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建中學的夙願

第21章 建中學的夙願

1983年的新春,終於踏着步子來了,在陣陣鞭炮聲中,東山村的人們都攜家帶口的登上東山頂來祈福迎喜神。這項古老的民間喜慶儀式雖然好久沒有舉行過了,但有了新生活的人們,自然想把這能寄託自己心愿的儀式重新拾起來。

大年初一早上,陳起福手裏拿着香表,早就等候在山頂,這項娛樂活動是他和三個隊長商量好了的,村裏只要能動彈的男女老少都要來。為了增加喜慶,他還讓軍強找出來好久沒動過的鑼鼓嗩吶,好好的熱鬧一番。當然,他今天還要宣佈另一件大事,這樣的場合最適合了。

「這鼓點子都忘了,應該是咚咚鏘咚咚鏘,咚咚隆咚鏘。」

「哎呀,你那鼓點子都老掉牙不好聽,我以前聽過陝西那邊的,我敲給你們聽。」

尕溝里的能人徐光明和董鵬兩人搶著擂鼓,一旁的人們被他們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嗩吶吹的最好的是水明貴的二兄弟水明強,這人是個花拉子,也就是人們說的唱戲的丑角。自然有那麼兩把刷子,只不過好久沒唱過戲了,他也乘着今天的好日子,好好的歡樂一下。

看人們歡樂的差不多了,陳起福攙扶著馬奶奶,站在一個土堆上。馬奶奶說這事她來宣佈最合適,這樣有些人家就沒有怨言了,不然像水三老漢這樣家裏沒有上學娃娃的人家,就說一大堆怨言。在這個村裏馬奶奶威望最高,她願意當這個出頭人,這樣能給陳起福解決不少的麻煩。

「鄉黨們,都停一會,馬奶奶要說個事和大家商量一下。」

陳起福喊了一聲,人們都湊過來,認真的聽這位老太太要說些什麼。

「是這個事,咱村上的小學里有十二個二年級的娃娃,今年六月份就算是畢業了,到九月份就該上三年級了。可我也知道你們都想的是娃娃讀完二年級認得幾個大字就行了,留在家裏幫忙種莊稼,那縣城裏的學校太遠,不但花錢而且那麼小的娃娃去了也不放心。但是,咱的社會變了,好日子來了,不能再讓娃娃們像咱一樣一輩子當農民了。大家都愛討論學文和學田,說他們以後都是大學生能當上大幹部,羨慕的不行,是不是?」

馬奶奶笑着問。

「是了嘛,我娃董強,以後也要和學田一樣當大學生。」董鵬在人群中開心的說着。

「馬奶奶說的對,這山裏能走出幾個大學生,也是咱的驕傲不是。」水明貴也說道。

人們都面露喜色,這大學生的名頭,光聽着就能讓人心裏激動,如果自己的娃娃也考上了,那豈不是更讓人高興。

「大家聽我說。」

馬奶奶繼續說道:「我想着給咱在設上三年級,四年級,五年級。等娃都大了,再把他們送到縣裏去讀書。當然我也聽人們說這幾年就要給咱這鄉里開設中學,那樣最好,咱的娃娃們就有地方念書,也有機會成為大學生了。」

馬奶奶的話很有效果,人們立馬開心的討論了起來。

「但是現在,咱缺的就是教室,三四五年級的課程福娃會教。至於何時建中學,那還沒有準信,所以我們先要讓咱的這些娃娃把書繼續讀著不要中斷。開春后,大家抽出幾天時間,咱們在學校跟前再蓋上一間房子,到九月份就可以當教室用了,你們覺得怎麼樣?」

人們一聽要花時間去蓋房子,自然要收錢買木料,一些孩子大了的家裏人自然不樂意了。

「我不去,我娃又大了,不用上學了,費那力氣幹嗎?」

「對呀,

土地剛分開,開春肯定忙的沒個休息的時間,哪有精力去干泥活。」

「是這,家裏有娃上學的去幹活,收錢買木料也去找他們收,這樣合理吧?」

聽着人們不樂意的聲音,陳起福眉頭皺成一疙瘩,馬奶奶也嘆了一口氣。

他們本以為這是件好事,不想部分人的思想還是很僵化,只顧著自己的一些私心。

看人們這個般,學田站在土堆上,給人們說道:「各位叔叔伯伯們,這建學校是利在當下,功在當代,是造福咱自己娃的好事。我爸想建這個教室,就是不願意看到這些娃娃們沒書念……。」

