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這騙人的孫子是個小旗官

一個多月的時間，王文興對這王召寨也算了解了。這裡並非是純粹的衛所據點，寨子里也沒有軍官宅邸。因為吃空餉、不斷的兼并土地吃地租，往上幾輩子的衛所軍官們都搬到了縣城享福，沒人願意住在寨子里的。這裡只有十幾戶軍戶，而且都是沒有土地的，軍戶里的軍田絕大部分被軍官們巧取豪奪后，這十幾戶人都成了軍官們的佃戶。

之前還有幾十戶，也大部分逃亡了。有的在縣城裡，成為百戶、千戶大人的奴隸僕役或家丁護衛。有的戶籍上是軍戶，但失去土地后，只好在縣城裡干起了廚子、屠夫、夥計、苦力等營生。有的腦子靈活的經商做起了買賣。各式各樣的工作崗位都有。

極少數命硬的，自己還有土地，也得給長官義務幫忙著幹活。到日子了還要繳納一份農田籽粒，就是給朝廷的地租，還有各種加派，雜稅。因為畝產低，自己耕種土地又少的話那就根本養不活自己。就只能交給別人租種，負擔加碼后再壓給佃戶，佃戶就更養不活自己。於是不斷逃亡，很多土地都撂荒成了荒地。

軍餉已經很久沒見過，很多人都忘記還有軍餉這檔子事。所以，在基層衛所兵里，皇恩浩蕩簡直就是一句狗屁，還不如士紳老爺施捨給你一個黑面窩頭。不過沒軍餉，也全當自己給了買閑的錢，不用操練了，也是各自安好。

於是，就有了這樣的一幅畫面：

您瞧好，一進永寧縣城南門口，我遙手這麼一指。

左邊那個同福客棧門口，吆喝著客官是否住店的小廝，是王范寨的軍戶。

您再往右看，路邊那個擺攤裝瞎子，算卦騙人的。身後左右兩邊各豎了白布的幌子，左邊上書：「樂天知命故不憂，」右邊上書：「劉半仙！」木檯子前也鋪著方布，上書：「問卜算卦！」金門寨的軍戶，嘿……說起來，這孫子還是個小旗官！

您再往前走，路西茶鋪里端茶的趙大爺，破桌子爛板凳的，收拾的卻叫一個乾淨，德里寨的老軍戶了！

您再走十來步，哎對咯，您站定了腳。往這眼么前一觀瞧，這路東的恆順典當鋪，裡面那個坐著喝茶的，嘿呦喂，那可不得了，咱王召寨的！父輩是王召寨的普通軍戶，沒了土地就開始經商，據說是找遠房親戚借了債。也真是老天爺餓不死瞎家巧（雀）兒，人家從小買賣干起，這針頭線腦碎布頭的，講究的是誠信經營。天可憐見，兩輩人真箇把這當鋪給開好咯，還在北門內大街起了分號！

轉回頭，您且溜達著。卻見一豐乳肥臀的壯婦，穿著綾羅綢緞，紅的綠的鮮艷無比，頭上還插著花。她一步三搖地打您身邊路過，一身的胭脂味用料太足，哎呦喂！您費費心，您掩著面，懷疑她抹了兩斤的羊糞！

只見她煞白的燒餅臉轉頭對著你輕笑道：

「哈哈哈，老娘我尋芳閣里的龜公，也是神頂寨的軍戶哦！」

真真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得嘞，王文興初來永寧不久，又滿滿的惡趣味。介紹起這新家的美好，也不敢忘那故鄉的腔韻。有句話說的好嘛，揮不去的總是鄉愁！

各位看官您抬抬手，多包涵。卧槽，我的驚堂木擱哪呢？

咱們言歸……正傳！

這些軍戶雖然沒操練過一天，都干起了別的營生。但是大明朝戶籍不能隨意更改，特別是軍戶、匠戶、商戶不得改為民戶、更不可能成為士紳老。除非你考了功名，可是飯都吃不飽的苦哈哈哪有閑錢買書。

王召寨里另外還有的三十多戶都是民戶，基本都是李永泰老爺子的佃戶。一個寨子現在有五種姓氏，姓王的還是居多。寨子中間最大的那間院子，自然是李老爺家的院子。李老爺子願意和自己的土地，還有佃戶們住在一起。這個寨子，也儼然就成了李老爺自家的堡寨。

寨子雖小也不怕土寇，離縣城這麼近，周邊土寇也不敢直接來攻打。那些軍戶只要你自己不逃亡當土寇，土寇真上門了，給一袋糧食也都上了寨牆。再說了，還有一些士紳私有武裝頂在前面，還有老爺家的護院。再不行，那就得全寨子拉壯丁了。

縣城以南的這一整片的熊耳山，一直往宜陽方向都是。是秦嶺東段規模較大的支脈之一，位於崤山東南，分佈在洛河與伊河之間。山脈總體呈東北—西南向延伸，西南端與伏牛山相接，其間無明顯界線，向東北一直延伸到龍門西山，全長約三百里左右。

這三百里的群山腳下，駐紮的衛所軍官們全都進城享福了。眾多軍寨被地主士紳佔據，也有士紳豪強各行建寨自保，主要用於存糧，獨立性強，安全性也很好，有名號的就有四十八寨。

這裡屬於中原腹地，不是大明邊鎮。北方的九邊重鎮，類似於後世的九個集團軍，布置在漫長的長城防線上。邊鎮的御所稱為屯堡，這裡軍士少，也沒有那麼多的軍情，器械也存放的少，面對的都是數量不多的土寇。所以結寨的佔地面積也就十五畝到二十五畝之間。明尺為三十二厘米，比後世的略小。

雖然比北方的屯堡小了點，內部也有糧倉、水井、戲台、武庫、馬場、草料場、寨門、瓮城、壕溝，剩下的就是各式各樣的院落房屋。

所有的寨子都和縣城一樣，到處都是垃圾糞便，污水橫流，多遠的聞到一股惡臭。寨子周圍卻又有漫山遍野的綠樹紅花，泥土濕潤、花草芳香。

和邊鎮不一樣，寨子里的馬場幾乎沒有馬。大明腹地的馬還是很珍貴的，馬場里都是牛羊牲畜。就算士紳老爺家有馬也都圈進單獨的院子，有專人伺候。

王召寨離縣城較近，就是一個小型寨子，佔地也就十五畝左右。也沒有瓮城、壕溝，寨牆更是低矮，一丈二左右。

王文興一家辭掉了自家的佃戶，自己到縣城買了耕牛、農具、種子。崇禎元年立春過後，縣令老爺在地里舉辦春耕儀式，親自扶犁，勸課農桑。然後一聲唱令下，整個永寧縣耕種土地的男婦們，所有人都珍惜當下光陰，呼喝著辛勤勞作，許下五穀豐登的美好心愿，場面一片和諧喧鬧。

王志遠也趕著自家的牛，李氏緊緊地拉著王文興。她亦步亦趨地跟在王志遠的身後，看著自己夫君的背影偷偷地笑。

陽光一抹金黃，撒在轉過頭來的王志遠憨厚地臉上，一家人又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