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這日下晌，宋青綾帶着一大框食材提前回了宋宅。張氏見狀，先驚聲質問了兩句。后一聽，才知道是沈雲御要來家中拜會，她頓時轉驚為喜，說笑着忙活開了。
宋青綾要幫忙打下手，張氏沒讓，只一徑兒遣她去收拾自個兒的院子。將那院中的武器啥的都好生歸置一翻，最好是收起來別讓未來女婿撞見。
宋青綾想着還有蔣嬸子從旁幫手，索性就乖乖聽從張氏的吩咐。
到得院中，宋青綾抬眼就瞅見了立在院牆根旁的武器架子。
說到這些武器，其實也不過是些尋常的刀槍劍棍之類。當然，除卻那柄特製的大朴刀。
宋青綾一一撫摸著這些早已用順手的兵器，一時沒忍住又拿起了大朴刀耍將起來，直至大汗淋漓氣喘噓噓方才做罷。而後除了這柄大刀，她將其餘器具一股腦地全都鎖入了耳房之中。
宋學武今日下衙甚是急迫，他從同僚口中得知自家閨女已經答應了知縣大人護人上京的請託。是以時辰一到便火急火燎地往家中趕。
哪知他人剛進家門，就見着家中妻女正同未來女婿一道在庭前笑語盈盈暢聊甚歡。
不知怎地，他心裏一瞬便安定下來。隨後便升起一絲不忿，尤其是看向沈雲御的時侯。
這小子怎麼回事？趁自己不在，專程來討好未來媳婦和岳母？
「阿爹。」宋青綾見宋學武歸來，忙奔過去乖巧地挽住他的胳膊。
面對俏麗可人的閨女，宋學武立刻回嗔作笑：「乖女兒。你們方才都在說笑些什麼呢？」
宋青綾尚未答話，沈雲御已是拱手揖道：「岳父大人，小婿方才正向岳母打聽阿綾幼時之事，沒想阿綾幼時會這般有趣，故而……」說着又捂著嘴忍俊不禁。
「沈雲御，你不許再笑了！」宋青綾見狀，紅著臉立刻拔腿就去追打。她娘竟向沈雲御說起她三歲之時，因挑戰缺斤少兩的屠夫，結果被人打了屁股的糗事。
「好好好，依你，依你，哈哈哈……」沈雲御嘴上妥脅，可嘴角的笑意難以抑制。眼見着宋青綾氣勢洶洶地揚起拳頭，他只能往張氏身後躲閃。
「好了，你這丫頭怎還當着我的面動起手來了。」張氏趕緊出言制止女兒的暴行，「你阿爹現下回來了，趕緊去叫蔣嬸準備開飯。」
宋青綾聞言，只好不服氣地瞪了沈雲御一眼，一副算你走運的神色，輕哼一聲轉身去了后廚。
人一走，沈雲御就發現宋學武臉上的笑意瞬間沒了，還有些不滿地看着自己。這情形委實尷尬，於是他趕緊又接着向張氏問起了方才未聊完的話：「岳母，那五年後呢？阿綾找當年欺負她的那個屠夫報仇了嗎？」
「這個嘛……」張氏剛張嘴，忽然神情變得有些奇怪，她皺眉深思，像是記不清，不停地在尋思：「是去了？還是沒去呢？」
宋學武見此情形，臉色猛地一變，陡然扯著嗓子沖沈雲御大聲嚷道：「沈家小子，你瞎打聽什麼？沒瞅見剛才我閨女就一臉的不高興嗎？」之後又立馬拉過張氏，背對着沈雲御悄聲提醒道：「咱丫頭的性子，夫人你又不是不知，惹惱了她，這沈家小子能有啥好果子吃，可別把人給嚇跑了。」
被宋學武這麼一唬，張氏彷彿一下回過神來，臉上霎時閃過一絲懊悔，連忙點頭小聲回道：「對，對，對。瞧我這腦子。」隨後又恐方才自家夫君的語氣招了未來女婿不快，故而趕緊白了宋學武一眼，斥責道：「你方才說話恁般大聲做甚？仔細嚇壞咱女婿。」
接着，她扭臉又笑着沖沈雲御道：「來，阿御，咱裏邊說話，一會兒菜就上來了。」
沈雲御分明察覺到這二人間的異樣之處，然而宋青綾不在，他也不便多問，只格外順從知禮地回道：「是，岳父岳母請。」
席間，宋學武是幾次想口開詢問上京的事。只又不願掃了夫人張氏的興緻，故而這一問，便拖到了飯後飲茶之時。
宋學武兩手放在膝蓋處足足搓了兩個來回，終於笑着看向宋青綾開口道：「乖女兒，我聽大人說，你已經答應護送容婉上京，可有此事啊？」
宋青綾剛點頭解釋，性急的張氏已經驚嚷起來：「你這孩子，昨兒不是還說……」
話到一半，宋學武伸手阻止了她，偏過頭小聲勸道：「莫急，先聽聽看女兒怎麼說。」
張氏看了看自家丈夫和女兒，最後視線又落到了沈雲御身上。到底是忍住了。可不能在女婿面前失了岳母該有的儀態體面。
離親別友，宋青綾這心裏亦是五味雜塵。可此時她面上卻要佯裝輕鬆。
「阿爹，女兒仔細想過。一來呢，這上京一事終歸是知縣大人所託，他既是您的上官，往日又待女兒不薄，女兒委實不好駁了他面子。」
「這二來……」宋青綾望着沈雲御繼續道，「二來，不外是怕他不喜，好在他原就有意要上京料理些生意上的事兒，正巧便能與我同去。既如此，我便想着與其同知縣大人推拒此事，倒不如就爽快應下，也好過傷了咱兩家的情分。您說呢，阿爹？」
