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少年的情誼

新時代的思想在撞擊這老舊陳腐的觀念，這看似離經叛道的作風卻推著時代前進，領著人們進步。或許傳統的思想已經到了保質期，它再不適合現在的人了。改變，就是從思想上開始，陳起福一生都在立志改變人們對讀書的思想認識，她小的時候就是因為父親比別人見識更廣一些，才讓自己去讀了兩年書，給自己的人生找了一條有別於農民的路。現在，他也是在用自己的見識給這些後輩人找一條不一樣的路。可直到學文的一番話才點醒自己，原來自己只是在形式上有所改變，有別於其他的粗人，但骨子裡卻是一摸一樣，那流傳下來的自私痞性，他卻完全繼承了。如果作為一個父親，一位大哥，那這就無所謂了，可作為一名老師，傳道授業解惑，他是真的不配。

當初，他耐著性子將不願意將娃們送來上學的人們說服，總算是給孩子們一次改變的機會。但是他後來發現，不是家長們不願意送孩子來上學，而是這些孩子們，本身就不願意來學校讀書認字。在東山村，上過他課堂的孩子，少說有四五十個，可真正進到城裡上了高中的，只有那麼幾個，少的可憐。起初他把這些歸咎於父母的不支持和教學條件的缺失，可現在他明白了，孩子們沒有在父母身上看到原則性的東西，也在他當老師的身上沒有看到原則的價值。在他們幼小的心靈和短淺的認識中，上學遠遠沒有在家干苦力自在，因為課堂上要受到約束。這種約束讓他們不再在，讓他們的原則意思追減缺失。至於以後和未來，他們不去想，和父母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在驕陽下揮灑汗水，在田間地頭消磨時光。這些才是他們認為原則上該做的事。

好吧！他想完這些，心頭沉重了萬分。如果他從開始就告訴這些孩子們，你們必須小學畢業，必須上高中考大學，必須要去城裡生活。給他們立一個做事的原則，讓他們照著這個標杆前進，那即使道路彎曲，也會勇往直前。而他自己那種沒有原則的同情心也該收斂了，不能因為孩子不想上學就讓他們退學，不能因為村民說去城裡上學太遠，而體諒他們困難的家庭條件就讓愛學習的孩子失去上大學的機會，從而在黃土地里勞作一輩子。

「學文說的對，不管幹什麼都要有個原則，超過原則的事不能做。」

在一番思索后陳起福開口說道，他眼神看像算個半大人的兒子，眼神中是讚許和表揚。

「那錢一人一半，這次就再講一下親情面子，不能因為你二哥一句窮就把這事讓他輕易搪塞過去了。我對他一直沒原則的幫襯，也讓他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遇到困難撒潑打皮就能解決。看來沒原則的愛，只會讓一個人走向沒原則的懦弱。」

學文笑笑，看來父親真的把這話聽進去了。這也不是他因為對二爸有成見才這樣說，而是他清楚的認識到這件事就這樣輕易的過去，那父親在今後的為人處事上將會犯大錯誤。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有這樣的思想認識真是不簡單，陳起安先是被學文的話驚訝了，可仔細品他話中的意思，字字是道理，句句是實話。看來在他們這些人中，也就學文能將事情的本質看的清楚。而他們，還是纏繞在親情這面大旗的漩渦里，讓它困擾著自己。

「那這豬還賣嗎？」陳起福問兒子。

「賣。」學文不假思索的說。

「我不能看著四爸有困難不管，但這錢四爸不能白用，到時候要還的。我二爸那剩下的五十塊錢，

也要一分不少的要回來，不能再給他讓步了，讓他以為天塌下來有你頂著。毛病是慣出來的，慣著的人不慣了，有毛病的人自己就好了。」

陳起安點點頭，他贊同侄兒的這番道理，誰的錯就要誰承擔，不能因為親情就把對錯混淆不談。

陳起福拍拍兒子的肩膀，認同的點點頭，三人拉著架子車往曹家鎮去了。

曹家鎮要比往常熱鬧，由於快要過年的原因，商販們在這裡扎堆，吆喝聲買賣聲回蕩在各處。

陳起福本以為自己的豬能賣個好價錢，可一番打聽后才知道，由於今年養豬的人多，豬肉一塊錢一斤，那這麼說來陳起福家的大肥豬還賣不了兩百元。但既然來了，再捨不得也要賣，因為銀行那邊還等著了。

