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對質

一十三對質

?不多時,有幾名伏虎門弟子飛奔而來,領頭的是一名中年漢子。幾人見此情狀,無不大驚失色。中年漢子急道:「快!你們快帶少爺去見師父。」幾人手忙腳亂地將肥胖少年從地上扶起,一名弟子俯身背起,另有兩人幫扶著快步去了。中年漢子看著幾人離開后,轉回身厲聲道:「是哪個王八羔子乾的?」他的面孔有些扭曲,樣子甚是可怕,身體不由地在抖動,顯然是暴怒非常。一個膽大的少年指著宮玉成道:「是他!是他扎了裘少爺。」

中年漢子恨道:「你娘的!小小年紀,心腸恁地歹毒。」說著,狠勁踢出一腳,正中宮玉成心窩。宮玉成被猛然一擊,覺得心口如刀絞般地劇痛,疼得簡直喘不上氣來。中年漢子踢過一腳后,便從身上解下一條牛皮腰帶,使勁全力地抽向宮玉成。被欺負的少年嚇得臉色慘白,每抽一皮帶,他的身子就一聳,如同抽在自己身上一般。也不知抽了幾十下,被欺負的少年突然撲在宮玉成身上,對中年漢子哀求道:「大叔,別再打了,求你啦。要打就打我吧。」中年漢子喘了口氣,這才罷手。宮玉成半躺在地上,自始至終未吭一聲。

中年漢子氣仍未消,對身旁二人道:「將這小王八帶到師父面前,是生是死自有他老人家定奪。」那兩名弟子將宮玉成拎了起來,拖著他往回走,帶至伏虎門正堂中。原本大伙兒飲酒作樂,興正濃時,突然聽聞這等匪夷之事,裘少公子竟然被人扎瞎了眼睛。裘泰丟下大伙兒,匆匆而去。眾人大驚,紛紛離席來至廳堂。

不多時,裘泰回身廳堂中。眾人紛紛詢問少公子的情況,裘泰臉色十分難看,痛苦地搖了搖頭,道:「送醫去了。唉!犬子的左眼怕是保不住了。」廳內一片嘆息聲。

在人群中,宮玉成發現了師父的面孔。剛喊了聲「師父」,眼淚就流了下來。岑卧嵐鐵青著臉,大喝道:「孽徒,你闖的大禍!」宮玉成道:「師父,只因他欺負弱小,徒兒實在看不下去,才······」岑卧嵐打斷道:「住口!還敢強辯。」宮玉成怔怔地看著師父,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裘泰冷笑道:「好一個威風凜凜的大英雄!你且說說,犬子因何事得罪於你,竟然下此毒手?」宮玉成反而不再畏懼,凜然道:「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

人群中有人喊道:「此等兇惡歹毒之徒,做師父是怎麼教的?」眾人仔細一看,原來是「呂梁三傑」中的老大杜伯森。老二雲仲林嘻笑道:「常言道,名師出高徒嘛。做徒弟的自然有過之而無不及啦。」老三賈季材介面道:「聽二師哥的意思,做師父的很是陰毒了。我可聽說做師父的可是聞名遐邇的君子哪。」杜伯森「哼」了一聲,道:「去年武林中發生了一件大事,管涔山逄神醫被人害了。兩位賢弟可知道兇手是誰?」雲仲林和賈季材齊聲道:「是誰?」杜伯森大聲道:「聽說做徒弟的中了『五毒奪命掌』,師徒便去求逄神醫療傷。在逄神醫苦心醫治下,做徒弟的傷勢大愈。做師父的竟然殺了逄神醫,搶了神醫貼身藏的一本武功秘笈,末了還放了一把大火。」賈季材佯裝吃驚道:「不會吧?做師父的怎麼會幹那豬狗不如的事?」雲仲林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道:「呸!道貌岸然,十足的偽君子!」

