權,可以先斬後奏。

官和匪,自古以來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或水火不容,刀兵相見,或沆瀣一氣,狼狽為女干,有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時又角色互換,身份相易。大家都是出來闖天下的,想混得風生水起,叱吒一方,那就得左右逢源,八面玲瓏,還得心狠手辣,六親不認。

李丁緊盯著「雲雀」說道:「你可知道,我現在是黃崖灣鄉的剿匪總指揮,面對土匪,可以直接擊斃,你若不是老鬼的故交,只怕此時你早已身首異處了。我再問你,你們大當家此次派你前來,難道就僅僅是和老鬼敘舊嗎?是不是還要合謀其他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

「雲雀」心中有些膽怯,把驚恐的目光投向鬼手,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李丁。他不知道李丁為什麼翻臉比翻書還快,開始問自己話時還客客氣氣,談笑風生,現在竟然滿臉殺氣,一副要將自己置於死地的樣子。無冤無仇的,難道真想把自己抓起來送官法辦嗎?自己來找鬼手豈不成了自投羅網?「雲雀」有些摸不著頭腦。

鬼手跟了李丁近二十年,倒是深知他的脾氣習性。鬼手迎著「雲雀」的目光,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這一切都由自己應對。然後乖巧地對李丁說道:「少爺息怒,這事我做的是有些瑕疵,我當時結交小五點並沒有考慮他是杆子身份,只是覺得他為人仗義豪爽,是可交之人,遂結識為朋友,但人各有志,我並沒有想著要和他一起去佔山為王,打家劫舍。」

李丁冷哼一聲說道:「你私下結交杆子還不算,要是膽敢有了落草為寇的念頭,我就親手把你關進大牢,我絕不會縱容自己身邊的人去為非作歹。」

鬼手小心地說道:「少爺,你平日里對我們多有教導,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我心裡還是有數的。我只是想多個朋友多條路嘛,這人有三六九等,五行八作,誰也不知道會和什麼樣的人意氣相投。恰好遇到了,性情相合,脾味相同,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朋友。拋開小五點的身份不說,小五點為人處世絕對是這個份兒,是能夠深交的朋友。」鬼手說著用那隻健全的左手豎起了大拇指。

鬼手停頓一下,看李丁並沒有要打斷他的意思,接著往下說道:「小五點是能為朋友兩肋插刀之,別人有求於他尚不拒絕,要是我有事,打聲招呼就好使,要不他也不會把自己在杆子里的信物送給我。」說完又把手伸進懷裡,摸索一陣,取出一個吊墜,正是小五點送他的刻有自己姓氏的戰國紅翡翠令牌。

一邊的「雲雀」看李丁的臉色有些緩和,趕緊附和著說道:「我們大當家的義薄雲天,和鬼爺更是肝膽相照,鬼爺的事便是我們杆子里的事,鬼爺現在被人傷的這麼嚴重,這仇我們一定要報,不管他是誰,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我們也得把他抓回來,讓鬼爺處置。若是少爺您有能用得著我們的地方,您儘管開口,我相信大當家的一定會鼎力相助。」

老女干巨猾的李丁看「雲雀」刻意討好自己,逐漸顯現出願意主動為自己出力的意思,知道今天鬼手家這趟沒白來,這事兒有戲,壓在心頭的巨石落了地,輕鬆不少,臉上卻依然不動聲色的說道:「官府的公事怎麼能當成是江湖上的個人恩怨,這於理不通,與法不合。再說了你怎能能做的了你們大當家的主?」

「雲雀」當即分辯道:「少爺,你不要看我就是個前來送信的,我可是我們大當家的心腹之人,當年我們一起在華山給小日本做過苦力,有的是交情,他是信任我才讓我擔當此任的,我的話他大多都會言聽計從,待我回去稟報大當家后,大當家一定會帶人為鬼爺報仇雪恨,為少爺排憂解難。」

