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早晚以我為榮
第80章早晚以我為榮
宋有貞尋到喜寶時，她正假裝練功，甚至連頭也沒回。
宋有貞倒沒察覺，依舊興高采烈地走到她跟前來說話。
「喜寶，成了，你登台的事兒有眉目了！」
喜寶動作一滯，生怕自己聽錯了。
「當真？」
「千真萬確。」
宋有貞高興地合不攏嘴，「今兒我帶你幾個師兄去吉祥大劇院唱戲，聽說從天津衛新來了一個演髦兒戲的班子，在滬人開的松江茶館里唱戲，很是叫座。師父下了戲過去打聽了一下，說可以叫你去搭班，你好好準備一下，下禮拜師父帶你過去認認門。」
髦兒戲就是坤班，全由女子組成的戲班。
坤班是後來的說法，女子登台合法之前，都叫做髦兒戲，其實原來因著組這種戲班的第一人名叫毛兒，所以叫毛兒戲。
後來先在松江府唱紅了，便成了時髦的戲了，因此改成了髦兒戲。
大戲院都進不去，只能在小茶樓搭台唱戲，或者小財主家裡辦堂會可能邀請她們去，這也算是好的，條件再不濟些，多半都是在天橋底下當街賣藝。
就算有人要為此負責，那也是你而不是我！」
喜寶一直仰著頭看著宋有貞的眼睛，見他手臂上的力氣小了一些，便緩緩拉下來取下了他手裡的土疙瘩，眼神無比明亮。
「您不是與我說過嗎？人的臉面都是自己掙來的，如今人人把我當污點，但只要我努力，總有一日，如今瞧不上我的這些人，將來都會把我掛在嘴邊，以我為榮的。」
蘇雲卿卻不當回事兒地掙開了宋有貞，整了整衣領子道：「我又不是她師父，保護她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是你的責任。再說你當初把她領進社裡來的時候，就該想到她會遭遇今天這種尷尬的局面。
喜寶的憂慮不是沒來由，《梨園規約》里明明白白寫著的，在班思班，永不敘用。
「師父您不用替我生氣，我一點也不氣的。再說蘇班頭說得也沒有錯，道理我都明白。我一定會好好唱戲，不浪費任何一個機會。」
主要是喜歡看的人多了，官老爺自己也愛看，因此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有一個地方認可了她，把她當成了這裡的一份子。
「可憐的自尊心？蘇雲卿你個狗日的，再說一遍！」
如今按京城的規矩，女子登台依舊不合法，但官府管制方面卻比從前寬鬆許多。
只不過是時髦兒戲班依舊不入流，難登大雅之堂。
可他剛要揮手將土疙瘩扔出去時，喜寶卻上前扯住了他的袖口。
他腦子一熱，乾脆從花池子里撿起一個大土疙瘩，就打算上前跟蘇雲卿同歸於盡算了，正好把這十幾年的恩怨一下了結。
宋有貞眼窩子淺，更覺自己這個做師父的無能，眼睜睜看著徒弟給人欺辱，還要反過來被徒弟安慰。
「只是師父，我如今還沒出科呢，怎能隨意出去與別的班子一道唱戲？」
當初她進戲班時，蘇雲卿就拿這種事兒噎過宋有貞。
蘇雲卿說完就走，宋有貞卻被氣到發瘋。
喜寶眼中的震驚刺得宋有貞心疼，讓他忍不住攔在了喜寶的面前，直逼蘇雲卿問道：「這種話你一定要當著孩子的面，這樣直白地說出來嗎？
「敢不交！」
她是喜聯社的一份子，毋庸置疑。
可剛剛蘇雲卿的那一席話，徹底將她給打醒了。
喜聯社與她，終究是要割裂開來的對立面。
他說著，便俯下身來，皮笑肉不笑地對喜寶說道：「你要出去唱戲我倒不攔著你，別跟人說你是從咱們喜聯社出去的就成。」
「呦，那可不成啊。」
「你這師父啊，慣會報喜不報憂的。他不願意與你說，我可要跟你說清楚。咱們喜聯社如今在京城的名聲不要太好。要是讓人家知道我喜聯社出來個唱髦兒戲的，那可要丟死人了。
喜寶沖她點頭，眼窩也不禁濕潤，但她很快收斂情緒，用爽朗的聲音問道：「那師父我該準備哪齣戲才好？不如您給我講講那個戲班的人，可別叫我初次跟人家合作就鬧了笑話。」
他忍不住撫摸喜寶的後腦，心疼地苦笑：「嗯，我們喜寶是最棒的，你一定可以的。」
喜聯社在梨園界的名聲越好，就一定越不能容忍她這樣的「瑕疵」存在。
宋有貞卻絲毫沒拉下臉來，依舊笑著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你的情況特殊，先前葉社長和蕭班頭都與我說過了，你若有機會登台儘管去，社裡絕不攔著。你只管好好練功，回頭登台時儘力表現就成。」
喜寶能去搭班，她自然很高興。
畢竟女子登台是不合法的，而不合法在喜聯社的創社宗旨中是大忌。
喜寶還沒來得及開心，蘇雲卿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走上前來就開始陰陽怪氣。
這一刻，喜寶的臉上彷彿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即便這些年看著那些還不如她的師兄弟們一個一個站上了大劇院的戲台，而她只能因為女子的身份而默默等待，她也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歸屬。
從她寫下關書的那一刻起，她就覺得自己總算有了個歸宿。
社長和蕭老拉不下臉子來，不好意思明說，我可沒這個顧慮。」
再說你叫她不對人言自己出身喜聯社，那她出去唱戲賺得包銀，是不是也不用交給社裡？」
蘇雲卿一副尖酸相，道：「不然白養她四年了？」
宋有貞說的這個戲班子能在松江茶館唱戲，還能很叫座，想來應該是很有實力。
宋有貞氣得夠嗆，一把扯住蘇雲卿的衣領子，「你聽聽你說的是什麼話，可還有一些為人師表的樣子？」
如今她才進戲班四年，離寫關書時約定的七年時間，還差三年呢。
宋有貞最喜歡喜寶這一點，天大的事沒有戲大，不管她先前的狀態怎麼樣，只要一提到演戲的事兒，準保精神炯炯，眼神矍鑠。
「好好好，師父還從外頭買了你喜歡的驢打滾，你容我先回屋喝口茶，咱們邊吃邊說哈。」
總算把宋有貞哄得沒了脾氣，喜寶鬆了口氣，這才在假裝跟著宋有貞往回走時，偏頭看向長廊一角正在與其他班頭扯皮的蘇雲卿。
欺負她她可以忍，氣她師父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