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瓦希娜
「M·瑪德蘭·韋克斯曼·大流士·瓦希娜——」
尖嘯的暗影軍團，密密麻麻的黑色觸手如潮水般涌動，遮空蔽日的煙塵。
「M·瑪德蘭·韋克斯曼·大流士·瓦希娜——」
碰撞在一起的身影，流星破碎，導彈齊射，爆炸，蘑菇雲，從天而降的黑白戰甲，飛舞的臟辮，小麥色皮膚，輕鬆寫意的揮刀，斬斷亂舞的群魔。
「M·瑪德蘭·韋克斯曼·大流士·瓦希娜——」
飄搖的白髮，蜂擁而上的怪獸，少女閃耀如烈陽的眼神，十九把漫天飛舞的利刃，來自天外的一聲槍響，額骨碎裂的聲音，四散的鮮血像潑墨的山水畫，闔眼，還有...寂寥的風聲。
「M·瑪德蘭·韋克斯曼·大流士·瓦希娜小姐！」
「什麼！」
緩過神來時已是萬眾矚目的高台，第二屆多元宇宙冠軍杯發佈在即，散發着等身光束的掃描探頭正在把瓦希娜的一舉一動都投射在宇宙中兆億公民的BIM里。
直播中的瓦希娜小姐神情獃滯，瓷娃娃一樣的面孔流露出幾分天然呆的氣質，銀灰色的長發在腦後盤起，編織成古典的髮髻，蓬鬆的劉海撇向兩邊，整個人既端莊又漂亮，像是宮廷畫里走出來的古典美人。
如果於小魚在現場，他一定會驚訝於這位外表恬靜的大美女長相竟與瘋瘋癲癲的女魔頭【沙洲冷】如出一轍，事實上，M·瑪德蘭·韋克斯曼·大流士·瓦希娜就是【沙洲冷】，她在捏「身外身」時直接上傳了原身的數據。
M·瑪德蘭·韋克斯曼·大流士·瓦希娜，和發明了「榮格巨構」的C·李·菲黛莉·榮格·銘盛具有相同的命名規則，M是家族祖籍的縮寫，瑪德蘭是她母親的名字，韋克斯曼是她父親的名字，大流士是她的家族名，希瓦娜則是她的本名。
不同於公民們要把長達幾百個字元的世界語字母、賽里斯語象形文字和日耳曼語字母混合在一處得出來的奇葩名字，現實中的貴族姓名只由五部分組成：祖籍縮寫、父母的名字、族名和本名。
和那位偉大的科技先驅不同的是，瓦希娜並非大流士家族的人員，而是頂級財閥諾曼家族的成員...沒錯，就是那個幾乎壟斷了機器製造業的諾曼星際財團，因為她的母親族名諾曼。
倒不是說大流士家族要比諾曼家族差，早在新曆剛開始的年代，名為大流士的傳媒大亨就控制住了人類聯盟的喉舌，九萬四千年多年過去，大流士雖早已長眠，但他的子孫後代卻依舊深深地影響着星際公民的精神娛樂生活，《創世紀》工程進展順利，離不開大流士家族一直以來的宣傳造勢和幕後支持。
瓦希娜是她母親的第一百零九個孩子，根據與諾曼家族的生育協議，她在誕生后歸屬大流士家族，所以在她全名里瑪德蘭的順位要高於韋克斯曼。
她的父母並不相愛，甚至只是點頭之交，二人的短暫結合完全由兩個家族促成。在此之前。瓦希娜的母親就是不斷地受孕然後完成分娩，她的父親像種馬一樣脫去衣服被老傢伙們品頭論足...頂級家族之間不斷鞏固的關係就是這樣建立在神色麻木的男男女女之上，義體時代，器官壞了隨便換嘛。
履歷上瓦希娜的年紀是五千多歲，但實際上...她今年剛滿二十。泛星聯的限制人口法令在黑戶和貴族這兩種天差地別的身份上起到了相同的效果，真不知是滑稽還是一種諷刺。
「M·瑪德蘭·韋克斯曼·大流士·瓦希娜小姐！」
記者的提醒驀地把瓦希娜喚回現實，
她先是猛地站起來，在發覺自己身處演播室時又茫然地坐下。
「不好意思，瓦希娜小姐最近忙於訓練，有些疲憊，我說的對吧，小姐？」打圓場的女主持人輕輕拍了拍銀髮少女的肩膀，提醒她這是直播，觀眾無計其數。
「抱歉，最近的訓練賽狀態不佳，我又是較真的性格，所以就一直打一直打，導致現在精神狀態不佳。」瓦希娜反應很快，漂亮的臉蛋上快速浮現出懊惱的神色，上一秒還在神遊物外，下一秒就順着主持人的話頭借坡下驢。
提問的記者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不再深究。
「希瓦娜小姐，這邊。」有記者舉手示意。
「請講。」瓦希娜在認真營業時還是頗為乖巧的，她側着耳朵，瞳孔里涌動着認真的神色，讓講話的人不由得放緩了聲線，只為這一刻能長一些，再長一些。
「您作為大流士家族的成員，這次高調宣佈加入『星際超皇』俱樂部是否出於家族授意？您這一舉動，是否代表着您將作為大流士家族的代表，征戰多元宇宙冠軍杯的賽場？」
