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蟹黃湯包

第 3 章 蟹黃湯包

城內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殷梳一會看看街面上來來往往打着吆喝的挑夫走卒,一會看看綠瓦紅牆的商鋪前掛着的迎風招展的旗子,一會又追着粼粼的馬車跑了半條街,一會又隨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擠來擠去擠得不亦樂乎。

須縱酒抱臂跟在她身後:「殷姑娘,跑慢些。」

殷梳轉過身,面向他倒退著走着,一雙杏眼狡黠地看着他:「你不是俠客嗎,我跑得再快,你都應該能在人群中第一時間抓住我呀!」

須縱酒看着她,她整個人帶着蓬勃的朝氣,原本垂在她耳邊烏黑的小辮子隨着她的動作在空中飛舞著。見她要撞上身後的攤販,只得伸手握住她肩膀:「小心。」

殷梳朝他吐了吐舌頭,轉過身繼續玩了起來。

須縱酒緊緊跟着她,他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殷姑娘,我們已經出來很久了。你不是要和殷大哥說話嗎?此時他說不定已經回去了。」

殷梳扭頭看他:「可是我現在就想在外面玩,和莫辭哥哥晚點說話也可以。」

她又瞄了眼須縱酒,嘟著粉唇說:「你是不是不想陪着我?莫辭哥哥說要你好好照顧我,我回去可要和他告你的狀的!」

須縱酒沒忍住笑了起來,他雖年少行走江湖,但因功夫不俗,身邊的人總對他多幾分敬意,他也習慣了老成行事。今日被眼前這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姑娘胡鬧一通,這一笑由內而外散發出他的少年氣來。

他一笑,殷梳反而不好意思了起來,她玩著垂在胸前的小辮子,腳步慢了下來,和他並肩挨着往前走着。沿街的攤販吸引了她的眼光,她追着幾個手工匠人手中的活計瞅了一會,最終好像興緻缺了,眼神繞了一大圈落在須縱酒的側臉上。

殷梳被他發間的白色髮帶吸引,他的頭髮清爽地紮成了一個高馬尾,露出了少年光潔的額頭。殷梳仔細端詳了一眼他的臉,意外發現這個少年郎生得也很好看,她又多看了幾眼。

「喂,你是不是我堂哥的朋友呀?」殷梳搖晃着身子,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

「算是。」他仍惜字如金。

殷梳好像突然又提起了興趣,她拉了拉須縱酒的衣袖,問道:「什麼叫做算是?你認識莫辭哥哥多久了呀?」

須縱酒認真的想了想,回答:「大約有三年了。」

殷梳只低頭思索了一會,又抬頭看着他,略微點了點頭彷彿是終於認同了他的樣子,臉上也換上了笑吟吟的表情:「那你應該算是莫辭哥哥挺好的朋友了。」

眼前的少女笑靨如花,須縱酒不由得也又跟着笑了起來。突然間他覺得手臂一沉,竟是殷梳又往他靠了一些,雙手一把挎住了他。

「那你快同我講講莫辭哥哥的事情!」兩人停下腳步,站在街邊,這時房櫞下懸著的錦旆被風一吹正巧打在她額頭上,綿軟的布料這樣輕飄拂過,並沒有什麼疼的感覺,但殷梳下意識抽回一隻手捂在額頭上。

須縱酒急忙鬆開了她的另一隻手,他被嚇得左顧右盼,見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才總算鬆了一口氣,扭頭小聲的告誡殷梳道:「殷姑娘,這是街上,很多人看着的。」

「哦。」殷梳不以為意地看着他,敷衍地點了點頭,她轉了轉眼珠子,又湊近問道,「你們平時做的事情,是不是很危險呀?」

須縱酒看着她,沉靜地答道:「職責所在,算不得危險。」

殷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壓低了聲音又問道:「那,剛剛說的那個趙小姐……她是什麼人呀?她怎麼死了?是被誰給害了嗎?」

