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個名字太假了

第10章 這個名字太假了

路西法雖然愣了愣,不過還是配合他的說辭,對「沃倫先生」的稱謂點了頭。

這倒讓莫甘放下了心——隨便一個腦筋急轉彎就給一位尊貴的國王起了新的名字,這怎麼看都是一種膽大包天的僭越,如果不是事出緊急,他也不會出此下策。

「……可他剛剛明明說什麼路西法?」

羅比不算聰明,但也不蠢。這麼顯而易見的改口如果都聽不出來,莫甘恐怕就不是想要一邊帶人一邊利用他的本錢,而是想把店長踢出去,自己親力親為了。

「他來自萊斯圖斯王國,那裏比較注重禮儀和規矩,像沃倫先生這種講究人,習慣上就會隨時表示對……國王與皇室的尊敬。雖然常年旅行在外,但這種經年的習慣很難更改。」

一邊胡扯,莫甘一邊注意著路西法的表情,發覺他沒有太在意就繼續胡編亂造。

「剛才他是想說自己是路西法·萊斯圖斯的子民。我想,這個名字還算比較有名,雷諾茲,你應該也聽過吧?」

但結果和莫甘的想像有那麼一點點偏差。

羅比一開始覺得耳熟,抓耳撓腮地回想了片刻,或許是在腦海中搜刮自己還給老師的常識。這種冥思苦想讓氣氛無端僵持了很久,其他兩位礙於禮貌也只能幹站着,一直耐心等著這種豬腦過載般的響應速度。

直到紅髮學渣在犄角旮旯找到了寶藏,終於恍然大悟,一拍大腿。

「你是覺得,我會因為那個暴君的名聲誤解這位先生?沒關係的嘛!我又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個情況。況且離了一個大陸那麼遠,萊斯圖斯王國的內政,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聽見這話,路西法的反應是點了點頭,表情不知道是真的附和還是只是表演。

和那個奇怪要求暫且脫離關係的路西法像是變了個人,連莫甘都看不出他有什麼感想。

但畢竟自己和皇室中人打過交道,莫甘也能聯想到一種可能性。

——這或許是區分於平常,萊斯圖斯國王的一種「被迫營業狀態」。

「我記得以前在家裏上課的時候印象還蠻深的。」羅比尷尬地撓了撓頭,「不知道怎麼的就不記得了,明明也沒幾年。這個名字太假了,我當時可能讀的不是很通暢,聽也聽不出來。」

為避免科爾王國的家庭教師被扣上帽子,莫甘委婉地扯開話題。

「羅比先生,你不是還有正事嗎?金塊?」

他倒也不是只知道金塊。只是這個話題不僅尷尬,還讓他回想起了自己竟然能和羅比有一點點微妙的同感。

初次聽到「路西法」這個名字時和本土人並不是一個反應,這是理所當然的。

他一直沒有信仰,無法聯想到那些象徵「神聖」的書籍,但也有別的見解。上輩子對這個名字的印象不是互聯網裝逼犯,就是上學時同學談論的文藝作品裏逼格不小的自創反派。

對雙胞大陸的歷史了解透徹,讀了不少雜學典籍,莫甘也知道這輩子的世界知識體系和曾經完全不同,這個名字在這裏不僅暫且沒有被濫用,而且並沒有一些信仰上的特殊含義。

只是讀音比較特殊,無論大陸通用語還是莫甘會的龍族用語,讀出來都有種和實際語言不符的違和感——也就是羅比所說的情況,「這個名字太假了」。

但介於路西法的名聲在這片大陸顯然能被列入反派的行列,莫甘也有理由認為,再過個幾百上千年,這個奇特的名字恐怕也要成為被濫用的傳說。

至於現在,就只有一個壓根不知道自己面對着誰的小同志在持續輸出。

「我這趟過來沒有別的意思,主要是想說,這金塊我真的不能收!」

雖然長得不太文靜,但羅比·雷諾茲屬於怕軟不怕硬的類型。顯然,白日裏說了兩句話就被塞了一個金塊的經歷讓他對「被」隱姓埋名的國王陛下有了些許愧疚。

就像是堅持坦蕩的人第一次騙人,總會心虛不已。

接下來在不斷解釋自己不需要這塊黃金的同時,他反覆強調自己並不是臨時反悔,真的是當時沒反應過來,很有「身為商人」的基本原則,必不可能賺這樣自己覺得不值當的錢。

這本該是一次無聊又尷尬的對話,奈何羅比竟然還從中逐漸發現了妙處。

——這位「雅恩·沃倫」先生是一位絕佳的傾聽者,對他說的每一個「小典故」和「新知識」都有着微妙的反應。不是那種故作姿態的應和,卻彷彿一直聽着他的陳述。

甚至不像只是維持着禮貌,點頭頓首的儀態都恰到好處,好像在很認真的接受着他「遞交的報告」。一向被認作魯莽,自己給人做了半輩子的反面教材,羅比哪享受過這種待遇?

