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因為嚴波的緣故,刑警支隊被完全打破「三定」拆分成了五塊,除譚梓負責的重案隊和王從負責的行動隊,另外還有政委負責的反盜隊和由兩名副支隊長負責的綜合隊與偵察隊。刑偵支隊人員一直都很緊張,這樣一來人員便顯得更加捉襟見肘。行動隊人員最多,有十五人,隊里的骨幹差不多都歸了王從。重案隊人員最少,加上內勤王菲和見習的安萌兩人也就只有區區六人。但嚴波說了,譚梓是支隊長,有權臨時調集各隊人員配合協同作戰。話雖然這樣說,但王從的行動隊基本上是鐵板一塊,要動他的人比登天還難。

這是史峰到任譚梓歸隊后嚴波臨時起意的,史峰也沒有過多干預,畢竟人家是分管副局長,而且他這樣做也並無不妥。只有譚梓心裏明白,嚴波這是給自己來了個釜底抽薪,並知道他的心思,他定會斜眼冷瞅著自己:你不是能嗎?那就能者多勞,重活你干,苦活累活你兜著,干好了是你本事,干岔了自會有人站出來發聲,反正事幹得越多出的岔子也越多。現代職場有許多人也都這樣,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少幹事少出錯,多幹事費力不討好。這應該算是十大心理效應之外的吧,蝴蝶效應更算不上了。因為它既有孔子的中庸之道,又有老子的無為之說,既消極又逃避,姑且就把它算做鴕鳥現象吧。但譚梓不是鴕鳥。如果嚴波是條鰷魚的話,那麼他就是一條鯰魚,雖然表面遵從了嚴波的鰷魚效應,但在內心深處卻一直把自己當作一條鯰魚,你要把我帶坑裏去,那我就在坑裏獃著,鯰魚那那不能找食吃?

因此,譚梓照樣該吃吃該喝喝該幹嘛幹嘛,每天除了案子還是案子,除了「5.8」槍殺案和「5.13」爆炸案,還有就是嚴波臨時交辦的兩起拋屍案,這些也夠他忙活一陣子了。而這三起重案,爆炸案完全是自己給自己派下的活,市政府已將它定性為安全生產事故上交給國務院事故調查組處理,但譚梓沒有完全放棄調查。從已經掌握的一些線索來看,他堅信這是一起重大而殘暴的刑事案件。他有預感,假若刑事案件成立的話,那麼與「5.8」槍殺案必有內在聯繫,甚至可以併案偵察。他還沒有把這些想法向史峰彙報,因為條件還不成熟,證據鏈尚未建立,眼下還只能算是自己的懷疑,提交給史峰的報告也沒有得到回應。因此,目前最關鍵的就是尋找證據,把證據鏈建立起來。一聽說「5.13」爆炸案有了新線索,他便帶着李揚三人立即趕赴桐水,把安萌留在了隊里。

這些天,安萌一直在琢磨拋屍案。在辦公室里,她坐立不安,兩具女屍老在眼前打着晃兒。因此,譚梓他們走後不久,她便去了陳法醫那兒。到的時候,陳法醫正兩眼定定地瞅著兩具女屍發愣。

見安萌來了,陳法醫看着她苦笑了笑,嘆息道:「唉,我就奇了怪了,這人死了也總該有個原由吧?我做屍檢也做過幾十年了,還從未像現在這樣一籌莫展,連個死因都查不出來,難道人真的魂魄?就是被無常勾走也不至於死得這麼快吧?據說,人被鬼勾走魂魄要大病一場。我見她們也不曾病過,而且連病理痕迹也不曾留下。安萌,你有什麼想法?不妨說來聽聽。」

望着他看了好一陣子,安萌一直都沒有吭聲。良久,她穿上工作服戴上手套和口罩開始查看賀琳的遺體,從肺葉看到心臟,再看肝臟和脾臟,看完這些后,又去翻弄腎和腸道,幾乎把所有的內臟都查了個遍。最後,她把目光停在心臟上,盯着看了許久,但依舊搖頭。

站在旁邊,陳法醫也跟着看了一遍,希望安萌能發現點什麼,最好能柳暗花明。見她失望地搖頭,他也失望了,甚至是絕望。

忽然,安萌看着他問道:「你解剖過被點穴術致死的嗎?」

「什麼?點穴術致死?難道世上還真有這功夫?點穴術致死死穴至少也得留下些傷害痕迹吧?假如點穴術殺人能做到不留任何痕迹那也太可怕了,這功夫才是真正的殺人於無形。」

陳法醫十分驚訝,他沒料到安萌會有這樣大膽的想法,但就死者目前的情形來看又不得不令人往這方面去想,她能這樣考慮也不是沒有道理。或許,這不失為一個方向。因此,他也動了這心思,沉吟半晌之後,說:「我壓根兒就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屍體又何談解剖。安萌,你為何會往那方面去想呢?你不覺得這很離奇嗎?如果世上真有這殺人於無形的手段,那為什麼在史上根本沒有記載呢?點穴術一般都要對死穴進行打擊方可致死,比如太陽穴,又比如血海穴,再比如藏海穴,少林的三十六點穴術無不都要對穴位進行打擊,有打擊就有傷害,就有病理痕迹,這些都能通過解剖而發現。除非頸動脈竇……」說着,他戛然而止,眼睛忽然一亮,而且揚手拍了下腦門,興奮道:「對!一定是這樣!我怎麼沒想到呢?」說着,急忙對安萌道:「安萌,快!快檢查死者的頸動脈竇,一定是那裏出了問題。」