「學田,你爸建這個學校,恐怕是想賺外村人的錢吧?」水三老漢圪蹴在牆根下不屑的說。

「水三,有話說到明處,別陰陽怪氣的。」陳起安不樂意道。

水三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土,一臉憤世嫉俗的給人們說道:「那高溝村的六個娃娃是不是外村的?你陳起福收了人家學費,是不是都裝到自己的腰包里了?你就是看教室小了,收不了其他村的娃,才讓大家出苦力蓋教室的吧。」

水三老漢的一句話立馬讓人議論開了,的確有高溝村的娃在學校里上學,這收的學費去哪裏了自然就沒人知道了。

董繼雲實在聽不下去這些大男人嚼舌根了,站出來冷著臉說道:「水三,你不要胡說八道了,陳支書收的學費都給我了,我記着一本帳了。這些錢糧都是用來給娃娃們買書本用的,我都記在帳上,支書沒往家拿過一分錢。」

「這個我可以作證,我當時也在。」徐光明說着白了一眼挑撥是非的水三老漢。

水三有些心虛,立馬不說話了,哼了一聲繼續蹲在牆根下。

一旁的學文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他很看不慣這些自私人們的嘴裏。

「你們都聽好了,不管你是人耳朵還是驢耳朵,今天我陳學文把話撂在這,你誰要是以後再胡亂造謠我爸,我就撕爛你們的嘴。」

「學文,你下來,胡說啥了,沒大沒小的。」陳起福罵道。

學文沒有理會父親的話,繼續板着臉說道:「你們這些人都摸著良心問問,誰家的娃不是我爸教會讀書認字的?我爸找你們要過一分錢沒?這些年一邊為了抓生產一邊為了給娃們教書,我爸可是丟下家裏所有的活都讓我媽一個人干呀,難道你們沒長眼睛嘛?這建學校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讓你們的娃能走出這窮山溝溝。咋了,給你們的窮日子指出一條明路,就是圖掙你們的錢糧?也不摸摸你們的狗肚子,看看裏面有沒有油水?」

「學文,不要說了,回家去。」陳起福一把拉下來學文,讓學田往家裏拉着走。

陳起安也實在忍不住自己內心的憤怒了,站上土堆罵道:「一窮不要臉的東西,我陳家人和你們非親非故的,憑啥白白為你們付出?我去販牲口,說我掙了你們錢,行啊,那我不賣給你們,我陳起安的生意照樣做。我哥說建教室,你們說為了賺錢糧。你們那麼有能耐,咋還是那個窮日子哩?你們不願意出力建學校,說自己家裏沒有上學的娃,難道你們的娃以後都不上學,你們要斷子絕孫嘛?回去好好想想,摸著自己的良心想。真是一群狗東西!」

好吧,熱鬧的大年初一就這樣不歡而散,那些有娃要上學的大人們,也覺得自己剛才那樣說話不妥,都擁擠到陳起福家,給他一個勁的說好話並同意蓋新教室。

將人們都送走後,陳起福把董鵬留下說。

「明天早上開上拖拉機,咱倆去趟城裏。」

「去城裏?這大過年的,去走親戚呀?」董鵬不解的問。

「你別管,聽我的就是了。」

董鵬嘿嘿一笑,點點頭,陳起福的話他都是無條件的遵從。

大年初一都在自家熱鬧,初二以後就開始走親戚串門,這項儀式一直流傳到現在,人們也是用這樣樸實的辦法來聯絡好久不見面的親戚的。不過陳起福不是去走親戚,而是去城裏拜訪劉景川,至於此行的目的,當然是和在公社建立中學的事有關了。既然劉生軍不管,他只能自己想辦法。

第二天一早,陳起福和學田背着一根豬腿往中溝里去了,去拜年,自然要帶些禮品,而這豬腿,可是農民能拿出手的最貴重的東西了。

拖拉機迎著寒風上坡下坡,索性沒有下雪,不然路就難走了。經過村莊時能看見一堆堆聚在一起說笑打牌的人們,也能碰上很多沿着這條路走親戚的人。拖拉機走得慢,路上的人們也就順便搭上車,給陳起福和開車的董鵬遞上一根煙,一路說說笑笑的。沒走一段路車廂里就拉滿了人,但快到縣城時又剩下的只剩陳起福父子倆了。

