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從局裡出來，譚梓直奔南正街，在地下停車場停完車，在車裡換上便裝，剛要下車，忽然看見一輛紅色的邁巴赫S800開了過來，他拉開車門傻傻地看著，是徐芳！心突地跳了一下。看著她在對面的車位上緩緩地停車，他心裡一陣異樣的悸動，於是，拉開車門走下車去。這時，徐芳也下車了。二人迎面相遇。

看到譚梓，徐芳微微一愣，隨即便淡淡一聲：「譚梓。」

譚梓也隨著張口一聲：「徐芳。」

但兩人都沒有停下，而是一齊朝電梯口走去。

「寶貝，你還那樣，見到老同學一點也不親近。」譚梓依然像過去那樣稱呼，說完，瞟了她一眼。

徐芳也瞟他一眼，但臉上冷冰冰的，像湖裡的冰面一樣看不到任何變化。譚梓說話，她彷彿沒聽見似的，腳下仍嘀嗒嘀嗒不停地邁動。然而，默然地走了幾步之後，她突然開口問道：「你還好吧，嚴波還為難你嗎？」

譚梓心裡咯噔一下，微微一頓后立即跟了上去，側頭望著她道：「你還是蠻關注老同學嘛，這可是很私密的喲。」

聞言，徐芳微微一頓，連忙道：「別誤會，我也只是隨口一問，就當是老同學之間的禮節吧。」

「呃。」徐芳的解釋，譚梓一點也不在意。因為這就是徐芳，能問候一聲，說明她並不冷情，在心裡仍把自己當作他們的同學。因此，他心裡乍暖，頓時有了溫馨撲鼻的味道，輕輕聳了聳鼻子后淺淺地笑了。

到電梯口的時候，譚梓又隨口問道：「寶貝，談生意的時候你也這樣嗎？」

這回，譚梓問了個寂寞。他眸光閃了閃，偷偷瞄了一眼。徐芳平靜地看著電梯閃爍的紅字，微微勾起的嘴角冷峭中透出幾分性感，挺直的鼻樑與彎曲的睫毛一靜一動，分明而又冷艷。而她似乎發覺了，目光斜睨了過來，譚梓沒有迴避，迎住她坦然一笑，徐芳嘴角上揚，但隨即收回目光看向電梯口。這時，電梯到了。上電梯后，兩人都默不作聲，一直到走出電梯。

出了電梯后，徐芳款款而去，走得一個乾乾脆脆，腦後，馬尾一甩一甩，腳下，嘀嗒嘀嗒。而在她身後，譚梓抬頭仰望了一下天空，但被陽光刺得禁不住一個哈欠。停下后，他使勁眨巴了幾下，又舉手揉了揉，而後埋頭朝楊鬍子米麵店走去……

下午，在應急局五樓會議室，幾人約好在這碰頭，就差譚梓沒到，周民和張亮急得都火上房了。張亮拽了拽坐在一旁的蘆燦。蘆燦搖了搖頭，滿臉無奈。周民拿起手機欲去打電話，正在這時，譚梓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而且滿頭大汗渾身都濕透了，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方坐下，還沒來得及喘氣，一直閉目坐著的李瀚瞧也不瞧，半眯著道：「都到了吧，張亮，你們誰先說？」

他是市應急局副局長，小組副組長。

譚梓也顧不得擦汗了，連忙道：「李局，我先說吧，等下他們補充。」說罷，瞟了李瀚一眼。

見他點頭了，譚梓繼續道：「來之前，我特意去了趟科研所，向幾位專家請教了一番。根據現場測量的炸坑數據，經過專家們反覆推演計算，最後一致確認，爆炸中心的黑火藥藥量約1.55噸，相當於0.21噸TNT，而產生殉爆后，爆炸的黑火藥總藥量約8.75噸，相當於1.25噸TNT。」

說著，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而後繼續道：「經過現場調查和有關人員走訪詢問，我們一致認為，引起此次爆炸的罪魁禍首是雷電。雖說是自然因素引發的災難，但云成公司仍是這次爆炸事故的主要責任者。理由有二，一是為了趕生產進度，製藥車間超藥量生產，超藥量存放；二是為增強煙花色彩效果違規使用明令禁止的氯酸鉀。氯酸鉀使煙火藥更加敏感，便是輕微的撞擊和摩擦都會引起爆炸，同時又容易低溫分解發生自燃爆炸。另外，我對這次爆炸事故還有兩點疑問，一是現場藥量問題。昨晚，我通過收集的資料進行過反覆推算，企業製藥日設計產能為400公斤，極限為500公斤，現場極限存放為800公斤。爆炸時，現場的極限藥量包括存放和正在生產的也不會超過1000公斤，那麼這憑空多出的250公斤藥量會是從何而來？二是在勘察現場時，我們發現企業在製藥車間內私自開掘了一條寬2公分深1公分的溝道。但通過對企業有關人員進行詢問，這條溝道到底是誰安排開掘做何用途誰也說不清楚，而且開掘的時間也就在最近一個多星期以內，以前從來沒有人見到過。對此，我甚至都覺得奇怪。作為警察，凡事都會因為奇怪而產生興趣。而對你們來說，這僅僅是為你們事故分析提供參考。」