「殷姑娘,你一個姑娘家還是別問這些事情了。」

「你不知道,我這一路走來,聽到可多傳聞了。大家都說最近這臨安,出了一個會吃人的妖怪!」

須縱酒低頭看着他眼前這個故作神秘的小姑娘,她雙手作鬼爪狀,在他胸前比劃,見他面不改色,還扮了個鬼臉朝他呲牙。

「殷姑娘,這坊間傳聞,往往都喜歡誇大其詞、以訛傳訛,你不用聽信這些。」

見他不為所動,殷梳退開一步,嗔怪道:「我看你你應該比我堂哥要年少幾歲,怎麼說話辦事比他還要老氣。」

見他依舊不語,殷梳接着提問:「他們去辦事,你為什麼不跟着一起呀?是不是因為你功夫不濟,會給莫辭哥哥拖後腿!」

她這般說話已算得上有些冒犯,但須縱酒並無惱色,她只得又湊近了些,捏著須縱酒的衣角,嬌聲發問:「所以是為什麼呀?」

「臨安城是萬家的地界,這個案子又已經被武林盟接手,我若總是跟着去探查,有些不合規矩。」

「啊?」殷梳驚訝,她脫口而出,「你們不是江湖中人嗎,怎麼還有這麼多規矩?」

須縱酒看了她一眼,抬頭看着店面下懸著的笙旗,神色有些淡漠:「自然,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江湖中人也不能恣意妄為。」

殷梳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哦了一聲。

「那看來,這還真的是個了不得的大案子了咯?」

看她又繞回之前的話題,須縱酒有些無奈,又覺得是意料之中:「你還是不死心要追問。」

「你現在不告訴我,我回去問莫辭哥哥也是一樣的,他絕對會告訴我的!」

真是個倔姑娘。

須縱酒在心裏想着,他俯下身子,在殷梳耳邊慢慢地開口了。

「臨安城沒有什麼吃人的妖怪,但是的確出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匪,專門害你這種天真的小姑娘。」

他看着殷梳,小姑娘的臉上沒有出現懼色,她淡淡地開口:「我三歲的時候我嬸娘就不會編這種故事嚇唬我了。」

須縱酒被她的話哽住,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殷梳想了想,忍不住又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這種事情,自然不能開玩笑。」須縱酒正色道,「一個多月前,臨安城出了個離奇的事情,有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突然遇了害。那戶人家求助萬家,萬家派人去現場查看,那兇徒手段殘忍,手法利落,一看就是慣犯了。更離譜的是,他作案前在那戶小姐閨房床上烙了印記,作案后還會在現場留條子,好不猖狂。」

「難道是……採花賊?」

「不是。」須縱酒表情有些不忍,「那些姑娘被發現之時都已經殞命,她們屍身乾癟,五臟六腑被掏空,渾身血液也流幹了。那一起案子之後他又陸續做了好幾起,手法都一樣,到剛剛已經是第五戶了。」

這下殷梳是真被鎮住了,她往後退了一步,靠在門匾上,捂住嘴忍住了胃部一陣翻湧而上的噁心感。

「說了要你不要問,嚇到了吧?」

殷梳啐了一口,罵道:「真是個畜生!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尚且不知。」瞟見殷梳義憤填膺的樣子,他又補充道,「不過我們現在已經有了些頭緒,應該很快就能把他捉拿歸案,到時候武林盟定會處置他。」

「那就好。」殷梳站直身子,她理了理衣裙,忍不住又罵了那惡賊好幾句,才算解了點氣。

須縱酒帶着她在城內逛了這小半天,他那種不自在的感覺不知不覺地已經散了許多,街市上悄然吹來帶着煙火氣的風,輕輕地落在他身上。

他低頭瞄了一眼殷梳,小姑娘還鼓著雙腮,用腳尖踢著路邊小石子。

這時身邊飄來一股熱氣騰騰的香味,正是身後這家酒樓里飄出來的,竟已不知不覺到了午膳的時辰。

「餓了嗎,吃點東西吧。」須縱酒提議道,果然看到她雙眼一下就又亮了起來,忙不迭地跟着他進了酒樓。

「喲這不是須少俠嗎,快些,這邊請!」店小二熱情地把方巾一甩纏在肩膀上招呼著兩人,「不知這位姑娘是……?」

「這是殷盟主的堂妹。」

「難怪呢!我遠遠瞧著這位姑娘花兒似的,又帶着股俠氣,原來是殷盟主的妹妹。」店小二嘴裏打趣著,一邊將二人引向二樓臨窗的位子,「殷姑娘怕是第一次來臨安吧,那今個兒就讓小店作個東,讓殷姑娘嘗嘗我們臨安的特色。」

