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打工人，打工魂

（二）

對於李水生來說，他人生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打工，因為70后這一代人，正好趕上了國家改革開放，深圳被設為特區，打工潮襲卷大江南北，他也是其中一分子。可謂是「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今天搬磚你不狠，明天地位就不穩」。

水生不怎麼會讀書，初中畢業就出去打工了，往後幾十年，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他結婚成家老家蓋房生兩個孩子把他們撫養成人，全靠打工賺的錢，他的青春，是聽着楊鈺瑩的《我不想說》這首歌度過的，「我不想說我很親切/我不想說我很純潔/可是我不能拒絕心中的感覺/想想長長的路擦擦腳下的鞋/不管明天什麼季節——」當時很風靡，大街小巷都在唱，被稱為「打工者之歌」，那種打工路上不可言說的相逢別離，乍然心動的情愫，無可奈何的奔走，只有70后的打工人才能明白。還有一首《流浪歌》也是打工者之歌「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親愛的媽媽/流浪的腳步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冬天的風啊夾着雪花，把我的淚吹下——」

後來，兒女們長大了工作了，他也五十多了，頭髮白了，身形佝僂了，終於不用打工，回老家種地了。

這是沒什麼文化的70后的命運。他們勤勞節儉，踏實肯干，充分發揚了中華民族吃苦耐勞的精神，那個年代，被稱為中國的人口紅利時期，也是中國飛速發展的二十年。

誰曾想，因為兒子結婚必須得城裏有房，他又要加入打工者的隊伍！難道他們70后，註定一輩子是打工的命嗎？

啥？張艷紅愣了愣，看着自家男人有些斑白的頭髮，年輕的時候，為了增加家裏的收入，農閑的時候，他們會去外面打工。可現在男人五十五了，而她五十二，就算城裏的人到了這個年紀也退休了，他們還要出去打工？！

張艷紅覺得不可思議，難以接受。她心酸地想，一輩子為兒女活嗎?什麼時候能解放，為自己活呢?她的嘴張了張，想說話，但最終沉默了，她的心底有個秘密，說出來買房的事就解決了，不用出去打工了，但能不能說，現在自己也不清楚。

李水生解釋道：「兒子必須結婚，那就必須在城裏買房，要在城裏買房，咱們就必須把首付賺出來，所以，為了房子首付，咱們年紀大了，也要去大城市打工！」

第二天，凌晨三點，天黑壓壓的，還沒亮堂，老兩口為了兒子的婚房首付就出發到大城市打工去了。而且兵分兩路，水生去廣州找從前的工友，艷紅去上海找女兒。他們必須這麼早出發，因為先要從村裏出發，走路到鎮上，然後從鎮汽車站坐車去縣城，再從縣城坐車到省會，然後到省會坐火車到上海廣州，高鐵貴捨不得坐，盡量挑便宜的綠皮火車，綠皮車現在很少了，要花很長的時間等，等就等吧，窮人的時間不值錢。

李水生肩膀上扛着一個大大的蛇皮袋，他的妻子張艷紅拎着一個黑色的行李袋，步履蹣跚地走在離鄉的路上。看着自家男人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身形依然高大板正，她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原本因為年老還要背井離鄉出去打工，變得惶恐不安的內心，現在也漸漸安穩。就那麼一個寶貝兒子，完全靠他自己，是不可能在縣城買起房的，他們夫婦不幫他賺首付，可能真的要一輩子打光棍！

現在的婚姻，成了男孩父母頭上的緊箍咒，再苦再累，只要能夠讓孩子們過得好一點，什麼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