「這豬肉價能這麼低，真是沒想到。等一會吧，看看有沒有私人想買豬肉吃的，說不定價格還能給的高一些了。」

陳起安把車拉到路邊上和陳起福圪蹴下抽起了煙來，一些認識陳起福的熟人也過來寒暄兩句。學文在外面看了會熱鬧，就鑽進宰豬場去了，他想看看能不能買些便宜的豬下水回去吃一頓。

「師傅，你們這一天宰幾頭豬？」學文看著手腳麻利的師傅們問道。

「快一點一天十來頭。主要是現在卻人手，不然也不讓你們排隊等了。」頭上帶著皮帽子的中年人說著，一看這人就是宰豬場的老闆，說話時口氣很大，幹活時笑眯眯的。

「那你這一天給多少錢，我來干。」學文笑呵呵的說。

老闆停下手裡的活，雙手把溜到腰上的褲子提了提，笑著說道：「你要來，一天給你一塊五，管你一頓飯。要是大人，一天兩塊錢，也管一頓飯。你回頭看看，如果家裡有閑人，能幹的動活的就來，我這裡天天卻人手了。」

學文笑著點頭，心想回頭讓二爸來這裡幹活，起碼能掙著錢，不然他拿什麼還帳。

「陳學文？」

聽有人喊自己，學文轉過身。見是一個扎著大辮子穿著花格子棉衣的女孩，她一手拿著本子一手拿著錢，顯然是這裡管錢的。但學文立馬眼前一亮，叫出了一個久違的名字。

「你是曹霞？」

那時候一起上中學的同桌小女孩，三四年沒見，已經長成了一個大姑娘。而且她長高了，臉蛋也俊俏，笑起來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很好看。

「你這個三好學生，不好好念書，跑我家豬場來幹啥？要給我家幹活呀？」曹霞笑嘻嘻的打趣道，眼神也在上下打量這個曾經很關心自己的少年。

「嘿嘿，沒有了，我和我爸來賣豬的，一直在外面排隊了，就先進來看看。」學文笑呵呵的說。

多年不見的好朋友，現在遇見還難免有些小尷尬，主要是當初他追著讓曹霞答應長大了做自己的小媳婦的事瞬間出現在了腦海里。

「爸，這就是那年給咱一書包豌豆的學文，他爸就是出了名的陳支書陳校長。學文，這是我爸曹虎」曹霞笑著給剛才和學文說話的中年說道，也給學文介紹了一下他爸。

「是曹叔叔呀，剛才不禮貌了。」學文撓著頭說。

「沒事，怪不得我一看見你就一身秀才樣子，原來是以後的大學生呀。你爸在哪了，走，領我認識一下。」曹虎開心的說著把手隨意在後面的抹布上擦了擦，拿起桌上的煙就往外面去。

「你咋把我當初偷偷給你糧食的事說了，我不是給你說別和任何人說嗎。」路上學文臉紅彤彤的說，因為當時他乘家裡人都不再，就大方了一把，給自己未來的小媳婦一書包豌豆，還笑著說那是彩禮。

「哎呀，我不說我爸咋能給你一個好價格了。難不成你還真把它當成彩禮？」曹霞說著大眼睛喜歡的看著學文，她發現這小夥子已經高了自己一個頭，除了身板有些單薄外還是長的挺好看的。