李丁貌似將信將疑的點點頭說道:「你們大當家的品性要是真如你們二人所言,我倒是可以拋開對他杆子身份的成見,見他一面。若是我們談得投機,或許我還能給你們一個改頭換面,出人頭地的機會,帶你們走上一條康庄大道,日後你們再不用東躲西藏的過活。」

「雲雀」見李丁冰冷的態度逐漸好轉,還起意和大當家的面談,言語間給自己期許了一個杆子里兄弟可以漂白的機會。「雲雀」當即喜出望外,他知道大當家的早就流露出過這樣的想法,只是苦於一直沒人牽線搭橋,眼看著現在機會就在眼前,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雲雀」面帶喜色,拍著胸脯說道:「少爺,在這個時候,您要是能給我們兄弟一個嶄露頭角的機會,讓我們也能跟著您吃幾天皇糧,那便是我們的再造爹娘,大當家的肯定樂意。這事包在我身上,我讓大當家儘快安排和您見面。」

鬼手看著喜不自勝的「雲雀」,再看看臉上風平浪靜的李丁,心裡暗嘆道:「主子就是主子,一個字沒提,就把心裡想的事給辦了。本來是有求人家,卻要讓別人感恩戴德,這心機也夠深的,怪不得街上百姓都叫他三朝不倒翁,實在是厲害。」

李丁看「雲雀」上鉤,也暗嘆一聲僥倖,想想自己在疤臉的煽動下動了貪慾,本想財色雙收,結果被曹旋反殺,損兵折將,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無奈之下,只能去向軍統求救。誰知順道來探望鬼手,卻峰迴路轉,遇到了可堪重用之人,真是上天垂憐,天不亡我啊!

李丁見鬼手無礙,自己所處無計可施的困境也有了曙光,心中倍感欣慰,便不再在此耽擱,從兜里掏出來二十塊大洋,放到炕上說道:「這些錢你們留著,讓郎中給多開幾副好葯,多服些滋補品,安心養傷,希望你們儘快好起來,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我有事先走。」說完轉身出門。

鬼手夫婦和「雲雀」再三感恩客套,李丁跨步出門,鬼手老婆把李丁一直送出大門,直到再看不到他的背影才轉身回來。

「雲雀」見李丁離去,對鬼手說道:「鬼爺,聽著少爺剛才話里話外的意思,弄不好還能賞弟兄們一碗官飯吃,他真有那麼大本事嗎?能把咱這些弟兄給漂白了?」

鬼手說道:「只要是少爺說的,我都信,我跟了他近二十年,他從沒有虧待過我。我本是他家的護院,是他讓我吃了這碗官飯,做了十幾年鄉丁隊長。他從北洋政府就是這裡的鄉長,歷經日偽政府,現在依然是這鄉里說一不二的主。」

鬼手深邃的眼睛有些濕潤起來,他想起了李家的過往。

李丁祖上三代都是黃崖灣鄉的大地主,李家雖然富庶一方,卻沒有人在衙門裡當官,即便是芝麻大的一個小吏,也可以在他面前頤指氣使,李父覺得有些在鄉里抬不起頭來,便萌生了讓兒子做官的想法。

李父請了鄉里最好的先生教兒子們讀書,奈何幾個兒子都不是那讀書的料,久學無成,眼看著一天天長大,都無緣科舉。李父只得另闢蹊徑,花費巨資託人疏通官場關係,搭上了北洋政府一個副都統,幾經打點,給年僅十九歲的小兒子買下了黃崖灣鄉長的職務。

李丁就任后,李父覺得兒子年齡尚輕,怕他辦事不穩重,也為他安危擔憂,便把家中高薪聘請的護院鬼手讓他帶到身邊。鬼手武藝高強,思維縝密,遇事很有頭腦和見地,很快就成了李丁仕途上的左膀右臂。

