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4.老家

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江榕這會兒忙着建房子囤貨，哪裏有那麼多時間去鍛煉身體？接下來兩天，他忙着和李斌確認圖紙，忙着和楚強聯絡工程隊，恨不得一天能有48小時。

瘋狂忙碌兩天後，3月9號星期六，天色微亮，江榕就開車向著老家的方向出發了。

在很多人心中，老家是個溫暖的地方，有熟悉的親戚朋友，有看慣的山水景色……老家什麼都好，唯一不好就是窮，因此很多人才不得不背井離鄉來到大城市打工。

然而江榕的老家卻不窮，事實上他老家在D市城郊的風景區。景區以人工水庫出名，江榕的老家就在水庫周圍的山上。他家還有七十畝山頭，在上小學之前，他和外公外婆就住在山上的房子中。

車子沿着水庫邊緣的水泥馬路蜿蜒而上，三月天正是春光無限的時候，路邊的玉蘭樹上開着滿樹的花。看到熟悉的風景，江榕不由得放緩了車速。

公路兩邊有一些不起眼的水泥岔道，當車輛靠近其中一個岔道時，江榕拐了過去。岔道只有兩米多寬，只能容一輛車通過。

沿着水泥路彎彎曲曲向山內行駛了四五百米后，一片寧靜的小山坳出現在了眼前。山坳中零星散落着四五座房子，山間房子並不破敗，至少在同一個山坳裏面的這些房子大半都是裝修得漂漂亮亮的別墅。

江榕老家就在東北邊的半山腰上，雖然不是三四層的大別墅，但是也是一座很有格調的宅院。宅子方方正正，花團錦簇間能看到屋頂的青磚黛瓦。

越靠近老家，江榕的心跳就越發快了起來。緩衝了好一會兒，他才打開了車門走向了院門的方向。

院門外東南角有一棵大棗樹，這棵棗樹是外公特意去果園裏面選的好品種，可惜棗樹還沒能結果子，他就被爸媽接去了C市。這之後每當到了棗子成熟的季節，他總是被各種事情牽絆著回不來，因此這輩子他從沒品嘗過樹上的棗子。

然而他卻知道，樹上的棗子又大又脆又甜，口感比市面上的冬棗還要好。

婆娑著粗糙的樹皮，江榕感慨萬千：「又見面了。」這次重建房子，他會讓工人避開棗樹，並且還會給棗樹上足肥料準備好充足的驅蟲葯。

站在棗樹前回憶片刻后，江榕的目光轉向了院門。這座房子已經在前些年被爸媽修繕過了，老兩口本來想着退休之後回老家養老。可是房子修好了，老兩口也沒在家裏住過一天。

上輩子來到這裏時，院門已經被人打開了。而現在，院門依然緊閉着，維持着主人家離開時的樣子。

江榕深吸兩口氣從兜中摸出了鑰匙。連捅了好幾下，鑰匙才進入了鎖眼裏。隨着鎖咔噠一聲打開，緊閉的大門可以輕鬆向內推去。

再一次站在院牆中，江榕有了片刻恍惚。環顧著院牆上乾枯的藤蔓，聽着風穿過門扉的聲音，他腦海中迴響起了熟悉的聲音：「榕榕，回家啦——」

那是外公外婆呼喚他的聲音，小時候他貪玩不回家，外公外婆總是會站在門外大聲喚他。上輩子在他最絕望的時候這道呼喚聲一直在他腦海中響起，讓他有了前進的目標和方向。雖說上輩子他沒能逃過變異老鼠的啃噬，但是能死在熟悉的地方，他依然感激。

穿過影壁牆后，江榕走向了正廳。上一次回來還是去年年初，房子久未住人，開門之後一股塵土的氣息迎面而來。

房子裏面只有簡單的幾樣傢具，裏面沒什麼可收拾的。翻找一圈后，江榕在柜子裏面找到了一本相冊。翻開一看，放在第一張的便是孩童抱着狗歡笑的照片。

照片上的孩子和江小恆有幾分相似，他一手勾著小花狗的脖子，另一隻手向前伸出對着鏡頭打招呼。這孩子不是別人，正是小時候的自己。

看到這張照片，江榕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拍過這麼可愛的照片。細細一翻，裏面的照片多半是自己童年的照片，剩下的就是和外公外婆的合照。每一張照片都被細心的塑封了，時隔多年照片依然色彩鮮艷。

現代人依賴電子產品，大家更喜歡把照片放在電腦或者手機里，想看的時候拿出來翻一翻就行了。相冊這種耗時又費力的東西似乎早就退出了舞台，然而這卻是已經過世的長輩留給自己最珍貴的回憶。翻看着相冊，江榕依稀想起了小時候的趣事，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正當江榕抱着相冊回憶過去時，門外傳來了汽車喇叭的聲音。他驚訝地合上了相冊看了看時間，沒想到已經到了他和施工隊約好的時間了。

先來的是三輛挖掘機，確認好需要挖掘的位置之後，挖機師父們便進入到了工作狀態。

影壁牆轟然倒塌，江榕心中百感交集。上輩子庇護他們房子就這樣被他摧毀了，說真的心中確實捨不得。可是一想到這裏即將建成一座更加結實的房子，不舍的情緒又快速淡去了。

寧靜的小山坳因為挖機的到來變得喧鬧，不過除了驚起幾隻鳥獸之外，並沒有引來人類的圍觀。附近的漂亮宅子裏面並沒有人，這裏風景雖然好，但是生活不便。比起住在這裏，大家更願意住在交通發達上班上學更便利的地方。

