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章 韓風

褶皺的皮膚，如老樹枝丫的手掌，老者壓低腦袋，靠在一具打開的朱漆棺材前。

廢棄寺廟的角落，昏暗，積滿了灰塵。

老者皮包着骨，眼含淚花，不知何故。

身前擺放着一隻開了蓋子的墨綠色啤酒瓶子。

瓶蓋子在兩百年前就已不見了。

老者姓韓名風，無兒無女，已是年過二百的高齡，身後的棺材是他為自己準備的。

這個啤酒瓶子是他小心翼翼守護的對象，平日寶貝的不得了，從不示人。

碰壞了，會真的死在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瓶子裏面空空如也，啥也沒裝，卻偏偏裝着一個系統。

韓風已經用兩百年的光陰，確定了這是一個垃圾系統，就是垃圾的不能再垃圾的那種垃圾。

兩百年前，是這個垃圾系統把他帶到了這個世界，並且告訴他，只要活夠十二萬八千年，就許他一個家，就是帶他回家的意思。

然而這一世，他只活了兩百餘年，距離十二萬八千年的目標太過遙遠，遙遠的彷彿是夜空中的星辰那般遙不可及。

沒有人可以親手摸到天上的星辰。

風燭殘年，韓風就快要死了，已經油盡燈枯，隨時都可能一命嗚呼。

回想兩百年前，那時才來到這個世界不久。

為了拯救一個即將被邪惡的女孩，他把自己給賣了，最後被惡霸打成了廢物。

從那以後，丹田氣海破了，什麼也做不了，偉大的計劃落空了一半。

但他不氣餒，還有一條出路，那就是考取功名，成就仕途。

自那以後他發奮圖強。

可是當他自認為學富五車，進城趕考之際，監考官卻鐵面無私的告訴他：

「你沒有修為，就沒戲，學問好又怎樣？即便是給你當個縣令，你也逃不過被一巴掌拍死的命運。」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於是他當場翻了白眼，暈死了過去。

被人抬到家中，等醒來后，他徹底明白了一件事，在這個修行的世界，只以實力為尊。

可是丹田已經廢了，再也沒法修鍊。

從此，被家族拋棄，被世人嫌棄，冷眼無處不在。

他實在是受夠了，打算一了百了。

於是，買了一塊豆腐回家，準備先犒勞一下自己，回憶一下在水星的歲月。

他把豆腐煮來吃了，是最愛吃的口味，叫做家常豆腐。

吃完了才有力氣上吊。

但是當真等吃完了以後，系統卻是告訴他，如果自殺的話，就死定了，就再也回不去水星了。

不能自殺，必須老死，直到斷氣，為止，這就是垃圾系統的原話。

他惱羞成怒，大罵系統三天三夜，才冷靜下來。

但終歸是決定了要自然的老死，直到吐出最後一口惡氣，為止。

如此春去秋來，年復一年，街邊乞討，寺廟為家。

把曾經香火不斷的寺廟給熬破敗了，徹底廢棄了，終於生生熬過了兩百個春夏秋冬。

所以現在雖然就要死了，但是由衷的開心，眼中的淚花是因為太開心了，死得其所。

韓風笑了，咧開了嘴，這是久違的笑容。

「終於熬出頭了，嗚呼哀哉！多少年了！蒼天啊！大地啊！…」

表露心聲之際，忽然，他眉頭一皺，彷彿聽到了什麼。

門外有激烈的聲音傳來。

雖然很輕，但是正好能夠聽到一些，他豎耳靜聽，聲音斷斷續續：

「快放開我！你這個該死的流氓。」

「你不得好死，啪…小娘皮！到了這還想叫喚，陪大爺玩一下能咋滴…」

瞬間火冒三丈，韓風初一聽聞外面的對話就怒火中燒了起來。

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自己死都要死了，還能碰到這檔子事。

他在心中大罵賊老天，可是罵過之後，又冷靜下來。

「現在自己是救呢？還是不救呢？」

如果自己不救，那這個姑娘必然要遭殃，最後那流氓很可能還會殺人滅口，然後大搖大擺一走了之。

這些都不難想像，而且也很現實。

而如果自己出去救人，那麼若是自己被殺了，就真的死了，灰飛煙滅，連繫統都保不住自己。

在這緊要關頭，韓風左右為難了起來。

遲疑，猶豫不決，最後一咬牙，還是選擇了退縮。

因為這次會真的死，他又怎麼敢賭？

他不是習武之人，沒有一點修為，何況行將就木，馬上就要進棺材了，面對身強力壯的流氓，沒有任何勝算。

剛要支撐著起身的韓風，又重新一屁股坐了下來。

不能冒險，兩百年的人生經驗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出去就是送死，送死就是不值。

回想兩百年前，那時血氣方剛，遇到此事忍無可忍，便無需再忍。

當年又仗着自己擁有系統在身，這才行俠仗義一時爽，最後落得這畝田地。

他知道，要怪只怪這系統太過垃圾。

「啊…快放開我，啊…不要…你混蛋…」

「來吧小娘皮，就一下…嘿嘿嘿…」

寺廟之外叫喊、哭泣伴隨着猖狂的獰笑聲越來越近。

在一聲大響中，彷彿是踢開了虛掩的院門，已經破門而入。

「小娘皮，給爺老實點！」

「嘭！」

女子的跌倒聲傳來，好像是打翻了院裏堆積的柴火，不住哭泣著，聲嘶力竭。

韓風實在是聽不下去，緊了緊乾枯的拳頭，但又鬆了開來。

同時他發現了一個問題，除非自己現在躲進棺材裏，否則這裏空間狹小，只要那人走進廟門，自己根本無處可藏。

若是被發現，一樣要倒霉。

糾結了片刻，最後理智戰勝了情感。

韓風輕手輕腳，起身後把自己塞進棺材，並且咬牙合上了沉重的棺蓋。

索性躺了下來，就當外面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要不是怕把自己憋死，他會直接將棺材板也給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