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梨園義地
第86章梨園義地
「別啊。」
林不喜凡又不糊塗，雖說代蘇雲卿跑腿能順便出去玩，但要是喜寶願意把紙錢分給他，省下來的錢不就歸他了？
「不過我從你這兒拿紙錢可以，但你可要跟我師父保密啊。你是知道他的，要是知道這紙錢是從你們這兒拿的，他肯定揍我。」
「那是自然，你知道我嘴是最嚴的。」
喜寶滿口答應著，就領著林不喜凡往自己屋取了紙錢，不想林不喜凡將紙錢往懷裡一揣，照舊往大門外跑。
「哎？你作甚還往外跑？今兒早上有大蔥炒雞蛋吃呢。」
喜寶提醒林不喜凡，他卻回頭嬉笑道：「大蔥炒雞蛋算什麼？我如今有錢了，出去買驢打滾、糖人什麼的不香嗎？」
喜寶搖了搖頭，總覺得他有些不靠譜，想要成事絕不能完全靠他，便又開始想別的法子。
正好宋有貞起身，瞧見她在院子里發獃，上前問道：「喜寶，師父不是叫你今兒多睡一會兒嗎？怎的這麼早就起來了？」
喜寶瞧見宋有貞的臉，立時計上心來，站起身笑眯眯沖宋有貞說道：「這麼多年都是要早起的，早成了習慣，哪睡得著啊？不過師父，我剛在門前遇到了林不喜凡，他說蘇班頭和大宋班頭今天要去給師公燒紙呢。」
只因喜寶頭兩年年紀還小，有避諱，如今喜寶已到成婚年紀，算是成年了，宋有貞便將她一道帶過來認認路。
「我師父的意思是越早去越好，不過最早也不會早過酉時，今天下午他和大宋班頭得帶我們去唱日場的。」
宋有貞倒真希望希望是他師父親自來取了，當年他因為在宮裡唱戲，都沒能瞧見師父最後一面，不知道師父是不是因此就記恨上了他，到如今也沒入過他的夢。
喜寶又點頭。
喜寶於是又上前道：「聽林不喜凡說，好像是蘇班頭昨天夜裡夢見了師公，怕他老人家泉下過得不好，才要趕緊去燒的。」
最後連同那死後相隨的小小願望，也是無法實現的。
宋有貞聽了直皺眉，「節還沒到怎麼就提前燒上了？不知道又在搞什麼名堂。」
「嗯。」
宋有貞在一旁看不下去，還教訓了她幾句。
伶人作為下九流里的最低等，死後不被允許入祖墳，是以一些有名氣的藝人為了死後能有安息之所，往往會聯合其他藝人一道買地建墓，供伶人死後安歇。
宋有貞若有所思，甚至還有些為師父入蘇雲卿的夢而不入他的而妒忌。
在這風雨飄搖的年代，連家人都嫌棄的伶人，只能互相扶持依靠。
一等宋有貞下課，她就把這消息告訴了他。
「那咱們也要去燒一些，你師公在世時很不容易，不能叫他在九泉之下還過窮苦日子。」
其他的一些伶人墓園，比如三慶義園、潛山義園、春台班義地等前輩們的公墓，都因為無後人打理長久地荒廢了，有些甚至被接手者夷為平地，另作他用。
「那成，咱們申時過去，保證不和他們遇到就是。」
他本就不是歧視女性的那類人，不講究什麼女子不能給亡人燒紙錢的說法。
生前相依依，死後常相隨。
宋有貞的師父馬老闆，葬在安蘇湖義園，意思是安徽、江蘇和湖南三地的藝人共同捐資建設的義園，這算是梨園義地里建得最晚，存在時間最長的墓園了。
但只有一半的紙錢是完全燒完的，另外一半她總是烤了一會兒火，手一松就被風吹跑了。
「嗯，那是要去。」
喜寶在心裡默念完這一席話后，便開始給馬老闆燒紙錢。
喜寶略略地打量了一番自己師公的墓，雖說她不待見蘇雲卿和宋啟文，但不得不說，他們把師公的墓照顧得挺好的。
喜寶狂點頭，還不等她再繼續引導，宋有貞自己便道：「可我不願和他兩個一起去。這樣，你打聽一下他們具體什麼時候去，我們比他們早一個時辰就是。」
事情總要解決，人要學會正視自己的錯誤，才能真正放過自己，對吧？
「你這孩子，是不是第一次來緊張了，這錢要燒不幹凈，虧的可是你師公，還是為師自己來吧。」
等林不喜凡一回來，她就去問了。
宋有貞自打先前在哈拉賓生了癆病，康復之後便不大經得起勞累，師徒倆走走停停歇歇，也花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到。
縱然他們彼此在戲台上爭奇鬥豔，不可開交，可在身後事上卻總要伸手扶一把，因為大家都知道，自己早晚也有這一天，也需要同行來操持的。
要是他真的這會兒就在身邊，他可有好多話要跟他說呢。
正好今天宋有貞手底下沒活兒，喜寶真覺得這是天時地利人和都站在她這邊了。
宋有貞自打重回京城教戲，其實每年都要來祭拜他師父幾次，每次都有說不完的話，但帶喜寶過來，倒還是頭一回。
相信你也不希望您的三個徒兒，就這樣一直做仇人吧。
師公啊師公，你一定要原諒我。
這說起來是一件很可悲之事，就如同伶人之命運，一生飄零，無處紮根。
想來宋有貞出走四處漂泊的那些年，都是因為有他們在，師公的墓地才不至於掩蓋在荒草之中，猶如前輩們一般化作一堆無人問津的小土丘。
安蘇湖義園位於陶然亭以西松柏庵一代，離喜聯社所在的虎坊橋並不遠，走得快一些的話，小半個時辰能到。
「嗯。」
喜寶被他擠到了一邊，下意識回頭望向那些飛往山下的紙錢，似自言自語道：「我聽說紙錢飛向天空才是好的，興許是師公顯靈，親自來取了呢？」
可人死不能復生，馬老闆是不可能真的出現的，宋有貞給馬老闆燒完了紙，又磕了幾個頭后，就吩咐喜寶收拾一下好回去了。
他可不想再遇到蘇雲卿和宋啟文兩個，當著師父的墳頭鬧不愉快。
「哦，師父您跪了這麼久也該累了，不如先到路邊石頭上歇一會兒，我收拾好了就過去。」
喜寶支走了宋有貞，立時又從懷裡拿出一沓紙錢，趁著火盆里還有餘燼，一張一張地烤過了火，散落在墳前顯眼處，混在先前撒出去的紙錢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