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節 誰人識得廣陵音

歷史上的英雄人物，總有複雜的人格，不見得總是那麼光鮮，如果指望其像出生嬰兒一樣純潔無暇，那就錯了，除非你有機會上天堂。但有缺陷的英雄也是英雄，而且更讓人信服，有缺點的英雄總比有優點的混蛋好。這種不甚純潔的英雄品格，在劉琨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無以復加。

劉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今河北無極縣)人，西晉末年著名的詩人、音樂家和偉大的愛國將領。

劉琨是西漢中山靖王劉勝的後裔，和蜀漢先主劉備是一個祖先。他不僅祖上有名，自己也是官二代，父親劉蕃，官至光祿大夫，是zhōngyāng部級領導。劉琨不同於一有了錢張狂不可一世的富二代——這幫傢伙除了有錢什麼都沒有。劉琨滿身的才華，少有「俊朗」美譽，當時有個傳說：「洛中奕奕，慶孫、越石」，慶孫是劉琨的長兄，劉家一門雙俊，洛陽城中星光熠熠。劉琨工於詩賦，才華橫溢「少負志氣，有縱橫之才」。所謂縱橫，即為能說會道，死人都能忽悠活了，張儀、蘇秦就是其中的翹楚，趙本山扯淡的不算。劉琨的詩歌慷慨激昂，愛國主義jīng神光芒閃耀。「何意百鍊剛，化為繞指柔。」是至今使用率極高的文字，即出自他的詩作。

劉琨和祖逖是交往密切的好朋友，經常膩在一起。一天半夜，祖逖被野外傳來的雞鳴聲吵醒了，一個香港腳踢醒劉琨，說：「此非惡聲也。」於是，兩人相約到戶外，拔劍起舞。這就是流傳至今的「聞雞起舞」的故事。很多年後，一雙至友孔雀東南飛，劉琨聞聽祖逖率軍北伐，心中羨慕非常，便給親故寫信說：「吾枕戈待旦，志梟逆虜，常恐祖生先吾著鞭」。

枕戈待旦的出處就在這裡，產權歸於劉琨。

但是，人生沒有單行道，註定曲折漫長百轉千回。劉琨在成長過程中出現過偏差，曾經是頹廢的一代。西晉末期，一群吃飽撐的頹廢文人組成了以西晉首富石崇為首的「二十四友」歌唱團，為賈後歌功頌德，劉琨兄弟也混跡其中，充當了吹鼓手。不過，世風如此，富裕的年代多有靡靡之音，又有誰能出於污泥而不染！

賈後統治時期，劉琨歷任太尉掾、著作郎、太學博士和尚書郎等職務。西晉永康元年(公元300年)，趙王司馬倫執政后，因和劉家有姻親，劉琨仕途順利，任記室督，隨即改任從事中郎。

八王之亂中，劉琨加盟了齊王司馬倫集團，在內戰中陷得很深，充當了這些人的幫凶，致使中原殘破，有罪於民族。

西晉光熙元年(公元306年)九月，因司馬騰戰敗逃跑，并州近乎淪陷。朝廷看到了丟失并州的危險，因此委派劉琨出任并州刺史、加振威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受命領導當地的抗擊外敵的戰爭。從內戰轉向外戰，這是劉琨革命生活道路上的一個轉折點。

志不休者雖難必易，行不止者雖遠必臻。雖然朝廷期待甚殷，但朝廷現在是rì子艱難，資金周轉困難，只能開出空頭支票，完成任務要自己想辦法。劉琨不畏艱難，帶領招募來的千餘壯士，跋山涉水，衝破匈奴漢國劉淵軍隊的重重阻礙，在西晉永嘉元年(公元307年)三月，轉戰到了晉陽(今太原)。

此時，經歷了戰亂和饑饉洗劫之後，遼闊無際的并州已經失去了舊時模樣，像月球一樣荒涼，人民剩下不到兩萬戶，行百里不見一戶人家。而晉陽更是一座鬼城，「府寺焚毀，殭屍蔽地，其有存者，飢羸無復人sè，荊棘成林，豺狼滿道。」晉陽殘破如此，地主家都開始餓肚子，老百姓只能喝水減肥，匈奴騎兵還是不依不饒，經常成群結隊的sāo擾搶掠。在這種極端困難的條件下，劉琨沒有退縮，趁匈奴漢軍南下寇略中原之際，安撫百姓，招徠流民，開展生產自救，實行了武裝護農政策。這一段時間，雖然也發生過戰事，但規模不大，社會秩序相對穩定，生產得到恢復。不到一年光景，并州這塊荒蕪的土地又有了生氣，流亡在外的人民逐漸返回家園，荒漠的城市鄉村重新冒起了炊煙。