眾人都知道,「呂梁三傑」一唱一和,是在大肆辱罵岑卧嵐。只見岑卧嵐依然平靜如水,像無事發生一般。

這時,

門外突然走進一人,徑直走向岑卧嵐,大聲質問道:「岑莊主,你倒是說說,家父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要害家父的性命?」岑卧嵐一愣,只見眼前之人身材低矮,裝束流里流氣,兩眼通紅,滿嘴酒氣,形容與逄無傷大為相似,便隱約猜到此人的來歷。人群中有人低聲道:「他就是逄無傷的兒子逄轍。不學無術,成日吃喝嫖賭,是出了名的潑皮破落戶。他怎麼來了?」旁邊一人長得肥頭大耳,一副財主的模樣,滿臉幸災樂禍的表情,道:「岑卧嵐殺了他老子,當然是來報仇的,這下有好戲看啦!」

逄轍走近岑卧嵐時,正好打了一個酒嗝。一旁的楊心慧只覺得一股酒氣夾著口臭沖鼻而來,忍不住地乾嘔起來。逄轍怒道:「楊女俠,你也忒侮辱人了吧,我真有這麼噁心嗎?」眾人覺得好笑,有些人忍俊不禁笑出聲來。本來緊張的氣氛一下沖淡了許多。

逄轍急道:「諸位英雄,人常言岑莊主武功蓋世,俠義為懷,是武林中人人皆知的正人君子,可誰曾想背地裡竟是如此卑鄙齷蹉之人!他攜徒假意治傷,卻是另有目的而來。搶了家父的武功秘笈不說,竟然殘忍地將他殺害,末了還放火毀屍滅跡。」講到此處,逄轍昏黃的眼珠竟然也有些濕潤,用衣袖拭了淚,悲憤道:「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今日恰逢眾英雄在場,請諸位主持公道,給家父討個說法。」

杜伯森戲謔道:「這事不能怪岑莊主,要怪只能怪令尊大人哪。誰讓他身藏的《提籃聖典》,偏偏就讓岑莊主見了?」此言一出,無疑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將信將疑,均想:「傳說中《提籃聖典》真地重現江湖嗎?這幾人說得有板有眼,並不像空穴來風,且看如何了卻這樁公案。」

眼看丈夫遭受不白之冤,楊心慧強咽下口中酸水,急道:「你們誣陷我夫君殺人奪書,可是有人親眼所見?似這般道聽途說,以訛傳訛,只會使好人蒙受不白之冤!」轉而對丈夫道:「你為何不替自己辯白?任由他們誣賴你。」岑卧嵐悠悠道:「濁者自濁,清者自清,辯白有何用?」

楊心慧對逄轍道:「令尊仙逝時,在場的人有不少。崆峒花架門燕掌門,開封隆武鏢局周總鏢頭,還有『太白雙英』錢氏兄弟都在場,他們皆可作證。對了,當時逄夫人也在場。到底真相是什麼,她最清楚不過,你回去可以詳細地問她。」

逄轍冷眼瞧著楊心慧,道:「問她?好!今天她正好就在伏虎門。當著眾英雄的面,正好來個當堂對質,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讓天下人都看清他這副偽君子的嘴臉。」

這時,一個身著素裝的女子盈盈走來,正是逄夫人。岑卧嵐瞥了一眼,多日不見,沒想到逄夫人竟像變了個人,形容憔悴,眼神獃滯,竟無先前半點風姿。逄夫人輕輕道了聲「萬福」,便垂首立在一旁。逄轍道:「姨娘,當著眾英雄的面,你將那日發生的事如實地講一遍。不要怕,凡是自有人替你做主,一定要如實地講!」說罷,惡狠狠地使了個眼色。

逄夫人低著頭,眼角噙淚,銀牙咬著下唇,欲言又止,好久才緩緩道:「記得在一日午後,岑莊主一行人來到舍下,說是要請老爺為他徒兒治傷。可能是年紀差距太大的緣故,我們夫婦感情不是太好;所以······所以奴家第一眼看到岑莊主,就對他······就對他很是愛慕。此後,岑莊主他們就住在舍下,奴家總找機會找他說話,但岑莊主總是冷冰冰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