見他如此興奮,而且像個孩子一樣,安萌也不禁被感染。他能一下就想到這關鍵之處,在頸動脈竇應該會有重大發現,但願不會再令人失望,如果再失望那無疑就是絕望,她心裏嘀咕著,還默默祈禱著。定了定神后,深呼吸一口,她開始動手解剖。陳法醫在一旁歪頭瞅著,眼睛一眨不眨,還不時地指指點點。

安萌首先用木枕將死者頭部垂於操作台邊緣下方,這樣動刀和切口更順暢。接着,她舉刀自頦下至胸骨柄上緣沿前正中線作一縱切口,又自縱切口上端沿下頜骨體下緣向外後方,經下頜角和耳廓下方延至乳突根部作一橫切口,再自縱切口下端向外側沿鎖骨又做一橫切口至肩部,然後將皮自中線向兩側翻開,至斜方肌前緣為止。在切皮和剝離皮瓣時,安萌下刀非常輕,而且用力恰到好處,切口不深不淺,頸闊肌保持十分完好。

看她手法嫻熟,刀法老道,陳法醫不住地點頭,心想,這安萌天生就是干法醫的料,年紀輕輕,技術不比他這個老法醫弱,後生可畏,若是別人,這個時候會猜忌她是來搶飯碗的,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同行禁忌,這是職場鐵律。陳法醫自然沒有這個想法,更何況他再干兩年就要退休了。他抬頭看了看安萌,見她額頭上有汗珠,立即拿抽紙幫她擦了擦,然後將目光落下又停在她的手上……

安萌在清理並觀察頸闊肌的纖維方向、厚薄及起止。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她又開始動了,伸手過去將頸闊肌自處翻起,向上輕輕剝離,翻至下頜骨體下緣后不再動了,然後開始觀察面神經頸支至頸闊肌的分佈情況。接着開始在胸鎖乳突肌淺面分離頸外靜脈,向上追蹤至下頜角,向下追蹤觀察其穿過深筋膜處,在頸前正中線兩側,尋找頸前靜脈,觀察其走行及匯入,並用刀柄進行探查。

這是個細活,注意力高度集中,而且身子傾俯,頭也低着,安萌有些累了。她抬起頭搖了搖,抻了抻腰,轉動轉脖頸。

在安萌歇息時,陳法醫含笑道:「別緊張,下面是關鍵部分了,千萬要注意下刀力度和角度,切勿損傷深面的副神經。你要在胸鎖乳突肌后緣中點附近,尋找呈輻射狀排列的枕小神經、耳大神經、頸橫神經及鎖骨上神經等淺出處,再沿各支神經向周圍剝離,保留淺靜脈和皮神經,去除淺筋膜,觀察頸筋膜淺層,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套層,包繞胸鎖乳突肌,向後外方覆蓋頸外側區的情況,向前覆於舌骨下肌群的前面、至正中線形成頸白線的情況,這樣才能完整地解剖頸筋膜淺層及頸部淺層肌。」

這既是安慰又是鼓勵,更是重量級的指導。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各人。抬眼望青天,師傅在身邊。學手藝都是這樣過來的。這個時候,安萌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導師。導師對她很器重,常常誇她是自己帶過的學生中最有天賦的一個,不是其中之一,是唯一的一個,誇她不僅在痕迹偵查方面天賦異稟,而且在「死亡醫學」方面也是個奇才。因此,導師在她身上傾注了自己所有的心血,把自己畢生絕學全都傾囊相授,並寄希望她畢業後進入公安部工作,而且還幫她落實好了。可她辜負了導師的一番心意,悄悄跟隨父親南下了,把導師氣得都吐血,併發誓不再認她這個學生。現在,不知導師還生不生自己氣,不會真不認自己吧?看着陳法醫,安萌想念導師了。

見她突然發獃,愣愣地瞅著自己,陳法醫不明所以,以為自己的臉花了,連忙拿抽紙去擦,都擦了好幾回,可安萌依舊傻傻地盯着,他連忙揮了揮手,見她眼睛眨也不眨,眼珠子一動不動,這才明白她跑神了,於是,輕輕地吼了一聲,這才將她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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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陽光一樣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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