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捅穿溝道后，譚梓趕緊喊道：「揚子，安萌，你們快過來。」

見兩人到了，譚梓拿著木棍對安萌道：「這裡的殘留物保持最完整，沒被雨淋過，也沒被日晒過，所含成份應該沒被丟失，多取一些。安萌，全依仗你了，只有查清楚這溝道到底有沒有發生過什麼我才能安心。」

小心擱下微量物證勘察箱后，安萌彎腰蹲下，接過木棍仔細端詳了一會，然後道：「揚子，你過來給我打下手，拿棉簽來。」說著，伸出左手。

李揚在她身旁蹲下，打開箱子，取出五根棉簽擱在安萌掌心。接過後，安萌瞧了瞧，道：「把顯微鏡安裝好，小心些呵，可金貴著，為弄到它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聞言，李揚傾身仔細地瞧了瞧。這是一台Anyy手持式顯微鏡，小巧便攜，檢測功能強大，能在案件現場、刑偵實驗室、司法鑒定中進行文件檢驗鑒別、痕迹檢驗鑒定和生物檢材，還可以對發現的和所有要檢査的物證進行測量、比對、標註和校正，高清無線主機，配上高解析度無線接收顯示屏，以及360度全方位調節專用支架，更加便於刑偵人員在任何複雜環境中使用。對於它，李揚並不陌生，局裡有兩台，見陳法醫用過。閉目想了想，他開始動手，先安置好支架，歪頭瞄了瞄，再小心翼翼地安裝顯微鏡。

安萌拿棉簽從木棍上蘸了些濁物，轉身擱在載物台上，正對著光孔中心，並用壓片夾壓住，然後眼睛對準光孔右手轉動轉換器對光，使物鏡對準通光孔，並將物鏡的前端與載物台保持到2厘米左右的距離……

譚梓他們俯身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瞧著，屏息靜氣，生怕打擾到安萌。還別說，怎麼瞧她也不像是初出茅廬的生瓜蛋，這一通操作老手老腳，十分嫻熟，譚梓看得眼睛都直了。

安萌在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她一邊轉動粗准焦螺旋，將鏡筒緩緩下降，使物鏡漸漸接近玻片標本，一邊眼睛看著物鏡，小心物鏡碰上，然後靜心靜氣地觀察。許久后，她抬頭略略轉了轉脖子，並輕輕晃了晃頭。譚梓骨碌碌地盯著，嘴微微張開，眼巴巴地等待她開口。她瞟了一眼，然後低頭漫不經心道：「有綠色顆粒物和微量硝酸鉀粉末。」說完，去收拾裝備了。

「這綠色顆粒物是什麼物質？」安萌的結果，令譚梓興奮極了，功夫不負有心人，自己的猜想總算是得到印證，至少這微量硝酸鉀粉末的存在便能說明一切。然而，他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綠色顆粒物，它的存在又將起著什麼作用，不僅僅是他想知道，李揚他們都想知道，一個個都眼巴巴地瞪著她。

安萌一邊收拾一邊扭頭瞧了瞧，忽然撲哧一聲笑了，接著手反遮在嘴邊，片刻后，慢悠悠道：「瞧你們這傻樣，太搞笑了。急什麼，我又跑不到那兒去。你們等著，讓我把東西收拾好。這裝備金貴得很，又十分的嬌氣，不能被陽光暴晒，不能沾一絲灰塵，否則，要影響精準度。」

安萌說的自是有道理，幾人沒辦法，只能在焦急中乾等著，一個個眼巴巴地望著，像四隻餓慌的二黃在巴巴地等著主人餵食。尤其是譚梓，一副傻裡傻氣的神態，比李揚他們更誇張，嘴微張著，一對眼珠子木愣木愣，眼鼓著，還翻著白，像個算命的。安萌瞧著又忍不住要笑，但到底還是忍住了。她收拾好了，但沒有立即開口。她緊抿著嘴，小臉頰微微鼓起，像含著顆糖，在離譚梓不遠處尋了塊石頭坐下，看著他。這時，她總算是過了笑點，小臉微紅，咂了咂嘴。

譚梓一見急忙擰開瓶礦泉水遞了過去。安萌瞅了一眼，接過微微仰頭小喝了幾口，抹了抹嘴后，開口道：「據我觀察，初步判定是牛皮，因為在本地牛皮最常見，要弄到它應該不費吹灰之力。在加工過程中，牛皮需要用藥水處理。藥水由重鉻酸鈉、濃硫酸和水按比例配兌而成。因此牛皮半成品中都含有六價鉻。六價鉻毒性強，對人體危害很大，但作為牛皮製品，廠家都用生物材料處理劑處理乾淨了……」

