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修)
寧芝一直在等著范明華的消息。
從他走了之後,她就一直心裡忐忑。
期間,她給女兒餵了奶。
這會,她終於有奶了。
期間,又是雞湯,又是鯽魚湯的,好不容易才有了奶。
但也沒有其他產婦那樣的多。
同病房的其他產婦,可是個個糧袋飽滿。
終是如此,寧芝也很滿足。
因為她終於能夠親自喂女兒了,這是身為母親最想做的。
但是她的奶水還是不夠,所以依然少不了奶粉。
如果這次丈夫過去面見領導順利的話,說不定丈夫的工作就能夠落實了。
進縣裡這事,她沒有想過,只要能進公社就好了。
哪怕公社進不了,在大隊里有個活計也好,比如計分員,比如廣播室的播放員,工作輕鬆,工分還高。
寧芝還不知道,范明華這次過去,直接就把工作給敲定了。
等到他回來,她從他口中得知結果的時候,喜極而泣。
「太好了!」
寧芝高興地,抱著女兒,用力親了一口,「我的小福星哦,一出生就帶給爸爸這樣的好運。」
寶寶顧寧寧小朋友,被媽媽親了好大一口,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卻看得並不清楚。
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但也被父母的喜悅所感染,也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范明華溫柔地望著妻女,他終於能夠給妻女帶來安定的生活了。
他也覺得,自從女兒出生后,家裡確實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不說女兒出生后,連下幾場大雨,緩解了順縣的旱情,就說這次的事,順利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還擔心,中間會不會出差錯,那個隱藏在暗處的人,會不會出手阻攔,但事實並沒有。
范明華並不知道,他這次之所以能夠得到工作,跟運氣確實脫離不了。
如果換在以前,張局長還沒有調過來,那麼他這次不會那麼順利。
張局長是這個月剛從省城那邊調過來的,是一個干實事的幹部。
他的眼裡只有實績,只有人才,只要能夠給農業帶來好處,他會破格錄用一切的人。
哪怕成分帶了污漬,他也會力排眾議,一力敲下。
就像范明華,如果換作其他的幹部,可能就是表揚一下,絕對不會想到把他招攬過來。
但張局長不一樣,他看到了范明華身上的閃光點,就想把人招下。
哪怕這個人沒有學歷,妻子的成分帶了點污漬,那又怎樣?
沒有學歷,可以考。
妻子成分帶了污漬,那是妻子,又不是他。
而且現在國內形式已經好了許多。
但就是這樣,依然有人阻撓,最後被張局長一力壓制住了,這事才被決定下來。
當然這是后話。
「張局長說,暫時給不了我編製,等到一年後給我轉正。」范明華又道。
這還跟臨時工不一樣,臨時工那是隨時可以開除的,而如今他雖然暫時沒有編製,但張局長已經給了確切答案,一年後轉正。
旁邊床位的產婦,紛紛朝他們道喜。
都羨慕,范明華的出色,竟然能夠去縣農業局上班,那可是幹部啊。
……
第二天,范明華就去農業局報到了。
他被分到了農業局的種植業管理科,正好是在劉幹事手下。
人事科那邊,給他開出來了接手函,讓他下午去一趟家裡,把戶口遷出來,這邊接受一下,他就能夠正式入職了。
范明華拿著接收函,就去了姜泰壩。
他知道會有一場硬仗要打。
如果范家不知道,那他偷偷將介紹信開出來,去公社把戶口遷出來就行。
但他也做好了,范家如果知道了,會怎樣的打算。
正好,可以把家給分了,脫離范家。
他暫時不想讓范家知道,也是怕麻煩。
還有那個人可能會出手,將他工作的事,給攪黃了。
……
范家比范明華想得,還要早知道範明華要去縣裡農業局上班的事了。
甚至怎麼知道的,他們自然有自己的渠道。
等到范明華去了大隊部開介紹信的時候,范老太帶著一身的憤怒過來了。
「我不同意!」
自從這個兒子,帶著媳婦去了縣城,就再沒回來過。
她沒有想到,剛一回來,竟然就是他要開介紹信離開的時候。
怎麼可以?
她不同意!
范老太指著范明華的鼻子罵:「你這不孝的東西!你個白眼狼,趕緊把工作讓出來,讓你姐夫去。」
「或者,你去撤訴,把你姐放出來,作為補償,把工作讓給她,否則我就去革委會告你!」
「就告你不孝!告你這工作來得不明不正,思想有問題!」
此話一出,驚呆了在場所有人,只除了范明華。
范明華太了解范老太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在她眼裡,自己就是個外人,只有她的兒子女兒才是自己人。
如今她女兒,被他弄到扣留所去了,可不就想著,把他的工作讓給女兒女婿?
范明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鬧。
范老太奇葩的想法,得到了大隊部所有幹部的反對。
姜有糧板著臉道:「誰家父母不是希望兒女出息的,還沒有見過讓兒子讓出工作給女婿的。我都懷疑,鐵頭還是不是你生的?你這樣配做鐵頭的娘?」
一聲聲地,不但問進了范老太的心裡。
就是一旁看著的其他幹部,都點頭一陣附和。
范老太心裡是慌的。
那是她和老頭子心中最想隱藏的秘密,為了這個秘密,他們甚至從老家搬離,甚至想要隱姓埋名。
換了首長的兒子,把親子換過去,不管結果如何,一旦曝光,她一家都得死。
她和老頭子死就死了,反正也老了,沒幾年活了,但她的兒子她的女兒,還有她的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們,不能死。
她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的兒子代替了范明華,怎麼能前功盡棄?
