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喜事？麻煩事？

等了大概不到半個時辰，幾個產婆幾乎同樣虛脫的走出來，她們非常確定的告訴此時已經焦急的等在產房外面開始不耐煩的河間王德格都巴雅爾：公主產下一子，目前母子平安。王府後院，大巫已經正式開始請神，他讓老管家阿拉坦巴根稟告河間王，有他在已經能請來天神，保護公主母子的平安。

這可是王府的大喜事啊，又正好趕上破五節，這個民間迎財神的日子。趙王德格都巴雅爾準備要好好慶祝一下！

河間王府瞬間一改剛才的肅殺和緊張，立刻就開始張燈結綵，整個王府里也是歡聲笑語，一派喜氣盈門的感覺。每一個僕從和下人臉上都洋溢著儘可能展現出來的所有笑容和喜悅。按照大巫的話，誰要是敢不開心，就會招來邪魔厲鬼。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簡單的原因，河間王德格都巴雅爾要趁著破五節迎財神的時候，親自當一回財神爺——開始散財。

不但王府裡面人人都有重賞，德格都巴雅爾甚至命令，給整個河間城所有人都發錢。按照人頭給錢，無論男女老幼，每個人5文金燦燦的銅錢。

搶到這個散財任務的是古力干，他立刻脫下那身羅圈甲，放下剛才還別在腰間，準備砍人的手斧，穿上大紅色布襖，套上花褲子，頭上戴了一頂綉著大紅花的前圓后平黑色披肩暖帽，臉上還特地按照習俗，撲了點粉，摸了一些腮紅。據他說，財神爺身邊的散財童子就這個樣子。

這打扮，那是要多騷氣有多騷氣，他跟河間王德格都巴雅爾屆時自己之所以穿成這個樣子，是因為擔心自己長得太兇悍，沒法表現出王爺的慈悲和歡喜，所以才特意化妝成這個樣子。德格都巴雅爾聽了以後哈哈大笑：

「好！好！你不虧是本王的心腹，一下子就能體會到本王的意圖。很好！快去吧，讓整座河間城都一起分享他們主人的快樂！辦完了事，趕緊回來，本王還會重重賞你！哈哈哈！！」

古力干帶著跟他穿的差不多的百十來個妖怪······不是，是王府侍衛，拉著足足25輛裝著滿滿都是金燦燦銅錢的馬車，開始走街串巷的當起了散財童子。

他的方式跟他主子一樣粗暴：見了人就塞錢，然後勒令人家跪下來向王府的方向，還有自己磕頭致謝。看到了房子，他會一腳踹開門，進屋繼續這樣給錢。

遇到有質疑的，他會耐心解釋。

「為什麼給錢？俺家王爺生了兒子，要一起高興！」

聽這話的老頭兒都愣了。河間王生兒子？從什麼地方生出來的？還沒等他把這大逆不道的話問出口，啪的一嘴巴就扇在他臉上。臉畫的跟個妖怪似的古力干，擰著臉惱羞成怒的時候就更像妖怪了。

古力乾的漢話說的本來就不太好，這是他最得意，也是最在意的地方。結果對方看樣子發現了他語言中的弊病。這不是指著和尚說禿么？

古力干心說：就算你沒有明著指出來我漢話說的不好，可是你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也欠揍。哼！要不是公主殿下和小主子受長生天保佑，母子平安，你們這幫怯憐口全都要殉葬。

PS：怯憐口：元朝時期的蒙古話，指那些不直接屬於國家的私屬人口——整個河間城，除了官吏和部分外來商賈和匠人，絕大部分人都屬於河間王的私有財產。他們不用給國家交稅，而是給河間王府交稅。

「賊廝敢笑話俺？快認錯！」

老漢捂著腮幫子一個勁的磕頭認錯，在河間城裡，這幫王府侍衛可是萬萬惹不起的，他們是蒙古人或者色目人，按照大元律法，這些人打你是不可以還手的，否則就是死罪。

看著老漢非常誠懇的向自己磕頭道歉，得意洋洋的古力幹才心滿意足的捏著3個銅錢，讓在老漢攤開的手掌上。老漢繼續千恩萬謝的說了半天吉祥話，這才送走了這幫惹不起的大爺。

雖然王爺說給每個人5文錢，但是聰明的古力干決定，就只給這幫怯憐口3文錢，至於那2文錢，古力干準備合理安排一下，讓自己也一起快樂快樂。

這就是古力干為什麼特意將這個差事搶過來的原因。這一趟下來，弄好了可就能貪下幾十貫銅錢。到時候，先塞給哈剌赤金他們幾個沒搶到這個任務的侍衛頭子幾貫寶鈔，再拿出幾貫寶鈔給弟兄們分分。就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點錢他願意拿出來平分。