講到這，譚梓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坐的每一個人，最後停在李瀚臉上，又接著道：「最後，我還要向李局說明一個情況，也委託李局代我向洪局表示歉意，同時，也向在場的各位致歉，根據我們局裡安排，從明天起，我不能再參與事故調查了，要回刑偵支隊接手5·8槍殺案偵破。我手頭的工作由我們局的蘆支隊接手。當然，我仍會繼續關注事故調查，並竭盡所能提供幫助。」說罷，起身向大家舉手敬禮，而後將文件包遞給了旁邊的蘆燦。

他的話音一落，大家霎時都愣住了，一齊將目光投向了他。

周民和張亮抿嘴默然，蘆燦目光異樣，而李瀚則臉色平靜，但雙目炯炯發亮，沉吟片刻后，朗聲道：「聽得出來，對事故調查，你們幾位下了一番功夫，做足了功課，對事故原因分析我原則上贊同。尤其是譚支隊提出的兩點疑問，我們仍要作進一步調查，一定要查清，查個水落石出。譚支隊馬上要離開了，在這裡，我謹代表全組成員，也代表洪局，向譚支隊為前一階段工作所付出的努力表示感謝。儘管你要離開調查組，但作為警察，特別是刑警，也衷心希望你繼續關注，並給我們提供助力，幫助我們圓滿結案。」

話音一落，會議室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譚梓也立即起立舉手再次向大家致禮……

從應急局出來后，譚梓哪也沒去，直接回到了家裡。時間尚早，離泳紅和陽陽放學回家還有一個多鐘頭。於是，他去了旁邊的超市，回家時，提了鼓鼓滿滿的好幾個袋子，然後一頭扎進了廚房。

像往日一樣，下課後，泳紅匆匆趕去向陽小學接陽陽。接到陽陽后，兩人乘6路公交車往家裡趕，下車後去了超市，在裡面兜兜轉轉地轉了兩圈，然後提了兩袋回家。可一進門，滿屋飄香，再一瞧，餐桌上擺了一桌子菜。泳紅蹙了蹙眉頭，而陽陽卻樂得蹦的一下躥了起來。

「好呀好呀，終於能吃上爸爸燒的菜了……」話沒說完，人就一溜煙地躥進廚房裡去了，還差點撞上譚梓。他兩手端著碗湯正往飯廳里走去，見陽陽突然撞了過來，快在身法敏捷，只見他一個旋身穩穩地往旁邊一閃，而湯缽里的湯卻晃蕩了起來，他急忙身形下沉穩穩定住，湯晃蕩了幾下，但沒有灑出來。陽陽見了，嚇得直吐舌頭。譚梓沒有作聲，朝她做了個鬼臉，而後端著湯缽去了餐廳。

將自己買來的菜擱進冰箱后，泳紅去了盥洗間，自己洗漱完了便開始喊陽陽，陽陽很不情願地去了。

為泳紅和陽陽盛好湯后，譚梓坐在那裡靜靜地等候。不一會兒，泳紅牽著陽陽過來了。他趕忙起身為泳紅拉動椅子像小媳婦似的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她坐下。陽陽眼熱了，直不楞登地盯著譚梓。譚梓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伺候完泳紅后，揮手颳了下陽陽的鼻子，笑嘻嘻道：「大頭爸爸伺候小調皮頭公主來了。」說著，拉開椅子躬身擺擺手瀟洒地做了個請的姿勢：「我們可愛的小心眼公主，請！」

陽陽一聽不高興了，朝他翻了翻白眼，撅著嘴道：「爸爸，你偏心眼！在媽媽面前，你跟個賊似的，處處小心翼翼，而在我面前卻換了副面孔，像個女干臣一樣，明裡恭維我，暗裡卻損著我。你太壞了，惹著我了，我要罰你今晚陪我做作業。」