耳邊響起的,是幹部們的竊竊私語,看到的是幹部們懷疑的目光。
還有大隊長像探明燈一樣的目光,都讓范老太心慌,害怕。
她又望向范明華,希望他開口解釋幾句,卻見范明華就著大隊長的話,也道:「你是我的親娘嗎?」
同樣是一句問話,姜有糧是痛心,質問她這樣做配做母親嗎?
范明華卻是輕飄飄一句話,雖是一句問話,語氣卻是那樣肯定。
范老太眼瞳猛地一縮,倒抽了一口氣。
他什麼意思?
是懷疑嗎?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范老太就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農村老婦人,她沒什麼見識,當初做出調換親子的事,已經是她做過最聰明的事了。
後來慌恐不得安心,從家鄉逃離,也是她做過最聰明的一件事……不!這事不是她想到的,後續的掃尾,都是她老伴想的。
對!老伴!
這一刻,范老太無比期待老頭子的出現,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掃射,果然就讓她見到了顛撞而來的范老頭。
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她臉上,把她直接打懵了。
下一刻,她跳了起來,嘶吼:「你打我?你打我?」
這是她第一次挨打,直接就炸了。
活到將近六十歲,還沒被挨打過,如今當著全大隊人的人,被挨了這一巴掌,她的臉都給丟盡了。
她嘶吼著就想要衝上去,就見范老頭用力地拽住了她胳膊,他道:「你好糊塗啊,那是咱們的兒子,是你我期待著出生的兒子,就因為他害了咱們的鐵鎚,你就一直恨他到現在。那會他也小,懂什麼?」
范老太整個人都懵了。
鐵鎚是誰?
范明華害了她兒子?她怎麼不知道?
但不聰明的范老太,難得腦子靈光了下,她突然配合著范老道道:「我能怎麼辦辦?我的鐵鎚啊,他才多大,六歲啊!就因為他,丟了!」
不得不說,在這種情況下,她能夠突然想起來,並配合范老頭演戲,也是個人才。
她自我感動了一下,越說越起勁:「老頭子,你總說我不能區別對待鐵頭,但每回看到他,我就想起了我見不到面的兒子,我這心裡啊……苦啊……」
說到後面,她想起的是自己不能見面的親子,六歲離開自己,去到別人家裡,對著一個不是媽的人喊媽,卻不能叫自己娘,她的心痛如刀絞。
她的兒子,要叫另一個女人媽,給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當兒子,她心裡就好受?
她不喜歡范鐵頭又怎樣?
誰會喜歡一個不是自己兒子的人?
這個人還代替她兒子,頂了她兒子的身份活著,她能高興?
她都恨不得他死!
每一次看到他,她就想起自己的兒子,小小年紀就離開家,離開父母,那麼可憐,在外面兢兢業業,她心裡能舒坦嗎?
還因為他,他們不得不搬家,不得不從老家逃出來,這一路上,受了多少苦?那個時候,全國並沒有解放,沿途有多少殘兵游兵,多少次他們死裡逃生?
曾經她想過,把人丟了,或直接弄死算了,但這小子就是命硬,他就是死不了。
丟了也能找回來!
每回看到他一臉孺慕地喊著她娘,她內心的極度虛榮又讓她高度膨脹。
首長的兒子又怎樣?還不是只能當她兒子?喊她媽?
首長的兒子又怎樣?還不是大字不識一個,只能窩在鄉下當老農民?
她的兒子,才能做人上人,才是那個什麼天之什麼驕子,這詞還是她聽女兒說的。
那個高貴的女人,身邊有那麼多的警衛又怎樣?還不是只能把孩子生在戰場上,把孩子寄養在鄉下?
還不是同樣跟普通女人一樣,生孩子同樣要過鬼門關?
一樣也會難產。
范老太得意了,高興了。
但想到不在身邊的兒子,她又哭了。
是真哭。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
那真情實感的傷心,又讓人同情,社員們心裡想:他們是不是過分了?
范老頭朝姜有糧道歉,真情實感:
「大隊長,你老嬸這是死胡同了,心裡一直想著大兒,就把鐵頭當仇人了,唉!家醜啊,作孽!」
又對范明華道:「鐵頭,原諒你娘,她也是氣狠了,你讓人把你姐抓進了監獄,她就想補償她,家裡三個孩子沒了娘,這得多傷心。」
范明華好笑地看著范老頭在那演。
他這個養父啊,表面裝得有多公平公正,背地裡就有多狠。
耳邊是社員們竊竊私語:
「老嬸/老嫂子也不容易!」
「是啊,親生兒子害了另一個親子,擱誰心裡能好受?」
「也難怪她了。」
也有人提出疑問,再怎樣,那都是親子,唯一的兒子,靠他養老的親子啊。
去攪黃了兒子的工作,還要去舉報,真有這麼狠?
讓人無法理解。
范明華湊近了范老頭的耳邊,問他:「他們知道,你們不是我父母嗎?」
范老頭心頭狂震。
「我親爹,姓顧,對吧?」
范老頭微表情管理得極好,看不出表情變化,但范老太就不一樣了。
她臉上的肌肉顫動,一臉的不敢置信。
范明華將其收回眼中。
「分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