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3月27日，星期三，天氣多雲，偶有微風。

這是沈域去醫院檢查回來的第二天。

一線城市的大醫院從來沒有人少的時候，昨天沈域一大早起床出門，做完檢查回來依然臨近傍晚了。

今天沒有必須出門的事情，他放心地任自己睡到自然醒，醒來后眯五分鐘，能睡著就再睡一會兒，睡不著便起床。

窗外樓下的街道先他一步慢慢蘇醒，隔著窗帘不時傳來人聲和汽車駛過的聲音。

或許是心裡挂念著昨天的檢查，很遺憾的，沈域並沒能再睡一個回籠覺。

他睜開眼睛，嘆氣掀開被子起床。

卧室里溫度舒適，套上長褲和薄衫前，視線隨意掃過身體四肢可以觀察到的皮膚，依然光滑白皙，沒有多出什麼不該有的東西，心情頓時輕鬆不少。

隨即下床踩著拖鞋走到窗戶前，將窗帘「唰」地拉開。

站在窗前的青年身形高挑、雙腿修長，迎著明亮的晨光活動脖子伸了一個慵懶的懶腰，轉身去洗手間洗漱時，途經的床頭邊擺放著一張不大不小的書桌。

桌上有幾本草稿紙、一個裝滿畫筆的筆筒、一台電腦、一株裝飾價值多過實用價值的仙人掌盆栽。

以及盆栽盆里一顆形似海膽的不規則黑晶石球體。

腳步微頓，沈域在桌前駐足拿起電腦旁的手機解鎖。

微信上亮著紅標，有員工章平發來的請假消息。

【章平：老闆，我媽今早被卧室門口的綠蘿絆了一跤，摔傷了腿，我想請半天假送她去醫院，下午再去看店。】

【章平：也是邪了門了，家裡的綠蘿不知道怎麼回事，其他的全死了，就門口這株最近長得賊快，隔幾天就要修剪不說，今天起來更是直接把門口都爬滿了】

【章平：上午要沈哥自己看店了[雙手合十]】

看了眼時間，這會兒才剛剛八點，章平的消息是七點發來的。

沈域回消息問需不需要多請幾天假。

他家的說是超市，其實更像便利店，就開在小區隔幾條街的路邊，店面不大，平時一個人照看就夠了。

章平是沈域在大二父母去世后招聘來給超市看店的員工，高中學歷，今年22，比他還小兩歲。

消息發出去后，章平估計現在正好有空，很快回復說不用。

【章平：半天就夠了，就算我想多請幾天我媽也會趕我出去上班[撇嘴]】

沈域沒有勉強，章家經濟條件不太好，他能理解章平媽媽的想法，又問了一句什麼樣的綠蘿。

【章平：品種嗎？不知道，鄰居家窗台上的綠蘿太大了我媽分支回來種的，用塑料瓶掛牆上那種小綠蘿】

垂眸凝視幾秒文字信息，沈域動動手指回復後退出微信。

略過手機桌面上黑色為主體的奇怪app圖標，登錄旁邊粉紅粉紅的視頻網站，他在個人後台發布了一條下午直播的通知。

做完這些，頂著一頭凌亂而蓬鬆的短髮的男人才慵懶地邁開長腿離開卧室。

沈域並不是職業主播。

他大學學的美術，專業能力即使在國內頂尖的美術學院也是數一數二的，沒畢業前便有不少公司遞來橄欖枝。

沈域斟酌后選中綜合條件最好的一家遊戲公司，畢業后成為一名原畫師。

後來因為受不了早起晚歸還要熬夜加班的上班生涯，炒了公司選擇成為一名自由職業者。

憑藉在公司積攢的人脈資源和在網上接單，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加上父母車禍去世留下的賠款和存款，養他自己和正在讀高中的沈沐沐足夠了，兩兄妹日子過得還算輕鬆。

