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和離

第一百零四章 和離

葉家祖宅松鶴堂內。

葉祝錦冷著臉坐在主位上,左側坐着同樣面色冷肅的沈太夫人,沈太夫人的下首便是葉祁舒和幾位有名望的葉家族老。葉祝錦的右側立着被葉琅攙扶著的胡氏,這一邊坐着的是衣襟上還綴著白布、臉色鐵青的胡家族人。

這樣的場合,葉瓊一個隔房的未出嫁的女兒,是無法出面的,便和同樣不好出面的蘇氏和葉珀立在了屏風後頭。

自上次檢舉胡氏以來,葉珀的話便越來越少了,瞧著倒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似的。

蘇氏懷着身孕怕被衝撞,又因胡氏的緣故,不好和葉珀過分親近。葉瓊沒有這樣的顧慮,向葉珀招了招手,說:「珀哥兒,今日不用你去堂上,就待在堂姐身邊可好?」

葉珀只有對着葉瓊的時候才稍稍鬆了眉眼,點了點頭,乖巧地坐在了葉瓊身邊的椅子上。

另一邊,堂上的氣氛冷凝,最先開口說話的是胡氏的親哥哥胡自明,他挑了挑眉,反問道:「照這麼說,祝錦兄是想和我妹妹和離?」

葉祝錦說:「正是。」

「荒唐!」胡自明喊道,「不說我妹妹嫁與你葉家已有整整二十餘年,就說琅哥兒和珀哥兒。我妹妹為你葉家誕下這樣好的兩個孩子,琅哥兒更是已經成家,光從子嗣上來說,我妹妹就是你葉家的大功臣,怎可和離?」

胡家請來的幾位胡家族老見狀,也出言道:「正是如此。孩子都這麼大了,怎麼還鬧着和離呢,珀哥兒還小暫且不論,琅哥兒可成了家了,馬上就是要考春闈的人,這對琅哥兒的名聲可不好。」

葉琅低着眉沒有說話,子不言母過,這件事上,他不可多說。

葉祝錦冷著臉,沈太夫人笑了笑,說:「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也請胡家的幾位族老們想想,琅哥兒和珀哥兒姓的可是葉,若是可以,我們葉家又怎麼會願意傷害琅哥兒和珀哥兒的名聲呢?不過是兩害相較取其輕罷了。」

沈太夫人的一番話,說得心中有鬼的胡自明心虛地轉了轉眼睛,沒有再答話。倒是胡家幾位族老反問道:「兩害相較?沈太夫人,您這是話裏有話啊。」

沈太夫人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向身邊的丫鬟招了招手,等丫鬟退下后,才說:「有幾樣東西,還請在場各位看一看。」

胡氏木然的臉上,眼珠子幾不可查地動了動,胡自明也不由得握緊了手下的圈椅扶手。

眾人只見丫鬟領着范媽媽先呈上了那壺加了桃花的茶水和添了巴豆的茶點,范媽媽端著托盤在眾人的面前掠過,然後將托盤放到了沈太夫人和葉祝錦中間的小茶几上。

認識桃花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尤其是葉家的族老里還坐着一直務農的葉仁良,見有人沒看明白便解釋道:「那茶點我沒看出門道,但那茶壺裏的東西我可認得出來,那是桃花。這桃花的分量下得也忒足了些,按這分量喝下去,怕是一天都出不了茅廁嘍。」

葉仁良的話說得粗俗卻淺白,聽得胡家人臉色有些難堪。

胡自明咬了咬牙,說:「沈太夫人這是何意,是想說這茶壺裏的桃花,是我妹妹所下嗎?」

沈太夫人沒有答話,事發時她不在葉家祖宅,很多事情都是聽葉瓊轉述的。

葉祝錦接過話頭說:「正是。除了茶壺裏的桃花外,這茶點裏,也加了分量不小的巴豆粉。令妹的丫鬟椒兒,在往茶壺和茶點裏加東西時被當場抓獲,證據確鑿,經她供認,此事是受令妹指使。」

胡自明當即反駁道:「祝錦兄的話里有漏洞。這被當場抓獲的是椒兒,可不是我妹妹。此事若是椒兒一人所做,我妹妹絲毫不知情,那也是說得通的。還是說,祝錦兄想將那莫須有的罪名,安在我妹妹身上?」

「莫須有?」有脾氣火爆的葉家族人說,「如果不是當家主母,誰還能使喚得動貼身大丫鬟去做這樣下作的事情。難道你們胡家還想說,這茶壺和茶點,也是我們葉家人自己準備的假證?」