不知道修建這套房子用了多久，江榕只知道一個小時之後，房子已經看不出之前的樣子了。正當他在感嘆挖機效率高時，身後傳來了楚強的聲音：「小江！」

江榕扭頭一看，滿臉驚奇地打量著楚強：「強子？你怎麼來了啊？」

楚強掃了一眼工地：「我送我爸媽回來，我二大爺今天七七。我想着回都回了，就來看看你這邊的情況。速度挺快啊，我以為明天才會開工。」

江榕想起來了，去年年底的時候，楚強的二大爺去世了，為此他們全家都沒能過個好年。沒想到這麼快就七七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剛聊了沒兩句，江榕的手機響了。點開一看，江小恆哭唧唧的包子臉出現在了屏幕上。江小恆水潤潤的大眼睛掛着淚，肥嘟嘟的嬰兒臉透著紅，一邊說話，眼淚一邊順着臉頰往下落：「爸爸……」

與此同時手機中傳來了一道陌生的女音：「江先生，你家寶寶哭着要找你，我實在沒辦法了，您快幫忙哄一哄吧？」

楚強雙耳豎起：「什麼情況？」

江榕扭頭小聲說了一句：「我有點忙，沒人照顧小恆，所以就找了個阿姨幫忙……」

囤貨和建房都在數百里之外的老家，老家距離C市單程需要3個小時。如果他每天來回，光是花在路上的時間，就需要六個小時。每日往返不現實，事情多起來的時候，他根本沒空兩頭跑也就沒空照顧江小恆。

所以思來想去，他就在前兩天找了個阿姨來照顧小恆。這兩天看到小恆和阿姨相處挺愉快，於是他就放心出門了。結果還沒到半天，兒子就鬧着找他了。

看着兒子臉頰上掛着的淚珠，江榕又無奈又心疼，「小恆，今天早上你是怎麼答應爸爸的？是誰說小恆是男子漢，會好好照顧樂樂和阿姨的？」

江小恆可憐兮兮地抽噎著：「爸爸，我也不想的。可是你不在家，我好害怕。你什麼時候回來啊？我，我好想你。」

江榕頭痛地揉揉眉心，「爸爸要到晚上才能回家。」

江小恆嘴巴扁了扁，眼淚又像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掛，「晚上還有好久哦，爸爸你能不能現在回來？」

面對別人，江榕可以冷心冷情。可是屏幕對面的是他的孩子，他連大聲呵斥都做不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哄好了兒子。

剛掛了電話，他就見楚強躲在一邊捂著肚子笑得哆嗦，他學着江榕的語氣怪聲怪氣，「乖哦，等爸爸回來給你做好吃的~乖兒子~」

江榕抬腳就踹，卻被楚強靈活地躲了過去。玩笑一陣后，楚強正色道：「小江，我有個想法，要不讓我爸媽幫忙帶小恆吧？」

楚強信心十足，「你看，我爸媽都退休了，成天在家沒事幹。讓他們帶個孩子還不是小意思？而且我家到你家也不遠，我爸媽騎着小毛驢就能接送小恆。」

楚叔叔是高級工程師，楚強算是子承父業。楚阿姨以前是會計，後來提前內退。這兩位老人家做事細心為人和善，讓他們帶江小恆再好不過了。

只是江榕有些遲疑，「太麻煩叔叔阿姨了吧？」

雖說楚強的爸媽和自己的父母是故交，可是自從爸媽出事之後，他已經很久沒見到兩位老人家了。他自己逢年過節都沒辦法去探望兩位老人家，現在讓他把孩子塞給他們……感覺挺不好意思的。

楚強擺擺手：「你是不知道，我爸媽在家無聊，我生怕他們憋出病來。小恆這孩子乖，有他在，還能給我爸媽帶來一些樂趣。」

說着楚強直接打了他爸爸的電話，沒說兩句，他就笑哈哈的放下了電話，「我說什麼來着？我媽現在就要回C市接小恆去。」

上輩子在危機之後摸爬滾打，江榕已經習慣了人與人之間互相算計。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麼純粹的善意了，一時間他內心百感交集，種種情緒匯聚在胸口，匯成了一句最樸實的話：「謝謝。」

楚強不在意道：「謝什麼謝，太見外了。你之前幫我那麼多，我也沒對你說謝謝。」

笑鬧一陣后，江榕想起了一件事，「對了，你有靠譜的健身教練推薦給我嗎？我想練一練肌肉。」

話音一落，楚強雙眼猛地亮了，「小江你終於要崛起了嗎？！這你算是找對人了，C市從城南到城北，哪家健身房怎麼樣我最清楚。你要健身何必找健身教練？你找我啊，跟着我練，不用一年，保證你擁有完美身材。」

說着楚強撩起衣袖向江榕展示了他結實的肌肉：「看到了沒？哥的肌肉一級棒！」

江榕呵呵笑了兩聲：「別鬧，我是認真的。再說了，你不用上班嗎？」

說起上班二字，楚強像是霜打的茄子，整個人都蔫了：「是啊，得上班。」雖說他上班比較清閑，有時候還能接點私活。可是領導找他的時候，他不能不在。

想了想后楚強拍了拍江榕肩膀：「沒事，回頭哥給你推薦幾家靠譜的健身館。不過哥得提前跟你說清楚了，你過去就是健身的，可不能被人勾搭了。尤其是健身教練，私生活亂著呢，就喜歡你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文藝青年。」

江榕：……

都什麼時候了，他哪裏有閑心想風花雪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