雖然看上去是平分，其實這寶鈔和銅錢是有匯率差的。一貫寶鈔拿到市面上，也就值600多文銅錢，但是一貫銅錢可是實打實的750個銅錢。這麼算來，自己怎麼也有上萬銅錢的收入，相當於十幾貫銅錢。這可就等於兩三個月的餉銀啊。

古力干決定，下次跟著王爺和公主去大都的時候，城隍廟南頭那個慶春樓，自己一定要把那個頭牌高麗婢給上了！那個高麗女人白嫩嫩的，軟軟的，長得那叫一個嫩。一點也不比王爺後堂裡面，公主給王爺買回來的那些江南侍妾差。這個高麗女人早就讓古力乾眼饞的不行了，可惜那娘們的費用太貴。現在好了，今天財神爺顯靈，老子有本錢了！

想到這裡他又下定決心，再碰到人，就給2文錢。這幫怯憐口，有錢給就不錯了，還能真的有人去找王爺對賬？哈哈哈，這才叫開年大吉，喜迎財神嘛！

身穿大紅襖，臉上粉撲撲的古力干，呲著大黃牙開心的不行。一邊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一邊不知所謂的哈哈大笑，看樣子就沒憋好屁。瞧那德行不像財神，倒有點像瘟神。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沉浸在新春的喜慶，還有河間王突然到處送錢給大家帶來的驚喜之中。也有部分人悄悄地為剛才差點發生的事情感到后怕和忐忑。這其中除了王府中的部分知情人以外，還有就是那個回到家中嚎啕大哭了一場的河間路總管李翀。

家人們一個勁的問他去王府回來后怎麼突然這樣，難道是河間王和公主責怪他辦事不力，要處罰他？然而哭完了的李翀，除了安慰大家說沒事兒了以外，就什麼也不再說，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他牢牢記住回家之前，河間王府老管家阿拉坦巴根死死的拉著他的手，對處於迷茫和恐慌中的李翀再三叮囑：

「李大人！聽老哥哥一聲勸！今天你看到的、聽到的事情，必須要永遠爛在肚子里！否則我保證這是你和你家人過的最後一個新年！李大人，王爺非常器重你，可不要自誤啊！！」

公元1311年，大元王朝的至大四年正月初五這一天，河間城滿城的老百姓根本不知道，就在這新春佳節的第五天——喜迎財神的好日子裡，他們竟然不知不覺的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他們驚喜於自己的主君河間王竟然如此大方的扮演者財神，給所有人送錢，卻不知道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們迎進來的那個騷包財神，幾個時辰前卻是拎著斧子的死神。

如今滿城的人都喜氣洋洋，為新的一年——至大四年的到來，而準備大幹一場。今年不但有瑞雪兆豐年，還有大年初五，主君河間王爺發錢給大家。這簡直是雙喜臨門啊。那麼誰還會說至大四年不會有一個好年景呢？

然而有兩個原本應該特別高興的人卻並不高興，而是開始有點憂心忡忡了。

這兩個人就是剛剛生完孩子，正給兒子餵奶的河間公主孛兒只斤·塔拉亥，還有一個人就是又是熏香，又是沐浴，還特意在產房外面烤了半個多時辰，快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燎著火的河間王德格都巴雅爾，他現在終於獲得公主和產婆的同意，拱進了產房，來看老婆和小兒子了。

其實也不是孩子還沒張開，皺皺巴巴的難看樣子讓這對夫妻不開心，而是倆人原本開開心心的要給孩子起名字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個非常大的麻煩擺在了面前：

作為皇族後裔是需要有嚴格的身份證明的。

塔拉亥公主十分高貴，她生孩子，從受孕到孩子降生，竟然一直沒有報告給宗正寺。也就是說，現在大都那邊沒人知道有一個黃金家族成員，有後代了。

這可是***煩，因為塔拉亥公主是黃金家族直系後裔，她生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兒，必須要從受孕、妊娠，分娩，最後一直到孩子順利臨盆降生，都必須在宗正寺的嚴格監視下進行，並且在宗正寺里還要詳細記錄備案。當孩子出生一百天後，宗正寺審核孩子身份準確無誤，就會發放代表這孩子擁有全部或者部分黃金家族血統的身份玉蝶。

清河公主塔拉亥的身份就是黃金家族直系後裔，這一點就決定她生的孩子血統高貴無比，也正因此，他孩子的身份就不允許摻入一點假，不是平民百姓那樣，生了娃去衙門報個備就行了的。現在喜事兒可就變成麻煩事兒了。而這件麻煩事兒，還是因為一件醜事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