見女兒似乎早已思量妥當，宋家夫婦你看我，我看你，終歸是張氏先擔憂地說道：「可你二人畢竟尚未成婚，娘是怕……」怕人言可畏；怕一同遭遇不測；怕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宋青綾當然能看出自家娘親那欲言又止中流露出的種種顧慮。她深吸口氣，起身重新取了茶碗添上茶，同時給了沈雲御一個眼神。
沈雲御今日進門前，便已應承了宋青綾這事，此時他起身接過宋青綾遞上的茶碗，兩人肩並肩站在宋家夫婦面前。
宋學武與張氏驚得面面相覷。宋學武似有所感，他似方才那般再次制止了張氏想要張口詢問的話，只默默地望向女兒宋青綾。
而宋青綾只是涎著臉用胳膊蹭了蹭一旁的沈雲御。
沈雲御心領神會。他捧著茶，一副不知如何開口的為難模樣。
見戲做足，宋青綾便睇了沈雲御一眼，彷彿埋怨其膽小不中用似的，她扭臉便笑着沖爹娘道：「阿爹，阿娘，沈雲御在京城曾認過一位義父。此次上京，自然少不得要去探望他老人家。按理咱倆的婚事本該就在咱縣裏操辦，可巧我倆不都要上京嘛，就怕到時他義父不肯，非要在京中幫咱倆操持婚事。如此一來，沈雲御身為人子也不好違逆不是。」
「所以……」宋青綾別過臉向沈雲御使了個眼色。
沈雲御便接着他話茬道：「如若我與阿綾在京里成婚，那成親之日小婿便不能給岳父岳母敬茶叩頭了。只好趁今日給二老奉茶以表心意。」
說完這話，沈宋二人對視一眼，鞠腰將各自手中之茶奉上。
婚事之變將宋家夫婦打了個措手不及。張氏往日在家中說一不二，此時也主意全無地望向自己的夫君。
宋學武看了看在自個兒面前低眉垂首畢恭畢敬的沈雲御。再瞄了眼已經偷摸抬起頭沖他巧笑嫣然的女兒宋青綾。
罷了！他心頭嘆息一聲。伸手接過了茶。
夫君既已首肯，張氏也只能百般不是滋味地捧過女兒手中的茶碗。
見父母二人飲完茶，宋青綾強忍着眼底的酸意，揚著唇再拉着沈雲御在二老面前叩頭。
「起……起來吧。」地上並未擱有蒲團，張氏擔心二人膝蓋受涼。慌忙叫他倆起身。
沈宋二人卻是執意磕了三個響頭才方起來。
直到此時，宋家夫婦方才有了女兒出嫁的真切感。不由得全都紅了眼眶。
沈雲御一走，宋青綾便被爹娘一個勁兒地盤問上京的打算與叮囑其中事宜。
宋青綾一一笑着應對，末了，哈欠連天地躲回了自個兒院子。再問下去，今晚可沒法睡了。
翌日，知縣夫人胡氏招宋青綾到衙門后宅吩咐許久。左不過都是些如何照料她的一雙兒女云云。
既應下此事，宋青綾也不推脫，有理無理的要求全都答應，反正晾他們兄妹二人在她拳頭面頭也不敢胡亂造次。眼下直管點頭應付便是。
出乎意料，宋青綾出來之時見到了許久未見的馮容婉。
此刻的馮容婉雖然臉上脂粉精緻，卻難掩眉宇間的疲備之色。
聽衙門裏的人講，馮容婉每日練琴至深夜方休。這是要苦練琴技欲在選秀中脫穎而出嗎？
宋青綾難得好心提醒她兩句，讓她凡事不可操之過急，要顧惜自個兒的身子。
馮容婉以為她話中有悉落之嫌，便回贈了一副白眼，外加一句：「要你管。」
「嘿！」宋青綾氣不打一處來，好心當成驢肝肺。兩人各自冷哼了對方一聲，鼻孔朝天，各走一邊。.
下晌，鏢局的三位鏢師到得縣衙。宋青綾便與他們一道見了知縣馮青雲。此間種種不必細說。當晚鏢師就歇在了衙門附近的客棧里。
第二日天一亮，一輛馬車和幾匹快馬便停在了衙門口。衙門眾人，並馮宋兩家夫婦皆在。
馮青雲眼含熱淚將女兒送上馬車，又再三叮囑兒子馮任遠要好生照顧。
胡氏眼瞧著女兒即將飛上枝頭，心中固然欣喜，然離別在即，亦是頻頻拭淚。
這邊張氏同樣滿眼不舍，不住地往女兒手裏塞著早上才剛蒸好的點心乾糧。宋青綾飯量大，這一路上，她最擔心的便是女兒挨餓。
宋青綾笑***地全部收下，向望着她一臉擔憂的父親露出了一個堅定的眼神。又向與她們送行的一眾衙役揮手，朝衙門裏的幾位大人與捕頭劉大虎禮節性地拱手告別，最後拍了拍給她系好水囊的吳放肩膀，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向她遞來雁翎刀的謝二勇，謝二勇會意地點了點頭。她這才接過刀，隨即一執馬韁，招呼眾人啟程。
在一眾衙門中人的目送中，車馬漸漸行遠。在駛過城東大街之時，身後又添了一車一馬隨行。及至一行人出了城門，宋青綾與鏢師們交代兩句，這才撥轉馬頭行到後頭那輛馬車前。
卻不想車簾撩起，她神色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