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王文興跪在養心殿內，崇禎皇帝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大殿內很安靜，在沒人讓他起來之前，王文興是不敢起來的。但是，這等的時間也太久了吧？又等了一會，還是沒動靜。什麼情況……皇帝了不起？王文興頭也不敢抬，悶聲道：
「陛下，不知微臣可有做的不對的地方？為何不搭理微臣？」
「大膽！陛下沒讓你起來就老實跪著！不得呱噪！」有人在一邊哼了一聲，然後道。王文興料想這公鴨嗓子可能是王承恩，這太監護犢子，咱就忍了吧。
「等個人！」過了一會，終於有一個氣勢凌厲的聲音傳來，在這大殿內敢這麼說話的除了皇帝估計沒別人了。結果那人又來了句：「跟你不熟，多說無益。等駱養性！」
嚯……
王文興唏噓不已，心說這都什麼情況？大明朝的皇帝都這麼有個性的嗎？那就跪著吧，話說天地君親師，給皇帝老子下跪也不丟人。
駱養性奉皇上口諭，心說都快到晚上了陛下怎麼還找自己。路上問了傳旨太監幾次皇上找自己所為何事，沒想到這個太監是從別的監里剛調過來的，剛來當然想先穩住位置，所以屁都不敢亂放一個！
駱養性問不出來，心說自己是天子近臣，來的勤快一些也正常。於是急匆匆跟著那太監來到養心殿。
剛進門也是立即跪下山呼萬歲，就覺得邊上跪著的人在偷看自己。餘光一看，自己眼前一黑！
「你……」駱養性就要罵街，想著這裡是御書房不是自家花廳，只好忍了。心裡就明白了一切，轉回頭等崇禎發話。崇禎玩味地看著駱養性，笑道：「駱卿家，來的好。你家子侄膽子不小啊，不給他千戶，他就敲登聞鼓！」
「啟稟陛下，也不是完全因為這個……」王文興找補道。
「你閉嘴！呱噪！問你了嗎？」王承恩罵道。
王文興突然覺得這個忠心的太監管的有點寬，有點討厭！對了，那什麼……皇上不急，急死太監！
「你們聊聊？」崇禎皇帝笑道。
「是！陛下。」駱養性領旨道。他是天子近臣，自己沒有大錯誤的時候，是敢直視皇帝的。現在因為王文興的事，卻只是偷偷瞄了幾眼崇禎。看皇帝表情玩味，笑眯眯地看自己和王文興二人。心說還好，應該只是把王文興這小子當做頑劣少年了，還沒有上綱上線。
駱養性於是膽子大了一些，轉過頭同樣玩味地盯著低頭看地的王文興道：「說吧，為啥敲登聞鼓？」
王文興心說讓我說話就好辦，他氣沉丹田，憋著勁聲音洪亮地道：
「啟稟陛下，天啟七年正是跪在我邊上的駱指揮使大人，稱是奉了上官的命令無故將我父親抓到刑部大牢。也不問罪只是嚴刑拷打，最後來了個中間人調停。待我家賣了房子，按照中間人的要求繳納了一百兩銀子，才放我父親離去。又剝奪我父親世襲錦衣衛百戶的官職，將我家趕出京城回老家做了普通軍戶。」
王文興想著總得加點感情戲，於是使勁讓自己情緒低落，想一些傷感往事。結果眼看著眼淚也要下來了，鼻音也有了，動情地繼續道：
「陛下，十幾年來，微臣一家受盡苦難。如今老家又遭了蝗災，到處都是土寇結寨，殺人放火，百姓苦啊……
但微臣時刻想著陛下，陛下乃是一代英主，聖天子臨朝。雖胸懷天下，但是咱們那些小地方的事您當然管不到。每每想到陛下，
微臣就驚覺渾身有了力量。拋頭顱灑熱血……置之死地而後生！才勉強得了點微薄功勞，掙了這百戶官身。
陛下，敲這登聞鼓自然是為咱家在天啟七年的舊事鳴冤啊！」
「哎，王文興是吧，抬起頭來！」崇禎嘆道。像是被王文興說感動了，見他抬起頭以後，盯著他嚴肅地道：「學人拍馬屁下次不要學文人那一套，什麼一代英主、聖天子臨朝。你學不來的，做好自己的事更管用。還有，小聰明耍的也比較低級，你鳴冤是基礎，要官才是真吧！」