「對不起，請不要提問無關的話題，這是規——」女主持剛要阻止記者的提問，瓦希娜就抬手示意，阻止了她的發言。
「與家族佈局什麼的毫無關係，我要在這裏申明一點，我加入『星際超皇』戰隊，是為了享受戰場上鬥智斗勇的樂趣，享受追逐榮耀的快樂和奪冠的欣喜，不要因為我的家族而否認我對這款遊戲的熱愛。我再重申一遍，我愛《創世紀》這款遊戲，對它的熱愛不比你們當中任何一個人差。」
人群中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很多人被女孩發言裏的堅定和執著打動，到最後越來越多的人自發鼓掌，聲音如同雷鳴。
「恕我直言，瓦希娜小姐，據我們了解，您在《創世紀》中的知名度不高，實力如何還有待商榷，一上來就加入綜合實力排名第一的隊伍是否...」記者很識相地沒有說出後半句，但效果卻是一樣的。
「這位朋友，我以家族名譽擔保，我的實力一直盤踞在高玩榜的前一百，您呢？」瓦希娜冷冷地瞥了一眼提問的記者，瞅得那人怏怏地低下了頭。
「瓦希娜小姐，坊間風聞您的加入和【鷓鴣天】宣佈轉會有着某種關係，您對此作作何評價？」
一聽到【鷓鴣天】的名字，全場記者們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死死地盯着瓦希娜的嘴，期待着能聽到某個爆炸性的新聞。
「這是我的發佈會，如果對【鷓鴣天】本人有疑問為什麼不親自去問ta呢？」瓦希娜甜甜地笑了起來，讓人在態度上挑不出一絲毛病。
記者們眼中的光瞬間熄滅了，誰不知道【鷓鴣天】是出了名的神龍見首不見尾。
「您會在第二屆多元宇宙冠軍杯上登場嗎？」有記者提問。
「暫時沒有這個打算，我和隊友的默契度還不夠，無法出戰幾日後的比賽。」
「瓦希娜小姐——」，「瓦希娜小姐——」記者們舉起的手就從未落下來過。
視線聚集的演播室高台，女子鎮定自若地應對着各路採訪，談吐落落大方。
幾天前，虛擬腦機交互終端的橢圓形艙門緩緩打開，露出形似脫水的少女，一雙血紅色的眸子無神地盯着花紋繁複的懸垂穹頂，昏暗的人造陽光從那裏射出，照得周邊混入多種石料的浮雕栩栩如生。
不用她出聲，懸浮在空中的機械人侍從就觀察到了主人的異樣，一部分從空中落下，一部分散開往不同方向飛去。
腿部的空氣動力引擎閉合，從從飛行到落地都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S-000管家機械人，載入了人格情緒模板的高檔貨，也是諾曼星際財團為財閥和資本家們量身定做的產品。
機械人侍從們甚至比瓦希娜更了解自己的情緒和身體，它們輕緩地伸出微熱的機械臂，分工明確地把她抱起，像母親抱起嬰兒一樣，動作嫻熟沒有讓人感到一絲不適，又是幾台管家機械人落地，它們遞來了溫熱的毛毯和各色營養補劑，動作輕柔地為她擦拭身子。
瓦希娜一動不動地看着穹頂的獅鷲浮雕，任由機械人為她從靜脈注射營養，幾分鐘后，少女枯槁的面容逐漸變得紅潤起來，像被施了容光煥發的魔法，蒼白的面容有了健康的血色。
「時間。」
「現在是新曆94672年363日25時32分，還有46天您此次的在線時間就滿一星際年了。」回答她的管家機械人有着溫柔的女聲，它此刻正在為瓦希娜編著複雜的髮式，無死角的機械手指如同靈巧的舞者一般，談話的功夫就讓披頭散髮精神不振的少女變成了氣質高貴的公主。
「最近有什麼日常安排嗎？」
「總管先生一直關注著您，看到您蘇醒的消息就第一時間趕來了，現在正在大廳外等候。」
「他有什麼事？」
「好像是來專程詢問您關於職業規劃的事。」
「請漢納先生進來吧。」
「遵命。」
雕刻着獅鷲的古樸大門隨着傳動軸的轉動緩緩開啟，飛出兩排S-000機械人列隊歡迎，它們一隊在前，一隊在後，引領着衣着考究的老紳士乘坐黑色的懸浮平台悠悠駛進。
其實不必領航老者也能熟悉地找到瓦希娜的居所，但他只是慢慢悠悠地隨着隊列前進，他看着古堡內的每一件物什，眼中泛起懷念的神色，反光的單片眼鏡下是一張飽經滄桑的臉，他的每一根髮絲都被精心打理過梳向腦後，白色的一字眉入鬢，又粗又硬的山羊鬍子散發着成熟男性的魅力。
那一處曾是她捉迷藏的「安全小窩」...她總喜歡躲在這扇門后伺機嚇我...還有那裏，她興奮地叫自己「爺爺」卻被自己用手急忙捂住。