學文瞬間有些害羞，以前再怎麼童言無忌，可現在長大了，自然就不會那般傻的可愛了。

陳起福老遠看見學文領著胖乎乎的中年人向他們走來，他也站起身來，心想是學文找來的買家。

「哎呀，陳支書，經常聽你的大名，就是沒機會認識嘛！」曹虎上前握著陳起福的手笑哈哈的說。

「爸，這是我同學的爸，曹老闆。」學文笑著說。

「奧，曹老闆。」陳起福也客氣的說。

「陳老師，咱倆又見面了。」曹霞笑嘻嘻的說。

陳起福看學文旁邊的女孩很眼熟，聽她叫了聲陳老師，瞬間想起她就是上回來領著他去找曹軍的女娃。他想起女娃說她和學田是同學，看來這回也是遇到熟人了。

幾人一陣寒暄后曹老闆感激的說了當年學文給了曹霞一書包豌豆的事，那會都很窮，一書包豌豆可值錢了，對當時很窮的曹霞一家來說是大恩惠。不過這事陳起福一點都不知道，當他疑惑的看向兒子時，兒子嘿嘿笑著。他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是當時背著家裡人偷偷給曹霞的。

「這都是小事，那會誰家都有困難。」陳起福笑笑說。

曹老闆恭敬的給陳起福和陳起安遞上煙，三人抽著煙就說起了賣豬的事。

「陳大哥家裡幾頭豬，這豬養的不錯呀。」曹老闆說著摸了摸豬的后脊樑，平平的，看來能賣上價錢的肥豬。作為一把殺豬好手，一眼過去就能看出豬的好壞來。

「就一頭，本來想留著過年吃肉的，這不遇上了一些困難，就心思賣掉。」陳起福無奈的說著。

「哦，啥困難你說來聽聽。」

還不等陳起福開口，學文就笑哈哈的把陳起貴丟騾子銀行上門催債的事說了。

曹虎聽著深感同情，這年頭做生意本來就不容易，若是倒霉的話肯定賠本。但他一定會給陳起福這個能人一個opeibe高價，就當是這頭豬上面他不賺錢了。

「爸，你過來，我和你說個話。」

曹霞把父親拉到了一邊。

「我知道你要說啥，當初那麼窮人家給你了一包豌豆，今天無論如何也得還這份情，我會給他們一個高價。」曹虎笑著說。

「不是這個意思，你看能不能給他們借點錢，讓他們別賣豬了，拉回去自己吃。陳老師講信用，可錢他肯定會還的。」曹霞說著一雙大眼睛回頭看了看蹲在路邊的學文。

她知道學文家四個娃，一年到頭吃上肉的幾率很小，要不是真的遇到困難，那是不會捨得賣豬的。而且她從心底里對這個少年有不一樣的感情，但她一時半會說不上來。

曹虎看懂了女兒的心思，他也不是個小氣的人，看女兒和這後生要好，而且這後生看著就精明能幹人，以後肯定有大能耐。要是能有這樣的女婿，那他以後也不擔心女兒的日子。

「行，-借給他們，只要我娃看上的人，肯定不錯的。」曹虎笑呵呵從兜里掏出錢櫃的鑰匙給女兒。

曹霞聽父親答應了開心的一笑，但後面那句我娃看上的人，卻讓她小臉一紅，有一點點害羞。

看曹霞父女倆過來，陳起福期待著他們的報價，現在能多賣點錢就多賣點。

「陳大哥，這豬你們拉回去，我借給你們錢去還帳，我也做一回好人。」陳虎笑呵呵的說。

陳起福一時摸不準這陳老闆的意思，他們也沒打過交道，就這麼放心的把三百元借給他們，萬一他們耍賴不還咋辦，這人不會是開玩笑吧。

「這……，不太好吧。」學文開心的搓著手說。

「有啥不好的，這錢可是我自己掙的，借給你可要還的。利息就不要，當作是我上學時總吃你饃的報酬。能行不？」曹霞仰著笑臉調皮的說。

「能行能行，你說啥都行哩。現在你是我的大恩人，你讓我給你來白乾活也行哩。」學田笑嘻嘻的說著滿眼都是感激之情。

曹霞也一笑，學文這幅表情像極了那會討好自己給他寫作業的樣子，看來人是長大了，可有些東西還是沒變。

在兩個少年喜歡的眼神中陳起安算是看明白了，這女娃是看上學文了，不然不會有這樣的好事。

「那就這樣，我還忙了，你們留下吃飯哈，讓小霞招待你們。」曹虎大氣的說道。

「哎呀，那真的是感謝曹老闆了。」

陳起福感激的說著從兜里掏出紙煙遞給曹虎，雖然煙不值錢，可足以表達他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