說著，轉頭看向駱養性道：「不過駱養性確實沒有告訴朕還有天啟七年的這麼一檔舊事，他不是不想說，是不敢說吧？」
駱養性冷汗就下來了，以頭觸地不敢言語。
他已經感受到崇禎不再是看孩子玩鬧的笑意，而變成冷漠嚴厲的語氣。駱養性心裡清楚，當年閹黨覆滅抄家滅族的收益，各個利益群體是分了不少，但是也有很多是進了內庫的。整個行動也是當今陛下默許的，不然誰敢？
說白了，閹黨為什麼必須滅亡？讀書人或者東林黨？一朝天子一朝臣？以仁義治天下？駱養性覺得這些全是借口！不殺一批既得利益者，大明朝哪裡有銀子？軍隊都沒有糧餉了，新皇帝怎麼坐穩江山？但是這些是能說出來嗎？今天這個王文興是把事情全挑明了啊，在把他和自己往死路上推啊！
這位陛下的性情他能不了解？事情確定錯了，皇帝自然不可能錯，那誰錯？陛下說誰錯就是誰錯，誰錯誰就必須死……因為死人才不會辯解！
大殿里的氣溫彷彿降到了冰點，陰寒無比起來……
王文興已經抬起頭，看到崇禎皇帝兩鬢斑白的頭髮，還有蒼白冷酷的臉。揪心道：「陛下啊，您為這天下太過操勞，要多注意龍體啊……」
卧槽，新來的，搶我台詞啊你！王承恩用尖銳的眼神瞟了過來。
崇禎皇帝剛準備繼續訓斥，被王文興一句話破防。俗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於是愣了一下，沒逮到機會繼續發飆，就被王文興搶了先機。只見他接著道：
「陛下，以前的事一定是下面人辦事不周，想來現在追查起來也是艱難。我如今敲了這登聞鼓，京城上下都聽得見，定會議論紛紛。微臣也不求別的，咱家以前是百戶，又白白苦了十幾年，要個千戶不過份。」
嚯……大明朝敢跟朕談條件的，你算獨一份！崇禎心說。眼睛都要冒火了，卻一下不知道該如何訓斥。駱養性不自覺地往邊上挪了挪膝蓋，和他保持距離，看王文興和看死人已經沒有區別了。卻聽王文興繼續又道：
「陛下，微臣派人四處打探，來京城的時候得到了一個可靠消息。微臣的探子已經得知賊首李自成的行蹤，就不知陛下是否感興趣！」
「什麼！在哪？」崇禎皇帝蹭地站起來，腰也不疼了，背也不酸了，大聲喝問！又看王文興盯著自己不說話，氣的要殺人，伸手指著他怒道：「快說！如果屬實，自當有賞！膽敢一句虛言，滅你滿門！」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謝陛下隆恩！」王文興叩首道。王承恩心說這小子有備而來，這些詞一定是培訓過的！
「再一句廢話！也滅你滿門！」崇禎皇帝咬牙切齒道。
「商洛山中！」王文興回道。擦擦汗，心說這皇帝的性子真是彪啊。接著又道：
「目前探得只剩十八個人外加十八匹馬，有劉宗敏、郝搖旗、李過、田見秀、高一功、劉芳亮等。都是多年跟在李自成身邊的老賊骨幹，這些兇殘之人主動殺了自己的家眷妻女，方便跟隨逃竄。他們這麼死心塌地跟著李自成造反，還揚言要殺進紫禁城！
而去年河南鬧蝗災，土地也乾旱，流民遍地。官軍在這個節骨眼卻不願徹底進山剿滅賊首，其中用意陛下可以想象一下？咱聽一個逃兵說，上面當官的說了，沒有賊了怎麼找皇帝要糧餉！
不論各部官軍用意如何，最終結果一定是流寇轉戰河南，裹挾流民，再把河南府掀個天翻地覆！」
「呯！」聲音清脆！
一個白瓷帶花紋的敞口、淺腹、卧足的杯子，被崇禎怒急砸在地上，就在王文興身前摔碎成好幾片。王文興將手伸向那些瓷片，眼淚就下來了。
不是被崇禎嚇得，是因為他老人家摔的是自己心愛御用器皿，明成化鬥彩雞缸杯！
也不貴，一個這樣的杯子，後世拍賣行也就隨便拍了二點八個億港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