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傑……里奈她去世了。這兩天你就回來參加她的葬禮吧。」電話里回蕩著母親那十分悲傷的聲音。

夏油傑停在商業街上，感受旁邊摯友投來的擔憂目光，他嘴唇嗡動：「好，我知道了。」

電話已經掛斷，夏油傑麻木地把手機放回到口袋裏。

逮着墨鏡的青年兩三步移回到他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傑，節哀。」

……節哀嗎？

「我並沒有很傷心，我只是很奇怪……像那樣一個健康的人，怎麼會突然去世呢……」

夏油傑是真的很奇怪。

從小到大，秋繪里奈都給人一種「乖乖女」、「好可愛」的標籤，全因她擁有一頭粉色的長發，還有一雙宛若芭比娃娃的紅寶石眼睛，這也就導致對方極受歡迎，蟬聯小學國中班花第一名。

當然，在他的眼裏……他這位青梅竹馬，表面長得可愛，身體素質卻是極強。

明明擁有參加任何運動社團都可以成為正選的實力，可她偏偏懶貓成精，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出門。彷彿出門曬太陽都會見光死似的。

可是。

就是這樣一個擁有實力，卻又擺爛的人……毫無預兆地去世，讓人忍不住懷疑她的死亡是不是別有用心。

他還記得，就在半個月之前，他回到家還看到秋繪里奈搬著老爺爺專屬的搖椅，坐在上面一晃一晃。

看到他回來，半躺着的秋繪里奈艱難地抬起手：「傑——你回來了——」

病弱腎虛的聲音，再加上那慘白的臉，一下子讓他加快腳步，走到少女的身邊。

他擔心說道：「……里奈！你這是生病了？」

秋繪里奈聲音幽幽：「傑，你剛回來就盼着我生病嗎！！」

夏油傑伸手拂過少女的額頭：「……那倒沒有。」

秋繪里奈緩緩露出一個嫌棄地表情：「放心吧！就算再怎麼擺爛我也不會生病的！」

「畢竟……平時躺着是快樂！可一旦發燒，就得捂著被子吃藥……那也太痛苦了一些。」

「所以——」剛剛還在擺爛的秋繪里奈一下子從搖椅上爬起，伸手拍住夏油傑的肩膀：「你可要好好保護自己不要生病哦！」

「要是病了我可是會嘲笑你一輩子的！」

昔日少女的一顰一笑浮現在眼前，連帶着心裏那份鬱悶也變得濃郁起來。

夏油傑抿動着唇角。

五條悟站在旁邊，看着幾經變換最後變得沉寂的摯友，輕扯了一下唇角：「傑，要不現在回去吧！」

「反正那個咒靈才一級，這種小垃圾我很快就能祓除掉。」

夏油傑輕聲說道：「那就拜託你了，悟。」

五條悟飛快比了個手勢：「安心交給我吧！」

兩個人就此分別，一人回家，一人去做任務。

……

……

回家的速度很快。

由於是夏油家、秋繪家是鄰居，所以平常夏油傑回家第一時間就能看到坐在門口，懶惰像只貓的秋繪里奈。

只是這一次……

熟悉的地方卻少了熟悉的人。

直到現在，夏油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秋繪里奈去世」的這一消息。

畢竟這可是秋繪里奈啊……

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嗎？

明明上次已經約定好了，約定好說彼此不會生病的，可是現在卻……

夏油傑一點一點地抱緊懷中的白百合，就像是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握緊一般。

「傑——」

帶有哭腔的聲音傳來，夏油傑迅速抬起頭，就見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秋繪夫人擦拭掉臉上的淚痕，走了過來。

跟秋繪里奈不同，她的母親反而擁有一頭純紅色的頭髮。往日裏，擁有這頭紅髮的主人都會手懷鮮花，燦爛微笑……不知是不是愛女去世的原因，鮮艷的紅色因為心情糟糕，也開始變得灰暗。

「你來了啊，傑。」

秋繪夫人神色溫柔，仔細一看還帶着一絲懷念。

「還帶了……里奈最喜歡的花。」

秋繪里奈喜歡花。

但並不喜歡所有的花。

曾經夏油傑還問過為什麼，誰知她的青梅拿着百合花的種子揚了揚：「你不覺得，這個東西很好養活嗎？」

當時的他：？

「只要扔進花盆裏，隔幾日澆澆水——即便是在冬日裏，也會茁壯成長，綻放花朵。」

當時的他聽到這句話，嘴裏止不住地抽搐起來。

「所以你這傢伙，只是在偷懶吧？」

「怎麼能叫偷懶呢？」秋繪里奈理直氣壯：「這分明就是兩全其美！」

「種子活了，我看了也開心！還不用多費心神！這難道不好嗎？」

「難道傑你希望我因此累倒嗎？」

秋繪里奈雙手叉腰，說得理直氣壯。

說到最後，弄得他都覺得秋繪里奈說的話是真理了。

嗯。

如果對方不是剛說完就一副累得夠嗆倒在椅子上，那就更好了。

夏油傑回過神來，看着秋繪夫人那懷念的神色，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秋繪夫人：「真好……要是里奈她……」說到這裏，悲傷情緒上頭，眼角帶淚。