趁著那邊滔滔不絕,單方面輸出著「理論派商人」的心靈雞湯,真正的商人莫甘·格蘭德已經把累到虛脫的鷹鴞安置在了窗台上,放了點剩下的果子,還給它搭了個溫暖的窩。

然後,他把小鳥背囊里取出的紙條展開,在指尖閃爍著的火星照耀下速讀了一遍。

飛速瀏覽完畢,莫甘皺起了眉頭,然後用灼熱的指尖點向紙的一角。

閱后即焚,雖然保留大概率不會出問題,但完全銷毀才能萬無一失。

他雖然實力足夠應付多數大陸上可能出現的危險,但只限於普通的範疇。如果真的遇到了圖謀不軌的王國頂級刺客,莫甘相信,自己或許可以想出逃生的伎倆,但絕對沒辦法反擊。

一般他自然不會遇到這種程度的危險,但如果隨身帶着這種有懷疑空間的實體訊息,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畢竟剛才的信件,來自他正執行着某個女王指派的機密任務的母親。

其實裏面並沒有太敏感的情報,只是比較另類的「惡龍式」噓寒問暖,以及迄今為止雖然在為女王辦事,仍舊對人族矛盾相當困惑的瑟希莉婭·格蘭德對兒子深刻地傾訴與抱怨。

但莫甘知道這種內容全是出自感情、沒多少營養,別人卻不知道。

身份敏感的莫甘對自己的優勢和劣勢有着清晰的認識。一方面,他有一對強大的父母和可怕的血脈;另一方面,自己幾乎毫無真正的戰鬥經驗,年少時上的種種課程不過是訓練。

身為商人,潛心將科爾王國所有的商機研究透徹的五年時光中,他那一點魔法才能主要用於搗亂和跑路,至多對付對付強盜和小賊的戰鬥經驗也顯然不是成長的契機。

莫甘不覺得自己弱小,卻也不覺得自己能同時比得上王國里潛心積累、戰鬥、磨鍊了幾十甚至上百年的騎士、法師乃至刺客,但他一直秉持着夠用就行的態度。

畢竟自己只是個商人。

光靠天賦,沒有努力就能憑空變強,那未免也太不公平。

但現在,他遇到了一個根本性的矛盾。

【這次生日回不了家,下次一定。我還在查那個什麼公爵,克里斯汀叫我多綁些人回去,不知道有什麼用。她不讓我打草驚蛇,關鍵時候甚至要保他的命……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說,我要是為了殺刺客不小心用龍焰把他燒了,克里斯汀會不會相信?】