說著，她拿起水瓶微微仰頭淺淺地喝了兩口，又繼續道：「六價鉻是一種堅硬的銀白色重金屬，但作為重金屬又水溶性極強，在正常的自然環境下又不易分解。你們說，是不是矛盾，這可笑吧。而燃燒后，六價鉻為綠色顆粒物。至於硝酸鉀有什麼作用就不用我再多說了吧。因此，我初步推定，這是用廢牛皮製成的導火索燃燒后所留下的殘留物，準確性應該八九不離十，至於最終結果，容我回去再作進一步化學分析。」

這一下可把譚梓給樂壞了，他衝上前去一把抱起安萌捧在懷裡，也不管安萌怎麼反抗，怎麼掙扎，捧著她哈哈大笑著站在原地打圈。見他這樣興奮，安萌也不再掙扎了，任憑他抱著打圈。轉了一陣后，譚梓把自己給轉暈了，幾個踉蹌后急忙放下。此時，安萌的小臉蛋紅得像燒紅的天空。

見譚梓放下了，李揚笑著奔過去也要捧。他張開雙臂剛一彎腰，便被安萌一巴掌扇去正正打在臉上，這啪的一聲像拍爛只瓦碗一樣清脆響亮。她突然一下，李揚猝不及防，霎時愣了。

李揚捂著臉足足愣了半天，而安萌則扭頭狠狠瞪了譚梓一眼，然後甩頭逃車上去了。

見李揚窘在那裡，杜明和肖林笑得呼天喊地前跌後仰。

譚梓沒有笑。他放眼望向身後的密林，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喊道：「揚子，別愣著了，我們去林子里瞧瞧。杜明，林子，我們走，讓安萌安靜地歇歇。」

於是，四人沿著製藥車間後面的一條小路進了林子。山坡靠近製藥車間。山峰不高，兩翼山樑平緩，坡勢開闊，長滿了香樟和油桐。正是花開的季節，山坡里一片花海，香氣撲鼻。他們一邊聞著花香一邊朝山坡深處走去。

不一會兒，來到一片開闊地。譚梓停下四處瞅了瞅，又低頭瞧了一遍。看情形，這裡經常有人來，草叢茅草都踩平了，而且還遍地是食品包裝和礦泉水瓶子，還有少量的紅牛易拉罐，煙蒂隨處可見。估計是員工工間休息的臨時場所。因為離廠區較遠，不易被人發現，所以，他們可以躲在這裡肆無忌憚地吸煙。

小憩片刻后，他們繼續往林子深處走去。走了不遠，便看到圍牆了。圍牆依山腳而建，把山隔在了廠區外面。於是，他們沿著圍牆一路過去，中途見到一缺口，便從缺口出去到了圍牆外面，繼續往前走了些時間，便瞅見一棵大香樟樹。那樹有一人合圍，而且花香陣陣。

在離大樹不遠的地方，譚梓尋了塊石頭坐下，盯著大樹溜溜地看著，一會兒仰頭看看樹梢，一會兒低著眉眼望望樹兜。忽然，他愣神了。因為，順著視線過去，那裡聚著一堆蒼蠅嗡嗡亂飛。他起身過去，欲瞧瞧為啥，可尚未靠近，便有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撲面而來。頓時，一陣噁心，胃裡便開始翻江倒海，接著哇的一聲，一口臟物似激流一般飛射出來。

見狀，李揚慌忙奔了過來，急赤白臉地問道：「老大，你這是怎麼啦？」話剛說完，也馬上被那股噁心的腥臭味一下給熏翻了，急欲轉身，可已然來不及了，只見他哇的一聲立即就哇哩哇啦地一陣亂吐，吐得比譚梓更凶。

「這都咋的啦？」見兩人突然就吐得昏天黑地，杜明和肖林都慌神了，兩人不約而同地問道，並急著要趕過去，但被譚梓揮手阻止了。

譚梓和李揚仍止不住地亂吐，吐得一塌糊塗。但譚梓不甘心，因為他聞到了腐爛牛肉的臭味，難道這就是安萌所說的廢牛皮？所以，饒是吐得渾身泛軟，也仍不肯離去。他不走，李揚自然也不肯走。