老者穿着藏藍色的禮服三件套，立體修身的服裝更顯這副身軀偉岸英挺，他閑適地翹著二郎腿，身下的懸浮平台足足有幾十平米大小，聚變發動機讓平台可以任意掙脫引力的束縛。
「歡迎您，漢納先生，瓦希娜小姐正在等您。」優雅的女聲從為首的機械人音效卡里發出。
平台隨着火焰的消弭而緩緩落地，重達上百噸的科技造物在與地面相接時竟有一種驚人的輕盈感。
一排懸空的台階從平台內部浮現，他們追隨着老者的步伐，在他的尖頭皮鞋下自動浮現。
「漢娜先生。」梳妝打扮后的瓦希娜宛如從童話里走出的公主，前提是忽略掉那雙血紅色的、充滿壓迫感的瞳孔。
「瓦希娜小姐。」漢納頷首示意。
原來時光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久到足以改變一個人。
漢納看着失魂落魄的美人，臉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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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樂者七號」，燈光輝映的二層，四男一女大笑着把酒精灌進胃裏，體驗不被拘束的自由的快樂，在現實宇宙他們可無法像這樣開懷暢飲。
【降生此世的救主】、【失戀の空城】、【孑孓不獨活】、【老子宇宙最屌】、【泛星聯純沙巒組織】，再算上開船的駕駛員【爺傲奈我何】，六個人構成了「極樂者七號」的核心班組，而【降生此世的救主】正是這艘梭舟的老大。
清秀卻乖戾的少年此時已喝得酩酊大醉，【失戀の空城】扶着他的膀子，不住應和著。
「md，你們都知道我那個姐姐吧？跟了大流士家族的那個...娘們，嗝——，她的基因品質是真不錯，老傢伙們都有些後悔讓她姓大流士了，說買賣做虧了什麼的...你們下線后估計就能看到她加入『星際超皇』的消息了，可惜啊...」【降生此世的救主】咂咂嘴，沒有繼續說下去。
「老大，別遺憾了。」黃毛諂媚地笑道，「想想我們一會要做的事，可比女人什麼的要刺激多了——」
「沒錯，」【降生此世的救主】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神陰鷙，「可得好好放鬆一下。」
「老大，我家正考慮要不要把一部分財產轉移進來，想問問你的建議——」【孑孓不獨活】是一名獨眼女性，尖尖的耳朵顯露出她的種族是一名精靈。
「為什麼不呢？諾曼家的一部分財富早就轉移到九大宇宙里了，我家的財務顧問這方面的嗅覺一向很靈，嗝——，你們算筆賬就知道了，《創世紀》裏每過去一秒，現實里才走了1/12秒，都說有錢人的時間多麼多麼寶貴...剩下的不用我多說了吧。」
雖然在義體技術的加持下，星際社會的有錢人已經可以永生不死。但時空穩定器的作用範圍囊括整個宇宙，誰都也只能一秒當一秒過，但《創世紀》為有心人免費提供了白嫖11秒的機會。
「我說，這次你們能不能剋制一下，別像上次玩得那麼變態？」【孑孓不獨活】沒有再問，而是識趣地換了換個話題。
「還說呢，上次可真險啊，直到龍棲衛的執法隊開進大氣層尼克才發出警報，你按著的那娘們差點就逃走了...要我說，還是春風一度閣里的服務生懂男人，那些吱哇亂叫的亞人...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過過癮就得了，殺多了也沒意思。黃毛心有芥蒂道。
「別惺惺作態了，每次玩得最嗨的難道不是你嗎？說什麼官方越是明令禁止，咱們偷摸幹起來越是刺激，下次要我給你錄音嗎？」獨眼精靈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這不是咱們被通緝后也沒辦法去春風一度閣了嗎...我也就是想想，嗯，想想。」【失戀の空城】嘿嘿地笑着。
置身隱晦卻兇惡的言語里，想着腦海里那些慘叫的身影，【降生此世的救主】闔上發紅的醉眼。
——然後露出了令人不寒而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