信件沒什麼公事公辦的內容,雖然難以避免地暴露了一些細節,給了習慣於查清身邊大部分異狀的莫甘自己探索的機會,起碼瑟希莉婭自己是不想讓兒子也被牽扯進去。

魔龍瑟希莉婭在重新開始替女王辦事以後一直行蹤不定,和丈夫一個在暗、一個在明,連莫甘這個親兒子都見得很少,只能依靠天賦能力特殊的鷹鴞哈默給彼此互相傳訊。

但每年一家三口的三個生日,她總會要求家人和自己都回去一趟——因為發覺兒子的生長期傾向人族,感到惋惜的瑟希莉婭決定自己也跟着人族的時間走,避免留下遺憾。

龍族壽命極其悠長,一般不過生日。為了迎合親人和友人,瑟希莉婭改變了很多。

現在連她自己都不遵守規定,只能證明形勢比描述還要嚴峻,她需要留守其中。

不擅長算計的颶風魔龍或許無法精妙的分析出局勢優劣、又或者洞察哪方有怎樣的陰謀,但她能敏銳地察覺到身邊人情緒的緊張程度,哪怕他們一如既往的端莊華貴、一絲不苟。

而與她關係緊密,最可能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人物只有一個。

——如果連女王陛下都緊張起來,那事態或許比想像還嚴重。

莫甘發覺,自己的了解或許並不充分。

但毫無疑問,立足當下,莫甘明天自己飛回去再返回來的的計劃算是擱置了。按照平時的想法,多出這點時間有利於他在羅比那邊多作佈置,也算是一個額外的探索時間。

因為這次情形的變化還涉及到他的一個目標人物,那個策略中必不可少的一個冤大頭。

瑟希莉婭口中的「那什麼公爵」,自然就是艾伯特·塔拉尼克。

按照莫甘原先的想法,艾伯特應當只是一個被擺在明面上的傀儡,兩方都會把他當做吉祥物,反而是現在情況下最安全的一方,兩邊都得好好供著。

幕後人深藏不露,女王自然不會放過這麼僅此一個的行走的人型線索,畢竟自己好友綁回來的公爵親信沒有一個人掌握著確鑿線索,足以見得調查難度極高;而如果這麼一個好用的角色死於非命,對藉由他掌握著一整座城池資產的幕後人,繼承的遷移又會分外麻煩。

畢竟這位公爵從來沒有過正式的夫人——只因他自恃甚高,完全看不上地位平常的貴女,稍微有點地位的伯爵也不會把女兒送到這種人的手上。

但光是有名有姓的私生子女就有三五個,若有遺產,多少要按照合同契約分配下去,連親生兄長都沒法拿到他所有的資產,藏在他背後的主使自然不好隨意轉移,自然會橫生枝節。

有人要殺死這樣的一個人,毫無疑問是在兩邊的太歲頭上同時動土。

比起思考究竟誰有這樣的動機,莫甘更憂慮的是自己究竟忽略了哪些變數。

這甚至不僅僅是會更加危機四伏,需要斗膽一試,相信「富貴險中求」的問題,如果這位艾伯特公爵真的舉足輕重,莫甘不希望自己的計劃間接影響到女王方面的策略。

賺錢歸賺錢,他到底還是不想給親友造成阻礙。

不過一有麻煩就脫身不是莫甘的做法,莫甘早先的準備其實也在來到溫莎小鎮前就佈設了出去,此刻已經覆水難收。既然這樣,與其做驚弓之鳥,不如想想該如何順水推舟。

只是在弄清楚實情以前,計劃也許需要暫緩,事情也變得愈發撲朔迷離了起來。

這時,羅比已經講得口乾舌燥,終於有了回去睡覺的意識。

「等下我還得回去一趟……下面放炮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我可能去看看。」

但他自己跟自己咕噥了一會兒,不知怎麼的把話題又扯回了開頭。

「其實要我說,萊斯圖斯王國搞得那麼封閉,外面都沒見到過幾個人,是挺奇怪的。我們這邊通商口岸,丹頓王國、甚至克羅利王國來收購的商人都不少,也就萊斯圖斯沒見過幾個,你還是我見到的第一個萊斯圖斯人。沃倫先生,你知不知道為什麼?」

沃倫先生知不知道?

他可太知道了。

莫甘聽着就有些頭疼,剛想想辦法制止,就見到路西法搖了搖頭。

「米爾尼克高地的地勢不易通行,但並非完全無人出入完全封閉只是誤傳。遊客確實稀少,也有通行令審核嚴密的影響——但要追究具體原因,我這種邊緣人物自然不太清楚。」

「那你是用什麼理由出來的?」羅比還很是好奇,「我記得說是還挺嚴格的。就我們鎮上有個叫唐吉坷德的,是個植物學家,說是一直想調查米爾尼克高原特有的植物——據說十幾歲就遞交了研究申請,雷打不動一個禮拜交一次,現在三十多了,一直沒給批。」

莫甘眼見着國王陛下眨了眨眼,似乎又在斟酌具體的言辭,頓感自己恐怕掌控不了發展下去的局勢,終於不再堅持他那絕不在衝動以後,立刻隨機應變第二次的歷史底線。

底線這種東西,也許就是用來捨棄的。

他兩步上前,拍了拍羅比的脊背,誠摯且好心的提醒。

「天快亮了,剛才下邊放的炮還記得不?順便一提,我下山的時候好像看到了海盜旗。我也沒見過海盜,很少來海邊,溫莎小鎮附近常常出現這種東西嗎?」

再過了一會兒,見到羅比被忽悠嚇唬到神經兮兮,急匆匆離去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野中,莫甘禮節性地揮了揮手,絲毫不顧他究竟有沒有聽到最後的結語。

「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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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殺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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