李丁讀書不行,混跡官場卻是一把好手,他善於見風使舵,諂上欺下,年齡不大,卻在官場里混得遊刃有餘。他很快就力排眾議,把鬼手提拔為鄉丁隊長,讓他帶領眾鄉丁維護地方治安,保護自己安全,並把鬼手的家小一併接到了鄉里。這個家奴出身的下人搖身一變也成了吃官飯的人,並且手握實權,自此愈發對李家感恩戴德,誓死報效終身,所以夫妻二人在李丁面前一直以家奴自居,私下裡稱李丁為少爺。

李丁二十齣頭,就因其別出心裁的周到接待,受到前來黃崖灣鄉視察防衛的察哈爾都統府官員賞識,大讚其為可造之材,擬破格提拔為中都縣副縣長。然而事不湊巧,未待正式任命下來,日軍便開始入侵中都城,李丁的委任被擱淺。

在日軍慘無人道的屠殺下,整個中都城徹底淪陷,目之所及皆為焦土,日軍的隊伍很快就開進了黃崖灣鄉,善於審時度勢的李丁帶著鬼手和一眾職員,投到日軍門下,依然被日軍委任鄉長之職,鬼手也在李丁的運作下再次擔當鄉丁隊長,二人狼狽為女干,做起了漢女干。在十多年的時間裡二人一直掌握著這方鄉土的生殺大權。

就在數月前,人民軍隊長驅直入,攻克日寇佔領區,黃崖灣鄉這片熱土重回人民手中。李丁看到日軍大勢已去,帶領一眾手下,舉起義旗,歸降人民政府。

由於李丁主政地方多年,對鄉村工作頗為熟悉,剛剛奪取政權的人民政府也缺乏相關的人才,在他投誠后不久,便再次委任他為農委會主任。

而鬼手卻沒有讓他再擔任鄉自衛隊隊長,一來因為他年事已高,二來人民武裝不能掌握在投誠人員手中。在李丁的一再建議下,讓鬼手做了看守鄉公所大門的門房,依舊整日圍繞在李丁身邊,為李丁保駕護航。

李丁從北洋政府到日偽政府,一直任職鄉長,直到今天的新政府,也是這小小鄉公所里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歷經三朝不倒,成了黃崖灣鄉政界名副其實的不倒翁。

「雲雀」聽得鬼手這一番敘述,才明白了李丁的身世和過往,對他三朝屹立不倒,也不禁嘖嘖稱讚。

鬼手對「雲雀」說道:「少爺這人的性情我比較了解,往往是舉重若輕,你且在此留宿一晚將養,明日就趕緊回去將此事報知大當家,讓他即刻來這裡和我面談。少爺這邊情況緊急,需要我們儘快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幫他應付眼下難關,這件事或許你們大有可為。大當家帶你們重新回到這裡,舉步維艱,也急需一個正當身份安身立命,這些問題他們見面后或許就全部迎刃而解了。」

「雲雀」答應一聲,只待明日一早動身回去復命。

李丁從鬼手家出來,沒有再去軍統的聯絡點,也沒有回家,而是又折返回了鄉公所。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不安的心緒已經穩定下來,面前的死局因為「雲雀」的出現又令他看到了一線生機。他是深知小五點的分量的,這個日偽時期叱吒一時的悍匪,絕不是空有虛名,他心狠手辣,膽大妄為,六親不認,只要拿出的利益分量夠重,沒有他不敢幹的事。

今天自己雖然在氣勢上始終壓制著「雲雀」,讓他主動提出幫自己排憂解難的想法,可是如何才能讓小五點為自己所用呢?自己和小五點不認識,手裡也沒有足夠的籌碼,現在和他唯一的交集就是鬼手,若是面臨如此困境的人是鬼手,或許小五點出於義氣會出手相幫,而自己和他素昧平生,他憑什麼要幫自己呢?

自己面臨的不是小事,是性命攸關的大事,萬一處理不好,後果不堪設想。小五點是不二人選,除了他有這能力和手腕,只怕眼下再找不到更合適的人。如何才能激發出他的動力,讓他臣服於自己?自己必須做好充分的準備,等見了小五點,探出他的底細,無論多大的代價,都得把他爭取過來,成敗只能在此一舉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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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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