「看來到城裏走親戚的人很少呀,不久后這城鄉差距就越來越大了。」陳起福感慨道。

「時代的進步總會有一些走在前面的落在後面的,咱們盡量趕上大家的步伐就行。」學文笑笑,作為新時代有知識的青年人,趕上時代的步伐別被拋棄,是他們逆流而上的勇氣。

相比農村的熱鬧,城裏人要冷清很多。一路到縣革委大院,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幾個頑皮的孩童在放鞭炮玩。

「爸,學文說那劉景川就住在這院裏面,我去門房問問。」學田跳下車來跺着腳說,這一路來太冷了,他腳都凍麻了,一瘸一拐的往門房走去,陳起福和董鵬也從拖拉機上下來,站在有太陽的地方暖和一下。

學田推開門房的人,一間不大的屋子裏擠著好幾個人在吃着豬肉燉白菜,那香味直接飄進了學田的鼻子裏。一個白髮的老漢,眯着眼問學田找誰。

「奧,麻煩問一下,劉景川主任是不是住在裏面,我們來給他拜年。」學田客氣的問。

「不在,去別處找去。」

一聽找白景川,那老漢一下子沒了好脾氣,一句話懟得學田只好出來。

看學田臉色不好的出來,董鵬問咋了。

「人家說劉主任不在這裏,讓咱到別處找去,而且還態度很不好。」學田皺着眉頭說。

「哎呀,這看門的,還真把自己當領導了,我找他說理去。」董鵬氣呼呼的說着大步往門房走去,陳起福知道這傢伙的暴脾氣,趕緊也跟了上去。

暴脾氣的人遇上倔老頭,那這事就更麻煩了。

「你個看門狗,我不弄死你個死老漢。」

「來呀,我看你個莽漢能把我咋?」

陳起福和學田拉着董鵬,另幾人拉着白髮老頭,在大院裏罵開了,聲音引的樓上的人們圍觀,當然聽到動靜的劉曉燕也出來了。

「張爺爺,學田,你們不要吵了。」劉曉燕趕忙下來拉開兩邊的人,這次都不吵了。

「你們咋來了?」劉曉燕問。

「我們找劉景川主任,這老漢死活不說,還態度很不好。」學田氣呼呼的說道。

「你爸說了,這幾天任何人找他都不要搭理,這不我照你爸的意思辦的嘛,這幾人就非要找事。」白髮老漢氣呼呼的說道。

「劉景川是你爸?」陳起福有些驚訝的說。

「是滴。沒事了張爺爺,這是我同學,我領家裏去,你也別生氣了。陳叔叔,走,家裏坐。」劉曉燕笑着邀請道。

「哎呀,你早說你爸是劉景川,就不費這勁了?」學田笑呵呵的說。

「你又沒問過,難道我在你面前顯擺我爸是農業局局長呀。」劉曉燕笑着瞪了一眼學田。

陳起福三人還從來沒有進過領導的家,這屋子洋氣的就像進了宮殿,他們都有些局促了。

唐麗聽到有人來,也出來寒暄。聽曉燕說介紹后她也熱情的招待着他們,一邊讓兒子去找劉景川回來,一邊忙碌的給他們做飯。

「妹子,你就不要忙了,我們吃過飯了。」陳起福謙虛的說。

「哎呀哥,你早飯吃了午飯肯定沒吃吧。曉燕上次去你家玩,你們招待的很好,現在來我家了,我可不能滿帶你們呀。曉燕,給你叔他們拿飲料和瓜子呀。」唐麗一邊忙碌一邊說,她總聽曉燕提起學田,知道女兒喜歡這個後生,今天一見面,果然是個不錯的娃。這以後說不定就能成親家,她可得好好招待。