須縱酒連開口婉拒:「這怎麼使得。」

「這怎麼使不得,平日裏我們這些店家哪個不是受到殷盟主的照顧,這幾日須少俠來了,又給您也添了不少麻煩,今日要是這點心意須少俠都不接受,日後我們哪還敢腆著臉去勞煩您二位呢?」

話已至此,須縱酒不再拒絕,只謝過他,轉頭看着殷梳:「那你便嘗嘗臨安的風味吧,這家店手藝是不錯的。」

殷梳的目光已經被窗外的車水馬龍吸引住了,此般憑樓望遠真是趣致非常,聽到須縱酒對自己說話,便隨口樂滋滋地答道:「好!」

須縱酒便不再出聲,眼神順着她的目光也輕輕地落在街邊熙攘的人流上。

不多時,店小二端著一長摞菜碟走過了來一一擺在桌上:「須少俠,殷姑娘,快嘗嘗小店今日的手藝如何吧!」

殷梳低頭一看,眼神就被桌上熱騰騰的菜肴粘住了。擺在她面前的是一盤醬肘子,一筷子下去,立馬就看到有琥珀色的醬汁濺了出來。她用力扯了一塊晶瑩剔透的肉皮下來,放在嘴邊吹了吹就含進嘴裏。這中火煨了小半天的肘子皮剛一碰到舌頭就化成了一灘汁水,舒服得她眯起眼睛。

折騰了這麼久,殷梳是真的餓了,她吞下嘴裏爛開成一絲一絲的肉糜,又伸手夾了旁邊碟子盛在荷葉上的糯米裹肉丸子塞進嘴裏,她兩腮鼓鼓的,像極了偷吃松果的花栗子鼠。她一邊努力地咀嚼著,一邊次溜一下把肉汁吸進嘴裏。

須縱酒端坐在她對面,他從側邊推了一個小湯盅給她說:「殷姑娘,喝口湯吧。」

殷梳端起湯盅猛幹了一口,排骨里精華的骨髓早被燉得融入了湯里,爽甜的藕的味道使得這濃郁的湯汁不會過分黏膩。店小二扛着一大摞蒸籠走過來,正看見殷梳舉著湯碗細細品玩的樣子。

「湯包好咧——」

看着桌上落下了一屜熱氣騰騰的包子,須縱酒略一思索,抬手夾了一個放在殷梳碗裏。

殷梳拿着湯匙湊到眼前,看着這湯包晶瑩剔透,皮薄得彷彿只是一層紗窗紙一般,透出湯包里若有若無的金黃流沙來。

「這蟹黃湯包便是這家店的招牌,我曾聽你殷大哥提過這蟹黃包,但他還未曾試過,你可以先替他嘗嘗。」見殷梳躍躍欲試的樣子,他又補了一句,「小心燙。」

殷梳輕輕咬開一個小口,嘬著餡裏面的蟹黃湯汁,有些口齒不清地說:「好鮮哦。」

見她滿足的樣子,須縱酒轉過身招呼道:「小二,再……」

他話未說完,就被對面旁邊坐着的食客的驚叫聲打斷,與此同時身後傳來湯匙落地破碎的聲音。

須縱酒駭然,他身形一動,正好接住殷梳直直倒下去的身子。只見她雙目緊閉,周身滾燙,靜靜地倒在他懷裏。

「殷姑娘,殷姑娘!」

任他如何大呼,殷梳都毫無反應。須縱酒不敢大力晃動她,此時又看到殷梳脖頸出慢慢浮出紅色的小疹子,他目瞪口僵,心中泛起無可比擬的驚懼來。

他抬頭快速在殷梳剛剛用過的菜肴上掃了一眼,當機立斷將她攔腰抱起,朝酒樓外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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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入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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