會開始直播是一個意外。

最開始沈域在網上發表自己的作品和短視頻主要出於兩個目的，一是記錄靈感，二是打廣告。

畢竟他們這樣的從業者接單需要知名度。

沒想到某天興起隨手畫的一副暗黑吸血鬼親王的人設圖爆火出圈，慕名而來關注的粉絲越來越多。

應粉絲們的熱情懇求，沈域這才開始在閑暇時直播畫畫，不露臉，卻又因為比例過於優越的雙手小火了一把。

他直播頻率不高，平均一周一次。

也不單是直播畫畫，沒有靈感的時候也兼職遊戲測評，比如幾個月前的一款西幻魔法類手游……

然後最近他直播的次數便明顯多了起來。

房間里男人打開卧室門右轉，踏過走廊進入洗手間。

撥開水龍頭，以水覆面。

鏡子中的人膚色白凈俊眉修目，立體標緻的五官在濕水后更添幾分清爽，洗漱時順便檢查脖頸、耳後。

皮膚狀態正常，鏡子中的男人眉宇間便溢出滿意的神色。

洗漱、做飯、吃早餐。

最後沈域換衣出門時時間已經過了八點半，鎖好門正好碰到從樓上下來扔垃圾的黃阿姨。

黃阿姨燙著一頭泡麵小捲髮，熱情洋溢地跟他打招呼：「喲，小沈，今天又這麼早出門？」

她每天早上都下樓扔垃圾，昨天碰到鮮少看見出門的沈域去醫院體檢，今天又碰見了，頗為稀奇。

沈域聞言淡笑著回道：「嗯，去超市看看。」

對方八卦地追問原因，他只好說是員工請假了，得到答案的黃阿姨這才勉強滿意。

轉身繼續走的同時嘴裡習慣性抱怨起來：「這家裡的蔥姜蒜啊長的真是越來越快了，天天摘都趕不上它長的速度，也不知道咋回事。」

說著拎了拎手裡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

原來裡面裝的是這些東西。

從口袋縫隙里漏出來的一點綠意上收回目光，沈域默默落後一步走在後面。

「看我這記性，」走了會兒前面黃阿姨忽而拍了拍腦袋，回頭問，「小沈啊，你家要不要蔥姜蒜，我們家多的扔不完！」

「你要的話我明天一早給你摘新鮮的下來？」至於手裡這些就算了，進了垃圾袋不好送人。

沈域婉言謝絕：「謝謝，不過家裡還有，沈沐沐沒回來我自己也不常做飯。」

沈沐沐現在高二住校，周末放假才回來。

黃阿姨一想也是，便爽快道：「行，等你需要了隨時告訴我，別跟阿姨客氣！」

沈域微笑頷首。

不知道說什麼，笑就是了。

路上黃阿姨不停歇地跟他說起最近小區里的新鮮事，沈域不時附和兩聲以作回應。

老小區樓層不高，兩人一前一後下樓，很快到了樓下。

小區里聚了一堆買菜回來或正準備前往買菜的居民在嘮嗑，黃阿姨見狀便像是魚兒入了水，敷衍地知會沈域一聲就迫不及待加入其中，拋下他去和保安老頭說話了。

離得遠了還能聽見她中氣十足的聲音。

「……你瞅瞅，我家蔥苗又長了這麼多，家裡盆盆罐罐都種不下了。」

「嗐，你那算什麼，你看看外面那花壇，這才兩天吧？剛修剪過的灌木又竄高了一截，這就算了，旁邊卻有一片枯死的，高高低低，跟斑禿了似的。」

聽到這裡沈域下意識偏頭看了看。

花壇里總是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灌木叢此時高低不平，有的異常茂盛，有的卻近乎枯萎。