董鵬剛開始有些坐立不安顯得生澀,可一會後就開始看着看那的,好生好奇。

「嫂子,你家裏這燒的是啥,咋這麼暖和哩?我這棉襖都穿不住了。」董鵬笑着問。

「這叫暖氣,你摸摸那個鐵疙瘩,是不是很燙。」唐麗指著暖氣片說。

董鵬手放上面,果然燙。

「哎呀,現在的人還真能耐了,這鐵疙瘩都能發熱哩,以後給我家也要按一個。」

學田笑笑說:「這傢伙燒的碳,上面駕着一個大鍋,裏面倒著水,全靠水蒸氣取暖哩,咱農村燒不起。」

「哎呀,那真是燒不起。」董鵬驚訝道。

剛坐了沒一會,劉景川就牽着兒子回來了。當他進門看到陳起福時,激動的過來抱住這位曾經給自己吃過飽飯的老大哥。

劉景川的熱情看的唐麗娘倆驚訝了,他們從沒有見過這個男人對誰這般熱情過。

劉曉燕把學田拉到一邊問:「這我爸和你爸啥關係?」

學田搖搖頭,說他也不知道。

「福哥,你說你咋不來看我了,我還以為你把我給忘了。」劉景川激動的說。

「這不來了嘛,要知道你娃和我娃是同學,我早就來你家串門了。學田,給你劉叔問好。」陳起福給學田說。

「劉叔叔過年好。」

劉生軍拍拍學田的肩膀說:「真是個得勁的小夥子。你們父子真像,我那時候下鄉,見你爸時也就這般大,我可在城裏沒吃過飽飯,在你家可是頓頓飽飯呀,還有肉吃……。」

劉景川激動着說着他們的過去,唐麗飯菜上桌,劉景川拿出一瓶好酒,和陳起福和開了。

劉曉燕今天也特別的開心,不但是因為熱鬧,而是兩邊家長都是老朋友,也交情深,這讓她和學田的感情也就更上了一個層次。她曾經還會擔心父親干預她的婚姻,這下看來都不是事了。

「景川,你這當爸的可是不盡責呀,連女兒來過我家都不知道,你說你……。」陳起福打趣道。

「哎呀,你不知道福哥,我忙的呀,純粹沒功夫管家裏的事,都是我這媳婦能幹,家裏的大事小事都她忙着。」劉景川苦笑道。

「劉叔,我爸也和你一樣,只管他的學校和生產,家裏的事全丟給我媽了。」學田笑着說。

兩個中年男人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兩人有些內疚的唉了一聲,端起酒杯砰一下一飲而盡。

是呀,生活不只是家庭生活,還包括事業。像陳起福和劉景川這樣的人,他們能成為好朋友,也是志向相同原則相同,相互欣賞對方的長處,是彼此心中敬佩的人。但他們這樣的人往往就不能兼顧家庭和工作,所以必須得放棄一樣,那家庭自然就是他們的首選。

好吧,世上的事沒有十全十美的,這個我們都得承認。但像陳起福和劉景川這樣的能人,真的值得人們去敬佩。

「哥,你咋當起來老師來?」劉景川好奇的問道。

陳起福放下筷子,笑着說:「這也是我這次來找你的原因,想找你走個後門,看能不能給咱營房公社建個中學,讓那些娃們有書念。你也知道,咱那裏的娃,出路只有讀書了……。」

陳起福將教育缺失的困境全一股腦的說給了劉景川,聽的劉景川心裏不是滋味。這些年他一心只想着讓農民多產糧,怎樣才能吃飽飯。可他卻從來沒想過後代人的教育問題,要是人們的思想教育跟不上,那……。

哎!他不敢再往下想更嚴重的問題,知識是能改變命運的,但必須給人們一個能去學習知道的地方呀!

「你放心哥,這事我給你答應了,明天我就去找熟人落實這個事。」

聽劉生軍一口答應,陳起福激動的端起杯子很劉生軍砰了一個,一口酒猛的灌下去,嗆的他都眼淚出來了。

「哥,你既然來了,還有個好事。咱縣上有一批化學肥料,種莊稼能增產,你拉上一車回去試試,給咱當個試點。」劉生軍紅著臉說,很少喝酒的他兩杯下去就上臉了。

「行啊,沒問題,只要是幫助種地的好肥料,我當然要。走,咱現在就去拉。」陳起福也有些醉意,一聽有助於生產,他突然來了興趣。

「走,現在去。」劉景川說着要起身。

「哎,別着急呀,這才剛過中午,你們吃完飯再去嘛。」唐麗剛忙阻攔道,這兩人正是一個脾氣,說幹啥立馬就去干。

「也對,今天過年了,不着急,哈哈。」

今天劉景川的家裏歡聲笑語不斷,好奇的鄰居們都打聽他家來的什麼大人物,怎麼這麼熱鬧。後來聽門房張大爺說鄉里來的窮親戚,人們才覺得沒意思,也不打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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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無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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