此時,人群中已是一片譏諷謾罵之聲。一婦人破口大罵道:「不要臉的娼婦,逄神醫娶了你真是倒了血霉啦。」這婦人是黃河幫幫主吳保賢的夫人,雖然是女流,但為人最是心直口快,嫉惡如仇。

逄夫人紅著臉,繼續道:「老爺白日為那小孩療傷,夜間便獨自在妙春堂木屋裡練功,從不讓任何人打擾他。過了四五日吧,那小孩傷勢已經大好。那日晚,奴家正要入睡,來貴兒忽然來稟說老爺瘋了。奴家頓時六神無主,所以叫岑莊主一起去查看情況。岑莊主說老爺練功走火,將老爺背回卧室休息,借故將奴家支了出去,二人在屋裡密談了一番。我在屋外隱約聽到老爺說什麼『聖典』『殘卷』的,其他就不知了。後來岑莊主剛從妙春堂下來,上面就突然起了大火,老爺給······燒死了。岑莊主,奴家說的可有虛言?」

逄夫人之言似乎不對,但似乎又沒錯。岑卧嵐未置可否。眾人將信將疑,議論紛紛。一人道:「不會吧?岑莊主以俠義聞名,怎會做出那樣的事來?」又一人道:「聽說《提籃聖典》記載了一種絕世武功,岑莊主見了保不齊會心動,炙心動便會忘義,就顧不得什麼仁義道德了。」旁邊又一人嘆道:「一直視岑莊主為榜樣,沒想到竟是外君子而內小人之輩。」

逄轍大聲道:「諸位英雄,你們都聽明白了。我家姨娘不顧自己聲譽清白,將此事原委道了出來。是非曲折,相信大家已有公論。」他一努嘴,逄夫人正待退去。黃河幫幫主吳保賢道:「且慢!你可當著眾人的面起個誓嗎?」逄夫人聽了,正色道:「奴家所言,句句是實。若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讓我萬刃穿心而死!」說罷低著頭出去了。

吳保賢對岑卧嵐道:「岑莊主,適才逄夫人起了毒誓,所言應該不假。為了讓你心服口服,吳某請你再聽一人所言。」然後大聲喊道:「來呀,押上來!」

須臾,一人捆得五花大綁,被押至堂上,卻是尹子羊。吳保賢朗聲道:「諸位,此人乃江湖大盜『通天鼠』尹子羊,他專作大案,可謂罪惡滔天,官府多次抓捕,均未成功。前不久,作案時被吳某發現行蹤,足足追了三天三夜,才將他擒獲。」眾人紛紛贊道:「吳幫主為民除害,實在是大功一件,可敬可佩哪。」

吳保賢道:「真是無巧不成書,逄神醫被害時,他正好也在現場。諸位且聽聽他怎麼說。」隨後走到尹子羊面前,冷笑道:「通天鼠!今日當著眾英雄的面,將你親眼所見的一字不落地交代一遍,興許還能將功贖罪,饒你一條狗命!」

尹子羊惶恐道:「我招,我招!」他在地上重重磕了幾頭,便抬起頭來,一雙鼠眼看定岑卧嵐,道:「岑莊主,那晚你背逄神醫回卧室,其實我就藏在室內角櫃中。室中發生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你沒有想到吧?」

尹子羊將他在室中親歷之情形前前後後地講述了一遍,末了道:「岑莊主,你看到《提籃聖典》后,就想據為己有,正巧逄神醫練功走火,你趁機就要了他的命,並搶走《提籃聖典》。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殊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的所作所為自有人看在眼裡。」

岑卧嵐忽然道:「莫非是你盜走了那本殘卷,並放了一把火?」尹子羊一愣,旋即譏諷道:「堂堂的岑莊主,竟然也學會嫁禍於人的伎倆啦!小人淺薄無能,只能幹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提籃聖典》於我又有何益?小人從未有過染指的想法。即便它落在小人手上,小人也消受不起,自會乖乖地交出來。懷璧其罪的道理,我懂!岑莊主志向遠大,一心想要稱雄武林,見了它焉能不動心?事已至此狡辯無益,岑莊主就認了吧!」

