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無法言述的酸澀感席捲而來,蕭鳶無法控制心中的情緒,一時失態,在草昭面前淚流滿面。

她輕輕撫摸著草昭的眉眼,一下又一下,輕柔至極,如獲珍寶。

草昭兀自獃獃站在原地,心有疑問,但什麼也問不出口。

在場亦無一人敢出聲。

蕭景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急匆匆趕回慈航,跟師傅稟明情況后,蕭鳶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一路疾馳,半句話也沒和他解釋過。

所以蕭景也只能跟着來,看到現在這樣的情況也是一頭霧水。

林間偶有呼呼風響,看着蕭鳶幾次便欲暈去,但強自支持不倒,只咬得嘴唇出血,才終於開口。

「是阿落的眉眼,像極了。」

阿落是誰,草昭心中疑問。

她又道:「你娘在慈航生下你后,連夜抱着你離開,十六年未歸,連封信都沒留下…我知當年情況危險,可藏在慈航又有何憂!我難道還護不住你們嗎。」

話里雖夾着埋怨,可細細聽來,倒像是埋怨自己居多。

草昭遞給她一條帕子,她還沒膽子大到幫這個掌門擦眼淚,只是此情此景着實詭異,不說話為妙。

蕭鳶顫巍巍接過,覺著草昭態度不對,和想像中的相遇天差地別,又問:「你母親如今在何處,和你一道嗎,還是?」

「跟你父親在明教?」

活了十六年,草昭唯獨對父親母親這四個字最是陌生。

現下慈航派的掌門問自己,母親在何處,她該怎麼答。

她木然地搖頭:「我何來的母親。」

神情恍惚,不似作偽,蕭鳶身形又晃了晃,如同薄紙一般,搖搖欲墜。

草昭看她一臉吃驚,補充道:「從我記事起,便是和婆婆一道生活,婆婆死後我輾轉中原,最後被我二師兄撿到,入了明教。」

「從沒有什麼母親。」

她一臉落寞,明明本該是心酸委屈的事,可他好似沒有特別在意,但此番下中原,見過家家和樂,母子溫馨,她說不羨慕必然是假的。

「那阿落…她若狠心拋下你,必是遇到更棘手的事了,恐怕凶…凶多吉少。」

蕭鳶哭得更傷心了,哽咽著話也說得斷斷續續,她突然將草昭往懷裏一撈,狠狠抱着。

草昭只聽到蕭鳶溫柔而難受的聲音縈繞在耳邊。

「萬幸你還活着,這些年苦了你,小姨母往後陪你一同去找你母親。」

小姨?