譚梓有些蒙圈了。他傻愣愣地瞪著陽陽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泳紅沒有去理會父女倆，而是低頭淺淺地品著湯。淺嘗之後，咂了咂嘴，舌尖舔了舔，而後不經意地瞟了譚梓一眼，接著又嘬著嘴嘗了一口，然後拿著匙子一匙一匙地舀著往嘴裡喂，一邊喂一邊尋思著，這湯是她的最愛，譚梓更費了番心思，蚌肉鮮嫩滑口，墨魚絲脆而不韌，天麻片切得又薄又勻，煲的火候適中，湯清淡味鮮。

見泳紅津津有味地喝了起來，譚梓與陽陽被饞得口水都流出來了。兩人不再膩歪了，也急不可耐地坐下喝起湯來。

其實，譚梓從小就跟著母親練就了一手好廚藝。在家中，他是老大，經常要幫著父親母親幹家務活。挑水砍柴做飯就像做功課一樣，干著干著，既練出了一身好勁力又燒得了一手好菜。上警校后，尤其是參了加工作，因為吃的都是食堂，所以做得便少了。跟泳紅結婚後，起初，因為跟著師傅打打下手，工作沒有那麼忙，家裡燒菜做飯基本都是他，結果把泳紅的嘴給吃刁了，饞得她就連回了娘家也要巴巴地趕回家裡來吃上一口他燒的菜。到了後來，譚梓工作忙，回家少，泳紅便只有自己燒給自己吃了，要吃上譚梓燒的比登天還難。

此時此刻，吃著久違的美味，泳紅和陽陽像叫花子過年一樣吧唧吧唧地吃得滿嘴油光水滑，兩人搶著把一桌子的菜吃了個精精光光。每一隻碗里，譚梓夾了第一筷去第二筷便空空如也了。看著母女倆狼狽的吃相，他心裡自是高興，更有了滿滿的幸福感。

這才是家，溫馨又明媚！

但泳紅一直都沉默寡言。吃過晚飯收拾完后，除了跟陽陽聊上幾句外，跟譚梓不曾吐過半個字，把譚梓憋得跟個悶蝦似的。他一直尋機會下嘴，但她愣是不給機會，他話都嘴邊了，她便立即給了個冷背。但譚梓不死心，跟著泳紅團團轉，走到那跟到那，後來，把泳紅給惹毛了，她一甩門躲進卧室去了，那重重關上的門，差點把譚梓的鼻子給砸扁了。到最後，他只有捂著疼痛難忍的鼻子灰溜溜地進了自己的卧室，而後在裡頭愣坐在窗前望著天空發獃。

陽陽跟個精靈似的，吃飯的時候便發現他們倆奇奇怪怪，知道這裡面一定有故事，但一直未去點破，在書房寫作業的時候還偷偷瞄過幾眼。最後，發現譚梓狼狽地溜進另一間卧室便知道他慘了。於是，心裡嘀咕著，今晚這兩人怕是要分房而睡了，便開始為他們倆犯愁，她一邊寫著作業一邊搖晃著小腦袋嘆息道，唉！都這麼大的一個人了，還不讓我這做女兒的省心，也太不懂事了。嘀咕一陣后，她仰頭咬著筆杆子想，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轉了幾圈后，忽然一拍小腦袋，欸！有了，對，就這麼辦！頓時，兩眼放光。於是，她急急忙忙將剩下的作業寫完，而後收拾好便出了書房。

來到客廳，陽陽打開電視把聲音調到最大。電視里正播放《中國兄弟連》，裡面，三方正在激戰，炮彈手榴彈爆炸聲和槍聲響成一片，把整幢房子都炸得嗡嗡直跳，把關在裡面的兩人都嚇了一跳，他們一齊沖了出來。譚梓連忙去關電視，而泳紅則衝到陽陽跟前呵斥道：「陽陽，你不睡覺這是發哪門子瘋？深更半夜，還把聲音調那麼大，都吵死了，吵著鄰居不怕遭罵？」

陽陽蜷縮著身子窩在沙發里直不楞登地瞪著他們，故意裝出一副可憐相，譚梓見了慌忙上前一把摟住，疼愛地問道：「陽陽，你怎麼啦？是害怕了嗎？」

她點了點頭，然後可憐兮兮地望望譚梓又望望泳紅。譚梓心疼了，把她摟得更緊了。泳紅看得也是一陣心顫，連忙撲上前來一把摟住，三人摟成一團了。

過了一會兒，陽陽忽然喃喃道：「爸，媽，今晚，我要跟你們睡一塊兒。」

二人一聽頓時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