看起來像是有的營養過剩，有的營養不良。

確實很像斑禿。

幸好家裡的仙人掌目前為止還很正常。

清晨的風帶著些許涼意，將手揣進衛衣外套，在衣兜底部摸到一個冷冰冰的物體。

物體比雞蛋略小，呈不規則球體狀，遍布在球體上的稜角略顯粗糙，握在手中大小剛好。

男人眉眼沉靜，面色未變。

不必看他都敢肯定，是那顆本該安靜躺在仙人掌盆栽里的黑色晶石。

但他離開前分明沒有動過這個東西。

不期然想起昨天在醫院和精神科醫生的對話，沈域扯了扯嘴角。

……

超市位置坐落在幾條街外，步行過去中間需要穿過一個紅綠燈。

此時正好是早高峰，路上都是趕著上班的行人。

隨著人流在路口站定，沈域一米八出頭的高挑身材無可避免地瞟到了左手邊女孩的手機屏幕。

對方戴著耳機在看地方台的早間新聞。

他視力保護的好，大學畢業也沒近視，很清楚地看見屏幕下方的大標題。

「動物園動物頻繁躁動，專家表示春天已經來臨」

沈域：「……」

偏頭看向右側。

右手邊有些禿頭的男人正外放看視頻，這次是播放的熱點時事，女主持人態度端正、工作嚴謹：

「……據悉，全國各地都有部分動物展現出反常的攻擊性，城市中被流浪貓狗攻擊的案例在近三個月以來快速攀升，城市外，有不少村民表示家中圈養的雞鴨會突然攻擊餵食的主人……」