緩過一陣后，譚梓蹲下一邊揮著雙手趕著蒼蠅一邊一步一步地挪動自己，而李揚則在地上撿了根樹枝，然後撅著個屁股像大黑一樣一邊拿樹枝趕蒼蠅一邊慢慢地爬了過去。這樣，兩人竟然都不吐了。靠近后，譚梓眯著雙眼瞧了過去，李揚則搖著樹枝替他趕蒼蠅。兩人仔細一看禁不住地又要吐，但忍住了，因為在那堆污物上滾動著密密麻麻的蛆蟲，瞧著就噁心。譚梓趕緊捂住嘴巴對李揚道：「揚子，拿樹枝將它撥弄些出來，取些回去，瞧瞧到底是啥。」

一番折騰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們終於取到樣了，並帶著它原路返回……

又發現女屍了。現場在南山區井蓋里河邊的灘地上。

譚梓和李揚他們從桐水返回正巧路過，見一堆人圍著便下車看個究竟。五人撥開人群進去一瞧，看到一具女屍平躺在灘地上，圍觀的人群指指點點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見出警的人沒到，譚梓急道：「揚子，出現場。安萌，準備勘驗。」說著，揪住身旁一老翁問道：「什麼時候發現的？報警了沒？」

那老翁道：「十分鐘之前，聽說有人報警……」

那老翁話沒說完，譚梓便噌的一下追著李揚他們去了。

來到女屍旁邊，譚梓一手抄著一手摸著下頜看著，安萌在準備裝備，李揚在忙著拍照，杜明和肖林在布置警戒線。

看了一會後，譚梓取下一隻手的手套，並舉起呵了呵中指，而後蹲下按住死者的手心處。安萌正在翻看死者的瞳孔，見他這樣，不禁好奇地問道：「你這幹嘛？」

譚梓沒有理會，仍低頭按著。一會兒后，他皺著眉頭起身，目光停在死者的右腦部，而後慢慢走了過去，靠近后，又蹲下，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接著，伸手撥了撥死者的頭髮，低頭仔細瞧著……

正在這時，急促的警笛聲一路響了過來，接著便聽到嚓的一聲，車停下了。不一會兒，王從出現，身後跟著陽閃他們。緊接著，又有幾輛警車停下，下來了一大幫子人。

譚梓抬頭看了過去，看到來的人不止是市局的，有分局的，還有派出所的。

見譚梓在現場，還叫了人勘驗，王從過來，臉色霎時陰了下來，瞪了他一眼，質問道：「怎麼那那都有你？你這樣也未免太過了吧？」

望著他，譚梓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們只是路過，碰巧遇上了，總不能不管吧？」

王從又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也不再廢話了，回頭揮了揮手，對站在場外的陽閃他們吼道：「還磨蹭什麼？快，接管現場。」

聽到命令，陽閃一行幾人匆匆過來毫不猶豫地忙了起來。

周邊，分局的，還有派出所的也開始警戒和維持秩序，吆喝著驅趕警戒線以內的人群。

見王從的人一點也不客氣，譚梓朝安萌使了使眼神，然後又朝李揚他們揮了揮手。他的意思，四人當然明白。於是，安萌開始忙著收拾東西，另外三人也馬上過來幫忙。

沒有半分猶豫，譚梓領著四人很快就離開現場。回局裡的路上，車上靜得出奇，誰也沒有吱聲。

進入城區后，譚梓忽然回頭看了安萌一眼，問道：「出過現場沒？」

看著他，安萌點了點頭道：「出過，但都是在旁當觀眾，沒動過手。」

譚梓笑了笑，道：「那今天請客，是師傅給了這次機會，你一定要請師傅和師兄門搓一頓。」

安萌十分爽快，立即道：「行。不過，我要問師傅一個問題。回答了，我就請。不會回答，哼哼……」說完，盯著他一聲冷笑，那意思自是不言而明。

見她講條件了，李揚他們也開始湊熱鬧。

一個道：「不行！不準談條件，只准照師傅辦。」

另一個道：「師妹，爽快點吧，看你也不是小氣之人。不像某些人，一聽說有人請客，嘴巴連馬達都安上了，要他請客，腿上便上了發條。」

誰都知道，杜明又在編排李揚。

肖林也不吱聲，坐在一旁嘿嘿地笑著，而譚梓則沒有不高興。他笑道：「你說，什麼問題。」

安萌眨了眨眼問道：「方才在現場，你那樣，發現有什麼不妥嗎？」

譚梓笑了笑，神秘道：「你猜，就不告訴你。」

安萌立即撅著嘴道：「不說，這客不請了。」

這時，車突然嚓的一聲，李揚緊急剎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