吳保賢冷冷道:「岑莊主,還有什麼話說?奪書殺人之事怎麼了結?」逄轍乾嚎了幾聲,帶著哭腔道:「還我父命來!」杜伯森喝道:「今天就當著大傢伙的面,將《提籃聖典》交出來!」雲仲林和賈季材跟著喊道:「交出來!交出來!」

有不少人已然相信是岑卧嵐所為,紛紛出言指責。白慕禪卻一直作壁上觀,一言未發。裘泰神色凝重地道:「岑老弟,裘某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交了你這樣的朋友,算我瞎了眼。」他言畢,忽然想到小兒的眼睛已瞎,一下戳到自己內心的痛處,不禁痛苦道:「唉!我可憐的兒哪。」

岑卧嵐心想,原來他們早有準備,設下這鴻門宴,即便成兒沒有惹禍,該發生的還是要發生。吳保賢、裘泰等人沆瀣一氣,為逄無傷尋仇是小,垂涎《提籃聖典》是大,所以才會如此咄咄逼人。想到此大聲道:「諸位英雄,若是誣我殺人奪書,在下是萬萬不能認的。奪書放火肯定另有其人,在下定當全力查找真相,到時候會給大家一個交代。至於小徒誤傷裘少公子的眼睛,在下願受教徒不嚴之罪,只要裘掌門一句話,即便是要在下的眼珠也絕無二話!」

杜伯森撫掌道:「好!岑莊主說到做到,那就請岑莊主挖一隻眼出來。」賈季材起鬨道:「倒是挖呀!該不會是說話如放屁一樣吧?」雲仲林接話道:「賢弟此言差矣!岑莊主一言九鼎,說出的話比放出的屁要響得多。哈哈!」說罷,三人都大笑起來。

岑卧嵐回望裘泰,見他面無表情,冷冷地盯著自己。於是一狠心,-突然伸出右手兩指,插向自己右眼。白慕禪驚呼:「不可!」同時猛地一甩手,一個茶杯蓋猝然飛出,「啪」地砸在岑卧嵐的右手上。這一幕猝不及防,眾人驚得倒吸涼氣。直到看見岑卧嵐右眼完好無損,才長舒了一口氣。白慕禪道:「諸位英雄,這樣的事誰都不想發生!即使岑莊主挖了自己的雙眼,也於事無補。得饒人處且饒人。您說呢?裘幫主。」

在座的就數白慕禪武功威望最高,既然他已發話,裘泰只好點頭。白慕禪道:「岑莊主的人品白某自然相信,這其中必有誤會,相信總會水落石出的一天。」岑卧嵐小心從懷中掏出一物,卻是一本小冊子。凜然道:「各位,在下必將全力查明真相,以慰逄神醫在天之靈!這是浩氣山莊的清平劍譜,在下暫交給白兄保管,等真相大白之日再找白兄領回。」說罷將劍譜遞給白慕禪。

白慕禪鄭重接過劍譜,朗聲道:「好!既然岑莊主相信白某的為人,就權且代收了。待查明真相后,必將原封不動地物歸原主。諸位正好做個見證。」裘泰、吳保賢等人雖有不甘,但也不好說什麼。吳保賢一臉不平之色。

岑卧嵐招呼了妻子徒兒,道了聲「恕罪」,便要離開。「呂梁三傑」急忙攔住去路,滿嘴污言穢語,極盡譏諷挖苦。楊心慧心頭火起,怒道:「放肆!」話音才起,早見一條身影閃出,圍著三人滴溜急轉。岑卧嵐急喊:「夫人,且慢動手!」只聽「啪啪,啪啪,啪啪」接連六聲,又清又脆,「呂梁三傑」每人臉上多了兩個紅掌印,一左一右,不偏不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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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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