啊!蕭景心中驚呼一聲,這事情發展怎麼越來越脫軌了。

啊!草昭心中亦是驚呼一聲,娘都沒見着一個影子,怎麼先來了個小姨母。

還是堂堂慈航掌門,她被驚得里焦外透,可蕭鳶抱着她哭得傷心。她心中也跟着泛起些情緒,終是輕輕撫上了她的背。

待蕭鳶哭完了,慈航那些人也在地上鋪好人軟布,蕭鳶拉着草昭的手,一臉慈愛地問道:「孩子,還沒問你名字呢。」

「草昭。」

蕭鳶愣了下,又反應過來自嘲笑笑:「是了,阿落將你交給旁人,勢必是不想任何人知悉你的身分,又怎會讓你跟着娘父親姓。只是這昭字…」

她搖了搖頭:「你母親和父親的事,若是日後尋到她們,再由他們親自跟你說吧。」

「我聽阿景說了,你們此番趕往明教,斬柳閣勢必要拖着你們,你們大概能猜出什麼事嗎。」

羅萬萬和草昭互看一眼,雙雙搖頭。

這便怪了,近幾年武林個派都安靜得很,也無發生什麼大事,蕭鳶在腦中細細思索,竟也猜不到什麼事會牽扯到斬柳閣和草昭二人。

「我將斬柳閣一行人壓在此地,大約可以拖上七日左右,等他們另一頭的人發現消息中斷後,估計也趕不上你們了。」

蕭鳶朝坐在另一頭單時不時張望過來的蕭景勾了勾手,蕭景立刻彈起身小跑過來。

「阿景,把你那幾袋東西拿過來給小昭吧。」

蕭景瞪大眼睛,不可思義道:「師傅,那是徒兒在西湖購置的衣服和飾物!」

一向溫柔和善地蕭鳶竟然當頭喝道:「你平日裏買的衣裳不夠多嗎!上次嬤嬤才跟我說,你騰出兩間房子來塞你的衣服!」

蕭景一臉委屈,之前這樣買可沒被師傅指責過。

「師傅…」

蕭鳶比劃了下蕭景的身子:「你和小昭身子差不多高,平日裏又愛買粉嫩的款式,給小昭正合適。」

蕭景知道自己再說什麼,恐怕現在都會被罵,走之前嬤嬤塞了好幾袋衣服拴在師傅的馬上,他還以為師傅怕他在路上趕路替換的行頭不夠,原來在這等着他呢。

蕭景垂頭喪氣地走回去拿衣服了。

蕭鳶托起草昭的手,摸著那練武之人必有的繭子,一寸一寸地,從骨節到手掌,草昭覺得渾身尷尬,但氣氛正濃,她只好強忍着彆扭,任蕭鳶擺佈。

「你如今入了明教,不知師從何人?」

蕭鳶又低估一句:「肯定不是你父親。」

草昭不明白,老實答了她。

蕭鳶道:「跟他也好,你好好學武,我聽阿景說你進了論劍賽前十,此番突然退賽,是有些可惜。」

「不過明年再來,我們小昭一定更進一步。」

草昭望向蕭鳶身後,一個怨恨的目光穿透而來,正是看着自己。

蕭景將幾袋東西放在草昭腳邊,沒什麼好氣地說道:「裏面都是新衣裳和一些飾物,還有些趕路的糧食。」

「衣服都不便宜,你….好生對待。」

「阿景!怎可如此沒有禮貌,為師平時是這樣教你的嗎!」蕭鳶轉頭罵道。

草昭噗哧笑了出聲,蕭景氣呼呼地跑了。

真是沒有天理,剛剛自己哪句話沒有禮貌了,師傅真是!

蕭鳶將草昭臉頰的碎發別去耳後,又看了她許久,才道:「小姨來得匆忙,沒什麼東西帶給你,阿景的東西你先用着。」

她看着草昭的穿着,心中又是一痛。

這個年紀的孩子,多半都是在家中被父母寵愛,母親每日將小孩打扮地漂漂亮亮,再教些梳妝。

可這孩子,雖跟了他師傅,但畢竟是個練武的粗人,男子又哪裏懂那麼多。草昭這一身素色女裙,穿的是最簡單的衣飾,整身沒有一點多餘的打扮。

蕭景的衣服尚有好幾間屋子來裝,草昭呢?

可蕭鳶不知道,草昭是知道用那些香粉膩子的,只不過是拿來扮作男人。

她未施粉黛,一身樸素,卻依舊明艷動人,那張臉擺在那,自是驕陽似火,耀眼極了。

蕭鳶笑了笑:「比你父親母親都還要好看。」

「恐怕也只有他們兩人生得出小昭這樣好看的模樣了。」

蕭鳶知道他們趕路,並不留人,臨走前,不舍地站着目送草昭上馬。

草昭尚接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發生的一切,自然改不了口,抱拳跟蕭鳶道謝:「還是謝謝掌門今日之恩。

「小昭。」

蕭鳶喚她,聲音輕薄如翼。

「你回去處理完明教的事後,想來慈航看看么…」

草昭眼神誠摯:「好。」

——

曲荀蘊醒來時,只覺得自己身處地獄。

全身疲憊不堪,他兀自昏昏沉沉,也不知時候已過了多久,漸漸地,他感到了雙手五根手指斷截處的疼痛,又感到了背上、腿上、臀上各處如同被撕裂一般。他想動一動身子,卻不知碰到了哪邊,一陣難以形容的劇烈疼痛,又使他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他看到母親坐在這間陰暗潮濕又怪味瀰漫的小房間中,見自己睜開眼,連忙撲了過來,哭得梨花帶雨。

母親碰到他的傷口,害怕地退後幾步。

他不自覺□□一聲。

他只感到說不出的害怕,良久良久,竟不敢低下頭去看。隔了一陣,終於鼓起勇氣,一低頭,只見七條鐵鏈從房頂落下,穿透他的身體。他驚駭之下,嚇得全身發顫,這麼多年雖是習慣了這樣的疼痛,但真的再次遭遇時,依舊是痛不欲生。

就連顫抖,都會牽動着傷口。

彷佛連疼痛都不被允許。

他藉著桌上的燈光看着她目前眼框的淚水,不悅道:「你來這做什麼,晚些時候又做惡夢睡不好。」

蠟燭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印在背後的牆上,形單影隻。

母親卻突然大哭起來,一邊發瘋地叫喚著,嘶吼著,那張精緻的臉頰已被歲月和癲狂磨成了醜陋的模樣。

他聽不清母親在說什麼,只覺得萬分失望,他又問:「過去幾日了。」

過了好久,母親終於安靜下來,她小聲嗚噎著:「你昏迷了五日,我多怕你醒不來了。」

曲荀蘊嘲諷地笑了笑:「又不是第一次了。」

母親猛地抬起頭來:「等你爹和哥哥此番從明教歸來,你便再不用受這樣的苦了!」

「是我保護不好你們…我不配做你們的母親」

她捂臉哀嚎。

這種話聽了不知多少遍,曲荀蘊早就麻木了,而心中的恨還在嗎,他也想不清楚,恨還是恨的吧。

他心中計算著,過去了五日,曲荀殷應當已經成功出去去辦他的事了。

哥哥會做到的吧。

想到此處,他身上的痛楚,十幾年的折磨,讓他麻木不仁。

但心中竟還有小小炬火,覺得希望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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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明教之弟子難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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