胡自明揣着手哼哼道:「這可說不準。」

葉祝錦和沈太夫人尚未說話,坐在下首的葉祁舒已經氣得拍案而起,罵道:「胡自明,你這是睜着眼睛說瞎話!」

胡家人並不示弱,當即有胡家族人跳出來說:「自明說得並非沒有道理,說不定,就是你們葉家人想和離,故意做了這樣的偽證!」

「一派胡言!」葉家人氣不過,又有幾個族人跳了出來說話。

葉家族老可是葉祝錦,如今葉祝錦和葉祁舒前程正好,葉家族人自然是要站在他們這一邊的。更何況葉家拿得出證物,胡家不過是胡攪蠻纏,葉家族人自然知道該怎麼選。

松鶴堂里吵嚷聲不斷,就連屏風後頭也聽得一清二楚,葉珀的臉色並不好看,他抓着葉瓊的衣袖說:「瓊堂姐,為何不讓我也出來作證呢?」

葉瓊嘆息一聲,說:「一來,是因為我和你父親哥哥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如今還沒有走到必須你來出面的那一步。二來,你檢舉的,畢竟是你的母親。葉家是你真正的親人,會體諒你心中的苦楚,支持你的大義之心,可是胡家可並不一定。椒兒下毒,可能是你舅舅指使的,若你舅舅真是如此品性低劣之人,難保不會藉此發揮傷害到你。」

葉瓊的話,葉珀並未完全聽懂,只聽得出來舅舅可能會害自己,所以父親、哥哥和瓊堂姐不讓自己出面,心中感動,眉眼間的陰雲也消散了不少,輕輕地道了聲謝。

葉瓊和一邊的蘇氏看得眼熱,心中萬般嘆息。

堂上,葉家人和胡家人仍在爭辯,沈太夫人面色不虞,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手杖,狠狠地在地面上「咚咚」地敲了兩聲,大喊:「肅靜——」

沈太夫人畢竟有誥命在身,她這一聲音量不大,但依舊穩定住了局面。胡自明袖子一甩,憤憤地坐回了原位。

沈太夫人虛着眼睛看了胡自明一眼,說:「誰說我們只有物證的,來人,把椒兒帶上來。」

胡自明心中一驚,忍不住看了眼始終木著臉不說話的胡氏,但胡氏依舊只是木著臉,宛若一尊人偶。

椒兒很快便被帶了上來,一跪下,便期期艾艾地說起了經過:「……事情就是這樣,是夫人讓我放的桃花和巴豆粉,並非我一人所為。夫人的床頭還有剩下的,她交代我的時候,院子裏還有另外一個丫鬟聽着,她也可以作證。」

椒兒的話音落下,便有另一個丫鬟走到台上,跪下說:「是,當時是夫人親口囑咐的,我確實聽見了。這年節下的,巴豆也就罷了,桃花可並不好找,京中也少有賣的,價格昂貴。自從家廟裏回來,夫人身上便沒多少銀子,就連這桃花都是用公中的銀子買的,老爺和太夫人可儘管查賬,賬目上寫得一清二楚。」

葉家祖宅中,自上回胡氏犯錯被遣去家廟后,中饋一直都是由蘇氏把持的,胡氏很難從公中的賬目上做手腳。

范媽媽早已準備好了賬本,雙手捧著再次掠過每個人的眼下,說:「葉家大房的中饋,一直都是少奶奶管着的。當時,夫人說要再添一些花木,少奶奶身為兒媳自然沒有不同意的,卻沒想到,那桃花,竟是用來害人的!」

葉家的族老們竊竊私語,看向胡家人的眼神里也帶了鄙夷與厭惡。

能養出利用這樣下作手段害人的女兒,可見胡家持身不正。先前胡氏就因下藥害得自己媳婦流產,如今竟然依舊沒有改過,可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胡家族老見此事沒什麼轉機,先打起了感情牌:「雖是如此,但也不至於就走到了和離的地步啊。老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況且,這葉胡兩家結親了這麼久,琅哥兒都要生娃娃了,如今卻鬧起了和離,他人問起來,葉家和胡家的臉上可都不好看……」

胡自明原本還想着如何反駁,聽了族老的話,連忙順着話說道:「對對對。我妹妹犯了錯,你們儘管罰她就好,不如就像上次一樣送到家廟裏,不至於就鬧到了和離的地步,傷了兩家和氣。」

