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欠賬關廠艱難度日

餅乾廠這一年風波不斷，年初工人們因為拖欠工資，開始消極怠工。

東子的爸爸只能扛着高利息，到各大銀行借款。工資的事情解決了，又是供應商問題。

之前先貨后款的供應商，都要求先款后貨，資金鏈越來越緊張的餅乾廠，生意越來越不景氣。

東子爸爸多次跑到鄉鎮和縣政府里，之前答應提供銷路、政策扶持、人員補貼、減免稅收的這些事情，一個也沒有落實。

市場上，有些黑心商家，以次充好，把批發過來的劣質餅乾，二次包裝到東子家的餅乾袋裏。

還有的不良商販，把過期的餅乾賣給了不識字的老人們。在一系列問題衝擊下，工商局直接將餅乾廠關業整頓半個月，什麼時候交齊罰款，什麼時候繼續經營。

東子爸爸，只覺得是時運不濟，那麼多違規操作的小作坊都不去管，自己合法經營，都查清楚了是被別人坑害的，還要被一起責罰。

那時候，東子爸爸的好多同學都幫着出主意。有讓送煙送酒的，有讓請吃請喝的，有讓托關係找人的，最終東子爸爸經人介紹，選擇了陝西一家合作商，繼續經營。

全新的管理理念、現代化的生產流程，加上大量資金注入，一個風燭殘年的企業，又蹦躂了大半年。

在這半年裏，東子因為特別愛吃，合作方家裏做的手擀麵，經常往廠子裏跑，一來二去，合作方的老頭一隻嘴上說着，要把東子帶回老家，自己家大兒媳，生了三個女兒，就缺個帶把的。

起初，東子全家老小都以為對方是在開玩笑，也許是像自己的家人一樣，都覺得東子惹人愛。

直到冬天，餅乾廠為了迎合往年的旺市，通過一系列新操作，不斷改進生產，繼續增進產量。

而這個只顧著提高效率，卻忘了打通銷路的企業，就像跑錯了方向的運動員，跑得越快越久，離目的地只會越遠。

望着大量的餅乾堆在倉庫，這個年是沒法過了，餅乾廠只能被迫停業。

東子一家老小，四處跑着推銷，而這一切，根本於事無補，有些事情發展到一定地步，出了問題，每個方面都是有關係的，那時候還沒有破產的概念，大多數企業都是硬撐到最後一口氣。

臨近過年，合伙人一家準備回老家過年，為首的牛爺爺，給東子爺爺說：「這娃心疼，跟我們老牛家也非常投緣，老爺子，你看，我這大兒不爭氣，小兒在你們廠里老出事故，這個娃，給帶到我們那邊去，吃香的喝辣的，享一輩子福嘛。」

東子爺爺說：「帶着去，過完年帶回來，我家老大兩口子就慣這個東子，我說了不算，再說，我家就是窮成啥樣，娃娃都餓不到的。」

牛爺爺不死心，又試探著說：「你看，我們投了這麼多錢，十幾萬都打了水漂，這娃，我帶過去，再就不來了，賬也就不用算那麼清楚了，都是一家人了嘛！」

聞訊趕來的東子媽媽，第一次在這個受盡苦難和委屈的廠子裏發飆，怒吼到：「哪個不要命的，今個把我娃帶走，我跟他拚命！」

廠里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這個默默無聲地弱女子嚇到了，東子媽媽，手持菜刀，站在院子裏罵了半天，見沒人理會，就索性搬著凳子，坐在了廠子門口。

東子最終還是留了下來，以至於後來，每當東子讓媽媽傷心的時候，她總會對東子說：「早知道，把你送給人家，害別人家去。」

過完年，

廠子試着做糖，做挂面，做速食麵，皆以失敗告終，隨着一次又一次地折騰，廠子裏欠的帳也越來越多。

在東子放暑假之前，掙扎了三個年頭的廠子徹底停業了，爺爺奶奶仍舊守在廠子裏，看着一堆堆的破銅爛鐵。

沒了廠子牽制的父母，倒有更多時間呆在家裏，東子到現在都認為：窮，不可怕，家不像家最可怕；忙，不可怕，掙不到錢才最可怕。

東子爸爸在家的時候，大門總是從外面鎖著，要賬的人來的次數多了，也都搞清楚怎麼回事了。

三年級，是這個家庭最難熬的時候。一邊要維持生計，一邊做一些零碎的工作，一邊與各位債主周旋。東子等到開學，照樣沒有學費，照樣推遲，照樣沒有書本，照樣拿着哥哥姐姐的舊書上課。

爸爸在給哥哥和姐姐報完名后，看着一臉期待的東子，強忍着淚水，抬起頭，拉起東子的小手，哽咽著說到：「娃，先回吧，過兩天就給你報上了，你聰明著呢，還有哥哥姐姐輔導，沒事的！」

東子印象最深，-也是從小到大唯一一次看到爸爸哭就是在四年級報名的時候。

那時，別的孩子已經上了一個禮拜的課，東子爸爸每天出去借錢，東拼西湊總是不夠。等到了開學第二周，星期一早上唱過歌升國旗的時候，東子站在上房地上，聽着學習里傳來的聲音，一雙手搓來搓去。

準備出門的爸爸看到這一幕，所有的幸酸過往一涌而出，跪到地上，抱着東子，在供奉著先人的八仙桌下面，嚎啕大哭起來。

媽媽每天一大早就去供銷社後面的冷庫里，幫人家剪蕨菜，賺的那點錢，只夠換兩三個人的口糧。

周末的時候，東子給媽媽推著三輪車，賣醋，工業醋精勾兌的醋，以至於東子長大了，吃飯都不怎麼放醋。

哥哥姐姐這時候也比較懂事了，別人亂塗亂畫的書本，他們則是保持的乾乾淨淨，別人下冊都用舊了的時候，他們都上冊還是嶄新的，他們那樣愛惜書本，只是為了留給沒有書本的東子。

開學那段時間，家裏一直都是比較困難，爸爸每天見不到面，舅爺爺很久不往家裏拿糧食，媽媽東家借西家賒，實在難養活一家子的時候，總會念叨「當年，要是把你給了老牛家，就不會一天挨餓受罪了。」

那時候，這一家子也多虧了巷子裏的左鄰右舍，東子家裏沒有水果零食，偶爾吃上一回，也是在隔壁韓家、孫家的院子裏。

東子清楚地記得，每到了吃西瓜的時候，東子像是在自己家一樣，拿上好幾塊，分別咬一口西瓜的尖尖，霸佔下來自己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