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富

「這是你的書？」男人操著一口外地口音，狐疑地問。

「對啊。」蘇觀月撿起書本，仰頭看著男人，目光極其無辜，「叔叔，我今年高一，暑假沒事情干，就來幫爸爸媽媽看攤子。我爸去人家家裡修電視了，待會兒就回來。」

蘇觀月的外貌本身就極具欺騙性，原主愛化妝，有時還顯得成熟一些。可蘇觀月從來都素麵朝天，穿衣也只穿最素凈的，看上去還真像高中學生。

而且，蘇觀月目光是無辜得緊，眸中卻沒有一絲懼怕的情緒，反而讓那男人覺得被她盯得涼颼颼的。

男人再看看三輪車那兒，還有兩個小崽子，一個八九歲男孩，和一個六七歲女孩，都穿得還不錯，蘇觀月身上的布料更是一看就很貴。

男人問：「他們是你弟弟妹妹？」

「不然呢？」蘇觀月唇角勾起笑，眉眼彎彎，「還能是我崽子不成？」

嘿，還真是她的崽子。

男人這才打消疑慮，轉身推搡身後的女人：「那小賤貨不在這裡，我們再去別的地方找找看。」

蘇觀月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目光逐漸變得冰涼。

直到三人徹底消失在蘇觀月視野中，蘇觀月才回到三輪車后，蹲下身子，輕聲道：「沒事兒了，他們走遠了。」

小姑娘還蜷縮著發抖，眼眶都紅了，浸出淚珠。

阿勃咬著唇，小心翼翼地拍她的背，安慰她。

蘇觀月嘆口氣，又說：「需要我幫你叫警察嗎？」

「不、不需要……謝謝姐姐了，太謝謝了。」小姑娘哽咽地起身，一時沒站穩，阿勃扶了她一下，她才坐回自己的攤子上。

蘇觀月把英語書遞過去，小姑娘立刻把書抱緊了，像是抱著什麼珍寶似的。

蘇觀月拍拍她的背，沒有多問。

等了會兒，小姑娘情緒平靜下來，才輕聲說：「姐，我叫林英，剛才那幾人是我爸媽，還有弟弟。」

「我……我考上了高中，九月就要去三河中學報道，可是我爸媽不願意供我上學……我、我才自己偷偷從地里摘菜來賣。我想自己掙學費。」林英低聲道，「姐你別報警，要是鬧到警局去，他們會打死我的……」

蘇觀月聽得拳頭都硬了。

什麼垃圾玩意兒。

但這是別人家的家事，她也沒法插手，蘇觀月想了想，輕聲問：「你們是這邊鄉里人？」

「……不是。」林英搖搖頭，如實道，「我媽是望鄉人，我爸是外地來的，在工地上打工。」

望鄉，是這裡往東十公里的一個小鄉鎮。

「你的菜……」

不等蘇觀月說完，林英就立刻解釋道：「菜是我大叔地里的，我、我偷偷住在大叔家裡的，爸媽他們還不知道。」

蘇觀月聽明白了，蜀都這邊不怎麼重男輕女，林英父母家那種情況，要是在蘇家支隊，是會被人人唾棄的！想必林英的大叔也是心疼她，又不好直接和她父母鬧翻，這才偷偷幫她一把。

