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坑道

琴心緩緩睜開了雙眼，周圍漆黑一片，迎接他的只有靜謐的黑暗。

琴心雙眼閉合，睜開，再閉合，再睜開，儘管琴心瞪大了雙眼，可是依舊什麼都沒有看到。這是哪兒？為什麼我看不見？我死了嗎？琴心心中湧現出無數疑問。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可是右臂傳來了一陣鑽心的疼痛，琴心不禁呻吟起來。這劇烈的痛感讓琴心明白，自己還沒有死。

似乎是聽見了琴心的呻吟聲，一個橘黃色的光點緩緩飄了過來。光點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一隻奄奄一息的螢火蟲。光點越來越近了，琴心眯起雙眼定睛一看，原來是連隊的衛生員班長老邊拿著蠟燭走了過來。

「琴心你醒啦？你剛剛暈倒在靶壕里，兄弟們把你抬回來了。你放心吧，你右胳膊只是皮肉傷，骨頭沒事兒，你好好休息吧。」老邊拍了拍琴心的左肩安慰道。琴心藉助蠟燭的微光打量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狹小的房間內。房間沒有窗戶，也沒有任何光源，怪不得剛剛睜開眼睛什麼都沒有看到。房間的牆壁都是堅硬的花崗岩，琴心伸出左手撫摸牆壁，手心只覺清涼濕滑。「我們在哪裡？」琴心問衛生員。「我們在島上的坑道里。」老邊靠著琴心坐下來，打開了他的話匣子。「你是新兵，不知道坑道也正常，畢竟我們連已經好久沒進坑道了。這座島上的坑道是解放初期修建的，到現在已經有幾十年的時間了。以前連隊住的老房子不結實，來颱風的時候我們整個連隊就躲在坑道里，等颱風過境了之後再出去。」老邊抬手拍了拍坑道的牆壁，清脆的拍打聲在坑道中迴響。「坑道是在花崗岩里掏出來的，結實得很，這麼多年過去了一點塌陷都沒有。自從前幾年連隊搬進新營房之後就不用鑽坑道了，這幾年對坑道的維護也沒人過問了，坑道里的電力供應已經斷掉了，現在在坑道里只能打手電筒、點蠟燭啦。」

老邊說完就去護理其他傷員去了，留下琴心一個人看著蠟燭搖曳不定的火光一陣陣發怔。上一次點蠟燭是什麼時候呢？是小時候家裡停電嗎？農忙時節是鄉下的用電高峰期，村裡經常因為超負荷而停電。每當家裡停電的時候，母親就會在琴心的房間點上一根蠟燭，橘黃色的微光就灑滿了小小的房間。想到這裡，琴心開始懷念千里之外的家鄉，懷念赤貧如洗的家庭，懷念日漸蒼老的母親。這是琴心參軍以來，第一次如此熱切地想家。

在坑道里是沒有時間觀念的，琴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一覺醒來似乎更加疲憊了。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見一班長趴在靶壕的水泥牆上，垂下半個腦袋死死盯著他。鮮血不斷從一班長殘缺不全的腦袋溢出來，順著靶壕的水泥牆流到琴心腳下。琴心猛然驚醒，在安靜的坑道里似乎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此時的琴心還不知道，這個噩夢將陪伴他一生，將會在一個又一個夜晚將他驚醒。無論琴心身處何地，只要夜幕降臨，只要琴心閉上雙眼，他就會回到靶壕，回到噩夢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