若真的鬧了和離,這葉家人只要透露出一點點是胡氏的錯的意思,他胡家受到的損失可比葉家大。況且,如今父親的弟子黃銳藻競爭祭酒之位無望,胡家的前途打了水漂,只要一直維持着和葉家的姻親,他在外也能沾到葉家的一點光。

葉家的族老聽了這話,也不免稍稍緩和了神色。

胡家有句話說得對,何至於就走到和離這一步,一旦和離,傷的可是葉胡兩家的名聲。

葉仁良是葉家族老中最有名望的,見此便向沈太夫人提議道:「侄兒媳婦,倒不是我們不站在祝錦這邊。胡家人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這祝錦媳婦犯了錯,攆到家廟上不準回來就罷了,走到和離這一步,確實沒什麼必要。」

沈太夫人擰著眉沒有說話,葉祝錦看了眼椒兒,見椒兒微不可查地向他點了點頭,便說:「那這事就暫且只到丫鬟這一層吧,來人,將椒兒拖下去,按家法處置了。」

話音落下,當即有婆子要拖了椒兒走,椒兒不願,拚命甩開婆子大聲哭喊道:「舅老爺,你不能就這樣見死不救啊!我聽了您的話才來的葉府,還往那茶點裏下了砒霜,我如此忠心對您,您一定要救我啊!」

在場之人無不色變,沈太夫人當即驚得從椅子裏跳了起來,喊道:「停下,你說什麼砒霜?」

胡自明心中咯噔一聲,不顧在場還有那麼多雙眼睛看着,衝上前當着椒兒的心窩便是一腳,罵道:「你這賤婢,竟也敢出言污衊我!」

椒兒先前就被白鷺踹過一腳,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登時就吐了一口血出來。鮮紅的血跡噴灑在松鶴堂青色的石磚之上,格外醒目。

胡自明的行為令胡家的族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當堂斥責道:「胡鬧,這裏是什麼地方,豈是你能隨意發脾氣的地方。」

胡自明雙手顫抖,不知是出於憤怒,還是出於心慌。

椒兒被婆子攙扶著跪直了身體,叩頭說:「太夫人,大老爺,我坦白,那茶點裏,還加了砒霜!我是夫人從胡府新帶過來的,和胡府一直有聯繫。不久以前,舅老爺派人找到我,給了我一包砒霜,讓我想辦法加在少奶奶送回蘇家的點心裏。那日,恰好夫人也下了相似的吩咐,我便將砒霜和巴豆粉一起下在茶點裏了,此事夫人是不知情的。這砒霜我並沒有用完,剩下的在我床鋪底下的暗格里放着……」

椒兒說得有氣無力,卻字字清晰,葉祝錦當即喊了人前去搜查,果然搜出了一包分量不小的砒霜出來。

松鶴堂里頓時又喧鬧起來,胡家的族老指著胡自明直罵:「你這糊塗東西,怎麼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胡自明滿頭大汗,猶自強辯道:「我根本不知道什麼砒霜之類的事情,這必定是葉家要害我的,我和蘇家又沒有什麼關係,何故害他?」

葉家族老里有人呸了一聲,不屑道:「怎麼沒關係了,那黃銳藻是你父親的弟子,先前黃銳藻和蘇青義相爭國子監祭酒之位的事情,京城裏誰不清楚,你是要為你父親的弟子出頭呢!」

沈太夫人故作恍然大悟道:「難怪,難怪這毒早不下晚不下,偏偏是在論道會那天下的,原來是等著這一遭啊!」

胡自明心知葉家並無能將下毒一事扯到自己身上的實證,便一口咬定了此事與他無關,說:「可這搜出了砒霜,怎麼就一定能斷定事情和我有關係呢?這椒兒已經是葉家的奴婢了,說不定是為了保下她自己一命,故意攀咬原主呢?」

松鶴堂內吵吵鬧鬧,屏風後頭確實安靜依舊,只有葉珀聽得滿心焦急,問道:「瓊堂姐,這砒霜的事情,父親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怎麼現在才提起?舅……胡伯父說的確實也有幾分道理,這件事確實不一定和他有關。」

葉瓊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先低聲和坐在另一邊的蘇氏說道:「再過一刻鐘,就可以讓藥鋪掌柜、孫大夫和蘇家來道喜的人進來了。」

蘇氏點了頭,招手喊了下人吩咐了下去。

葉瓊見葉珀仍是不解的模樣,說:「你放心吧,這是你父親和祖母在演戲呢。本來,若是胡家能痛快地將答應和離,葉家也不願將事情鬧成這樣。現在,可不是胡家想停就能停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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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家小女她權傾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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