蘇觀月問：「你平日里都在這邊賣菜？」

林英點頭：「嗯。今天應該是工地上放假，他們才有時間來堵我，平時不會的。」

「怎麼不去三河呢？鎮上人更多，就算不是趕集日，買菜的人也比這邊多。」蘇觀月沒說，更重要的是，鎮上治安更好一些，還有派出所。

「太遠了……」林英嘆口氣。

「你大叔家在哪兒？」

「就在這兒附近，走十分鐘就到了。」

從蘇觀月家到三河鎮，走路得一個半小時，到鄉里也得一個小時左右。可鄉里和三河鎮方向相反，蘇觀月家正好在中間。

如果單單從鄉里走到三河鎮，得兩個半小時，甚至三個小時。

更別說林英還要背著這麼一大筐菜。

蘇觀月垂眸：「你要想去三河鎮的話，每天天亮的時候來我家，我用三輪載你過去。」

說著，蘇觀月把紙板上的地址指給林英看，她沒法幫林英太多，只能做到這樣了。

「這怎麼行！」林英一下站起身，「我們這才見過一面，我怎麼能麻煩你……」

「我也不是白白載你。」蘇觀月說，「我要你每天賣剩下的菜，成么？」

林英的菜攤種類十分豐富，各色菜品都有。蘇六姨雖然也會給蘇觀月送菜，但大多數時候只有青菜，蘇觀月才吃兩天就有些膩了。

林英賣一天菜，剩下的也就只能賣一兩毛錢，不值錢，卻可以大大改善蘇傢伙食。

林英只猶豫幾秒，一咬牙，眸中綻出堅韌的光：「好！」

「那就說定了。」蘇觀月眉眼彎起，她就喜歡這小姑娘看似柔柔弱弱，做決定卻十分爽快果決的樣子。

……

蘇觀月回到鄉里，又有不少人新奇地湊過來，看她的紙板。

「月妹兒這還搞得有模有樣，不錯嘛！」

「收音機、電視機、手錶……咦，月妹兒你連啥錄像機、錄音機都能修？我見都沒見過這些玩意兒呢。」

「蘇老五家不就有台錄像機嗎？壞了大半年呢，要不讓月妹兒修修看？」

蘇老五是蘇家二支隊最有錢的人，他五年前打沙賺了一大筆錢后，去城裡搞投資，也不知道具體投了個啥，總之那之後，他家就變得闊綽起來。

也正是蘇老五家帶起的這股「打沙」潮。

蘇翠柳在一旁聽著，用力哼了一聲：「你們還真信啊？我還不了解我家侄女，她就是做做樣子！我要是蘇老五，我是絕對不敢把那些貴重家電拿給她玩的。」

誰知道，蘇翠柳話音剛落，小路上就傳來一陣「突突突」的聲音，只見有人開著三輪摩托，徑直朝這邊走來。

「蘇觀月是不是住這裡？」摩托上的人問。

「是啊，沿著路往裡邊走就是她家！你找她幹啥？」

「我家電視壞了，找她修一修。」那人笑著說，「蘇妹兒技術可好了，今天我在鄉里看了好半天，我敢說，周圍的家電師傅，沒一個技術抵得上她！」

這兩天，蘇觀月接到的單子，一個不落都給修好了。其實也是她運氣好，沒遇見那種損害特別嚴重、需要換核心元件的單子。

眾人一看，三輪摩托後邊，竟然還真載著一個大塊頭電視。

有人認出來：「這是松下的彩電！日本進口的！」

進口的彩電……！最便宜的都得四五千元，貴的甚至上萬！蘇老五家的電視機，就差不多是這個價。也對，三輪摩托都得□□千元。

那人聽著周圍驚嘆的聲音，喜滋滋騎著三輪，停在蘇家門口。

蘇家二支隊的鄰居們也好奇地圍過來，想看看蘇觀月究竟是怎麼修電視的。

幾個小年輕自告奮勇，幫那人把電視搬進蘇觀月屋子裡。蘇家房間小，容納不下更多人，其他人只能眼巴巴在院子外守著了。

有人把耳朵貼在牆邊，聽裡面的動靜。

「誒誒……有聲音了！那電視有聲兒了！」十幾分鐘過去，聽到屋裡傳來的電視聲，那人激動地跳起來，「月妹兒還真行啊！」

「這可是彩電，有的家電師傅摸都沒摸過彩電，月妹兒這麼快就能修好。」

「可不嗎？月妹兒也是嫁過有錢人的，有見識。」還有人笑呵呵地拍拍蘇翠柳肩膀，「翠柳，你家這小侄女厲害，以後准有出息，你們一家要發達咯。」

蘇翠柳氣得臉色青黑，牙咬得咯吱響。

蘇觀月有出息，和她有什麼關係！

蘇翠柳怨恨蘇祖父把自己交給蘇父蘇母撫養，怨恨蘇父蘇母沒出息，把她窮養長大，最怨恨的，卻是蘇家兩個兒女，蘇觀月和哥哥蘇聽海。

蘇翠柳總覺得，要是蘇家沒這兩個兒女，蘇父蘇母只養她一個，她小時候至於過得那麼苦？

院子里的人嘮嗑著，屋裡電視聲已經停了，眾人好奇地再度往房間里看，擔心電視是不是又壞了，只見兩個小年輕喜氣洋洋地抱著電視出來：「修好了！」

騎三輪摩托的大老闆也走出來，笑著和蘇觀月說著些什麼。

這會兒蘇家院子熱鬧得不行，就連蘇老五都跑來圍觀，蘇老五一下認齣電視機的主人：「這不是李老闆嗎？李家工地的李老闆！」

「老蘇啊？你們家蘇妹兒可真厲害。」李老闆也認出蘇老五，他是做包工頭的，當初他們工地的第一批沙，就是在蘇老五那裡買的。

「可不是嗎？」蘇老五走上前來，朝蘇觀月做個眼神，「月妹兒，你家還有兩畝山地吧？這位李老闆是搞工地的，你要想打沙就去找他，他給你的價格絕對合適！」

李老闆哈哈笑兩聲：「是是是，蘇妹兒來找我打沙，價格絕對合適。」

他悄摸摸地伸出一隻手，比個「五」的手勢，意思是給蘇觀月高半成的價格。

蘇觀月暫時沒打算動自家山地，卻還是彎起眉眼：「謝謝李老闆啦，那我也一定得給李老闆打個折，以後李老闆，還有李老闆介紹來的人，都通通八折。」

李老闆當場給了錢，他家的彩電買成七千元，維修費自然也貴，二十元，打個八折就是十六，蘇觀月再抹掉一塊錢，就是十五元。

這麼一小會兒功夫，蘇觀月就賺了十五元！鄰居們看得眼睛都直了。

蘇老五立刻道：「月妹兒，你這就不厚道了吧，我們蘇家人呢？」

蘇觀月笑道：「蘇家二支隊的鄉親們，也紛紛打八折！」

「好！那我蘇老五第一個支持你生意，月妹兒，我家電視音量出了點兒問題，還有那錄像機，開機始終沒反應，我有個手錶也不走了……」

蘇觀月輕笑道：「我都能修。」

其他親戚也紛紛湧上來：「蘇妹兒，我家也有個收音機沒聲兒了！」

「我、我家黑白電視畫面是花的，妹兒你幫忙看看！」

聽著蘇家院子一片熱鬧，蘇翠柳目光陰沉地回了家，她兒子正抱著收音機，耳朵往上邊湊，就是聽不到聲兒。

「媽，收音機壞了。」劉小胖見蘇翠柳回來，往地上一坐。

「壞了就壞了，家裡沒錢修！」蘇翠柳氣不打一處來。

劉小胖不樂意：「可我剛剛聽你們說，姐姐家可以修。」

「我說了，沒錢！」蘇翠柳猛地踹一腳椅子，忽然，她想到什麼，嘴角咧起一個笑，朝劉小胖招招手，「過來，明天你去蘇觀月家修收音機，然後……」

劉小胖聽著媽媽的話，懵懵懂懂地點了頭：「好！剪、剪電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