雖然處境得到了改觀，但劉琨的rì子依然捉襟見肘，其處境可以用四面受敵來形容。晉陽南面是強大的匈奴漢國政權，匈奴騎兵晝夜虎視眈眈；北面是正在崛起的拓跋鮮卑部落，急yù擴大自己的活動範圍；東面是依仗段部鮮卑支持的西晉幽州刺史王浚，這個傢伙藏著老地主的心思，對任何地盤都有野心。四周強敵環伺，劉琨的統治僅局限於晉陽及其附近，戰略迴旋餘地狹窄，兵力嚴重不足。

在夾縫中生存，努力的接受著雨露陽光，早一天成長為參天大樹。但是暴風雨總會來臨，不久，劉琨的麻煩事就來了。看到并州的晉軍勢力茁壯成長，威脅到都城的安全。西晉永嘉二年(公元308年)四月，劉淵派安東大將軍石勒攻取巨鹿(今河北寧晉縣南)、常山(今河北正定西)，隨即對冀州(今河北冀縣)展開攻擊，連克郡縣塢堡百餘個，石勒的小弟增至十餘萬。不久，劉淵詔令石勒為前鋒，命征東大將軍王彌與楚王劉聰會攻壺關(今山西長治東)，企圖一舉奪取并州。

大戰降臨，并州的形勢頓時緊張。劉琨根本沒有退路，唯有拿出了血本下注，派遣部將韓述、黃肅分兵兩路阻擊進犯的匈奴漢軍，企圖將敵人拒之於國門之外。但戰鬥的發展沒有按照他的意圖實現，頭一炮就炸膛了。漢國楚王劉聰在西澗(今山西長治西)擊敗韓述的大軍，晉軍傷亡殆盡，主將英勇殉國；安東大將軍石勒破晉軍於封田(今山西長治西北)，黃肅死戰殉國，晉軍失去了領導指揮，盡皆潰散。上黨太守龐淳在失去了救援之後，自知守城無望，心中那一份恐懼壓抑不住，以壺關為禮物投降了漢軍。

軍隊的失敗，部將的背叛，讓本錢不多的劉琨雪上加霜，但他沒有被失敗嚇倒，依然期待著明rì的雄起。在此生死存亡之際，他任命小弟張倚繼任上黨太守，據守襄垣(今山西襄垣北)，吸引匈奴漢軍主力。然後調動大將趙擬、李茂等人率主力增援，三支部隊會和后，集中全部力量夜襲匈奴漢軍的大本營。

楚王劉聰向來輕視西晉朝廷，看不起西晉軍隊，認為是一群笨蛋指揮的更大的一群懦夫。輕敵向來是失敗的前兆，正在為勝利狂歡的匈奴漢軍軍心渙散，正在營地開懷暢飲，沒想到晉軍殺了一個回馬槍。受到了突然而迅猛的打擊，匈奴漢軍當時人心大亂，軍無戰心，丟掉輜重逃竄。張倚等人揮動大軍乘勝追擊，俘獲大量的軍械物資。晉軍人心大振，迅速擴大戰果，但因為匈奴漢軍憑險堅守，晉軍沒有奪回壺關。

壺關是戰略要地，雖然匈奴漢軍退出了并州，但壺關一失，相當於打開了一扇門，匈奴漢軍隨時可以進入并州。這一場大戰，看似平分秋sè，實際上，劉琨在戰略上已經輸了。

由於匈奴漢國劉淵勢力rì益強大，曾經首鼠兩端的匈奴右賢王劉虎和白部鮮卑公開站在了劉淵一邊，致使晉陽陷於腹背受敵的困境。西晉永嘉四年(公元310年)十月，劉琨決定發兵討伐劉虎和白部鮮卑，解除兩面作戰的窘境。這是一個大工程，自己無力投標，必須找一個有實力的老闆加盟。劉琨請求一直忠於西晉朝廷的鮮卑拓跋部大首領拓跋猗盧出兵增援。

拓跋猗盧是歷史上著名的沙漠汗的後人，對西晉朝廷在骨子裡就有好感，聞訊后欣然答應幫忙，命其侄子拓跋鬱律率二萬騎兵前往援助。

有了強大的後援，在軍事上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劉琨放下心來施展拳腳，率軍與鮮卑騎兵共同進攻劉虎和白部鮮卑，「大破之，屠其營寨。」

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劉琨捧上了燙手的熱山芋，因為拓跋猗盧要工錢了。拓跋鮮卑剛剛走出荒蠻的大山，急需一塊水草豐美的土地。劉琨讓鮮卑拓跋部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很jīng彩，拓跋猗盧希望朝廷能夠准許他的部落能夠留在北地發展。

劉琨並不反感拓跋猗盧的貪婪，因為打工仔也是要養家糊口的，再說，他也希望拓跋部成為自己的後台，緩急之間有個照應。因此，劉琨與拓跋猗盧結為兄弟之盟，並表請朝廷加封拓跋猗盧為大單于，以代郡封之為代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