換作平時會被大部分人指責的公然外放行為，此時卻有不少人伸著脖子一起看。

看來這次春天到來得很猛烈，他淡淡想。

「植物瘋長，今年糧食產量或迎來爆炸性增長」

「專家預測未來一年全球範圍內糧價或降至歷史新低」

「世界多地出現海市蜃樓現象」

在被動從行人處接收到不少諸如此類的消息后，沈域終於等到綠燈、邁過住址與超市間的短短距離抵達了目的地。

開門后他往收銀台後面一坐，拿出手機直接搜索「海市蜃樓」有關的信息。

網上除去一些科普知識和過往的報道，近期的確新增了很多相關內容。

沈域隨手點進一個頁面。

報道中小編表示近來海市蜃樓現象出現頻繁，諸如【阿美瑞克】、【弗蘭斯】、【奧斯催利亞】等國都有發現。

他略微提起精神，手指下滑，果然看見幾張配圖。

這些圖片的背景有的是沙漠，有的是大海，有的是森林，無一例外都很模糊，沈域仔細找了半天才發現其中的共同點——圖中都有一塊區域呈現出光影扭曲的畫面。

這是海市蜃樓？

報道最後說我國境內同樣發現了海市蜃樓現象，位於西域，由於地處偏僻，最開始是一位驢友用無人機意外拍攝到的。

隨後報道內容便戛然而止。

海市蜃樓具體在西域哪個位置、拍攝日期在哪天、現在是什麼情況等一概沒有，更別說配圖。

看了下報道發布的時間，發表時間是昨晚凌晨。

不愧是國內新聞，總能給人一種「開局一張圖，內容全靠編」的錯覺。

九點的城市已經完全醒來，玻璃門外街道上行人如織，車水馬龍。

男人身體后靠，輕抬眼睫偏頭移開目光望向室外的天空，幽深的黑眸倒映出門外朝霞爬滿天際的盛景。

世界運轉自有其規律，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這是初中起書中便會教的知識。

他從來都清楚。

鬆開微斂的眉頭，沈域意味不明輕「嘖」一聲。

看超市不是個技術活，昨晚章平鎖門離開前給該補貨的貨架都補了貨，是以今天沈域來什麼都不用做，只等著有客人上門最後收錢就行。

最近網上異常熱鬧，他趁著空閑百無聊賴地翻看瀏覽著各種信息。

同一時間，城市另一端恰好有人也正提起「沈域」這個名字。

下車握著手機站在路邊的男人約莫二十多不到三十，短髮，身高一米八，皮膚是健康的麥色，長相不算出色，眉宇間自有一股堅毅的氣質。

屬於典型的華國人一看就能猜出來的那種職業。

眼神銳利地掃過四周，孔學明低聲向手機那頭彙報道：「首長，我已抵達目標沈域所在城市，請指示。」

手機那頭的人似乎說了什麼，孔學明表情嚴肅地點頭，片刻后收起手機重新坐上車。

他系著安全帶對開車的同伴說：「行動不變，繼續向目的地行駛。」

從城市邊緣開車到沈域所在的市中心需要大約四個小時，這時是下午一點，沈域剛和急急吃完午飯趕來上班的章平交接完看店工作回家。

萬幸章媽媽情況不算嚴重，沒傷到骨頭，只是皮外傷。

沈域問過情況，確定章平不需要經濟上的幫助后便離開了。

家裡就他自己一個人，他懶得做飯，在外面隨便找了家麵館解決午飯。

回家將將趕上通知好的直播時間。

先將電腦攝像頭和麥克風打開，他在屏幕前一邊收拾一邊開口：「還有點準備工作沒做完，大家先等一下。」

聲線清潤低沉，帶著一點淡淡的隨性和冷淡。

【打卡，最近太太直播好勤奮，愛了愛了】

【畫控報道】

【手控報道】

【聲控報道】

【身控報道】

【……？前面的我都理解，但身控是個什麼鬼？】

【哎呀，你們沒發現嗎！主播站起來的時候身材比例超好的，寬肩窄腰大長腿，絕了好嗎！吸溜~】

的確，屏幕里的男人脫下揣有黑色晶石的衛衣外套后裡面僅剩一件略寬鬆的白色T恤，下/身是一條休閑的灰色運動褲。

走動間，單薄的衣料隱隱勾勒出胸膛和腹肌輪廓，被運動褲包裹的長腿筆直修長，身材不輸模特。

【嗚嗚嗚，終於有姐妹跟我一樣ge到主播的身材了！這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勁瘦型身材簡直人間極品！】

【不止身材吧，還有脖子、喉結、下頜……】

【……我說怎麼夏天直播間人數比平時多呢】

【吸溜，是誰饞了我不說~】

【噫，怎麼肥四？誰的褲衩子掉我頭上了！】

托沈域自身「條件」優秀的福，他粉絲成分很雜，有單純被他畫畫技術吸引想來學一點技巧的，但也有喜歡他的手和聲音的手控、聲控。

嗯，現在又多了一個身控。

不過哪怕沈域自認不是吝嗇笑容的人，由於他在鏡頭前給人的感覺莫名高冷，在他面前粉絲們通常都表現得很乖。

因此等他忙完坐在畫板前，屏幕上的彈幕已然清一色刷新成了這樣。

【大大下午好】

【勞師今天畫什麼】

【今天直播多久啊？可以久一點嘛，畫完咱們嘮會兒唄[不要逼我跪下來求你]】

「今天沒什麼靈感，隨便畫畫，」拿起畫筆沈域掃了眼彈幕說，略一沉吟，「直播時長看情況。」

找到靈感就多畫會兒，沒有么……腦子裡浮光掠影般閃過一幅畫面，黑色畫筆乾淨利落打出線條。

投入進繪畫中，男人沒有再開口。

粉絲們注意力原本在畫紙上，漸漸的視線便飄了。

屏幕里男人執筆的右手骨肉勻稱，手背筋骨若隱若現，白皙的皮膚在漏進來的太陽光映襯下幾近透明，青色血管清晰可見。

【攝像呢？手部給個特寫謝謝！】

【港真，沈老師這手稱得上藏品級別的吧】

【斯哈斯哈，太太、啊不，我老公手真絕】

一旦沈域抽離心神偏頭往電腦處看去。

【咳咳】

【絕了，這手畫出來的畫真絕了[認真臉]】

【今天畫人物么[乖巧]】

收回目光看到畫紙上半成形的人物輪廓，沈域一怔。

「咚咚咚。」

他順勢放下畫筆，起身落下聲音道：「有人敲門，你們先自己玩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