「秋繪阿姨……」

「不用擔心，我沒事。」秋繪夫人面露堅強。

「啊對了……傑。」

「明天裏奈就要下葬了。」秋繪夫人抿動着唇角：「在此之前，去看看里奈，去送送她吧。」

「我知道了，秋繪阿姨。」

短暫地敘舊結束，秋繪夫人帶着他來到了秋繪家。

小時候曾無數次踏進這裏，連帶着踩在上面的地板有幾個花紋，他都無比熟悉。

他熟悉這裏，熟悉這裏的一切——只是往日寬闊的客廳里，卻擺放了一節木色棺材。

而站在這裏，依稀能看到上面浮着的白菊花。

只要再進一步，就能看到秋繪里奈。可不知為何……夏油傑卻不敢再繼續走動。

就像是再踏過去幾步……他所堅持的希望就會被破滅一樣。

但是。

但是……

「嗚嗚嗚嗚都怪我不好，都是我害死的姐姐……」

少年哭哭啼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同時傳來的，還有少年爸爸的聲音。

「不要哭。誰也沒有想到會發生空中墜物這種事……」

「不是空中墜物……！是怪物，是黑色的怪物！！里奈姐姐就是因為救我，才被黑色怪物給害死的嗚嗚嗚嗚……」

「都說了這個世界上沒有怪物啦。好了好了別哭了……」

「………」

父子倆的聲音依舊斷斷續續，可夏油傑的卻是狠狠抓緊懷中白百合，用力到汁液已經染過他的指甲也沒有察覺到。

他只是努力地、努力地來到棺材前。

看到躺在花海中央，宛若在睡夢中還保持恬然笑容的少女……以及那輕微的，獨屬於咒靈留下來的咒力殘穢，他死死抵住唇角，不讓自己發出半點憤怒的聲音。

明明說好要保護普通人的。

但是！！

他究竟在幹什麼啊——！

明明已經成為了一級咒術師，卻連自己的青梅都沒辦法保護好！

他真的太差勁了。

太差勁了！

內心的無限悲鳴，在看到秋繪里奈的恬靜睡顏之時稍有停歇。

「里奈。」

他用只能自己聽到的聲音說道。

「你放心……我絕對會找到傷害你的咒靈。」

「進而祓除掉！」

他將手中的花束解開，一支一支的放在了秋繪里奈的身上。

「這是我答應你的事情。」

夏油傑看着手中最後一支白百合，看着秋繪里奈的髮鬢露出了一撮粉發……便決定，將這最後一朵，別在秋繪里奈的發上。

「里奈……」

「晚安。」

夏油傑將白百合別在秋繪里奈的發上。

可就在他手指即將離開之時——一抹光點纏過他的手指，緊接着躺在花海之中的秋繪里奈如同變魔術一般，直接消失。

夏油傑怔愣著看着指尖殘留的一根粉發，狹長的眸子慢慢睜大。

「……里奈？」

過了片刻，無數咒靈自他影子而出。

剛剛還哭泣的少年發出「啊啊啊」的驚恐叫聲。

但是。

這些咒靈還是蔓延到屋子裏、屋子之外。

而他們的作用便是：消除在場人的記憶。

「你只是消失了，並不是死了。」

夏油傑摩挲著指尖的粉發。

「對吧，里奈？」

所以——

里奈還活着。

而他的任務就是，找回里奈。

……

……

［旅行者……沒，沒想到你這個竹馬，這麼可怕！！］

不遠處。

或者說是在秋繪家外面。

當秋繪里奈得知回收自己身體的時候，是直接在葬禮上面消失的時候……即便是懶惰如她，也擔心這一場面會不會嚇到爸爸媽媽。

不過……

父母沒嚇到，可卻這密密麻麻的咒靈，卻是讓秋繪里奈沉默了。

「那個派蒙……」

［嗯嗯？怎麼啦旅行者？］

「換了身體的話，應該不會被傑察覺到的吧？」

派蒙驕傲抬頭。

［那是當然……咦，旅行者，你怎麼在瑟瑟發抖？］

秋繪里奈轉過頭。

透過這裏，看到外面。

在咒靈刪除記憶的情況下，來往的客人東倒西倒。

唯有夏油傑，懷裏拿着一束白百合，面無表情地從房間里踏了出來。

天空有多燦爛，夏油傑的氣場就有多足。

看到這一幕，秋繪里奈痛苦地回過頭，雙手捂住臉。

「我在想……」

「傑看到我會不會一個忍不住……雙手咔嚓我。」

派蒙遲疑了一下。

［應該……］

［不會吧……］

秋繪里奈：………

嗚。

倒地。

躺平。

里奈嘆氣.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