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頭髮

「明塔，你和倪克斯殿下是不是很熟？」蘇奈牽起她的手。

厄洛斯瞧了一眼自己的手：「你有話直說。」

蘇奈想起夜神姐姐為他披上衣服的那一幕，忍不住的臉紅：「我、我想再當面感謝她一次，再和她做個告別。」

雖說夜神的宮殿位於斯提克斯河的盡頭，但具體在盡頭的哪個方位，蘇奈是不清楚的。

當初厄洛斯「咻」的一下帶他飛過去，很快的，當他落地時，宮殿的大門已經近在眼前，他壓根沒看清楚具體路線。

既然明塔可以找來夜神姐姐幫他——那肯定也是認路的吧？

厄洛斯猛地抽回手，轉身用背影表示拒絕。

蘇奈繞到他身前：「明塔？」

厄洛斯扭頭。

蘇奈繞到另一邊：「明塔明塔？」

厄洛斯就是不理他。

蘇奈：「啊！還有厄洛斯，這麼久沒見到他了，我也該去向他彙報任務進度了。」

蘇奈低下頭，戳弄著自己的手指：「也不知道他還在不在冥界……」

綠髮寧芙突然冷哼了一聲。

「明塔？你到底帶不帶我去？」

「跟上。」

蘇奈歡天喜地跟了上去。

……

「喲，又是你。」

負責租船的灰袍亡靈仍守在岸邊，瞧見蘇奈，熟門熟路地打招呼道：「今天還帶上了朋友？」

「嗯嗯。」蘇奈熟練地找出二十一枚銅幣，在遞過去前，猶豫道：「多一個人和我一起坐船，應該不會漲價吧？」

「相信我：只有女干商才會做這事兒，而我不是。」

蘇奈放心地把錢遞了過去。

他先跳上船，轉頭看到綠髮寧芙站在岸邊，似乎很嫌棄這條破破爛爛的交通工具。

「明塔？你還愣著做什麼，趕快上來！」

厄洛斯偏開頭，唇角極其嫌棄地一撇。

「快呀快點上來！」蘇奈直接扯住他的胳膊把他拽了上去。

小船一陣搖晃。

厄洛斯險些站立不穩：「你！」

蘇奈抬眼神十分無辜：「嗯？」

厄洛斯拿他沒有辦法，擺爛地一甩手：「開船吧！」

「哦。」蘇奈正準備去拿船槳，倏然發現他還直挺挺地站著，疑惑道：「你還站著做什麼呀？」

厄洛斯：他不站著難道要躺著？

「你站著，很容易掉到水裡去的，你快點坐好！」

蘇奈用力按了按他的雙肩，硬是把他拍船上了。

……厄洛斯乾脆閉上了眼睛。

見對方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蘇奈自顧自地拿起船槳。他也沒想過要明塔來幫忙，畢竟明塔是女孩子，他照顧女孩子是應該的。

蘇奈一邊用力划、一邊喘著氣道：「明塔，你說要是厄洛斯不在，我應該上哪兒找他去呀？你們平常是怎麼聯繫的？」

「……」

蘇奈很有耐心地將這段話問上了三遍。

在第四遍的時候，那雙隱含慍怒的綠眼睛終於睜開：「……斯提克斯河的盡頭有厄洛斯的祭壇，關於這點你不必擔心。」

「哦。你早說嘛，我還以為你耳朵不好呢。」

厄洛斯：？？？

與往常不同：今日的斯提克斯河水流異常湍急。

蘇奈已經很努力地在划船了，船頭卻總是被水流打歪，有兩次差點撞到岩壁上。

厄洛斯看出他的吃力，不動聲色地將手搭在了船舷上。

頃刻間，蘇奈頓感水流帶來的壓力大減，他遊刃有餘地糾正了船頭，甚至船在速度上也有所提升。

難道是冥河女神聽到了他的禱告？

半小時后——

這也太快了吧？！

蘇奈站在斯提克斯河的盡頭：獃滯。

往常至少要兩個小時，今天居然這麼順利？

莫非是這船有什麼玄機？

蘇奈彎下腰，對著租來的小破船敲敲打打，企圖找到其中奧秘。

已經上了岸、並且走了兩三步的愛神殿下，聽到動靜后回頭，無可奈何地又走了回去，提起水澤精靈的后衣領。

「誒哎？！」

……

黑夜女神的宮殿。

殿外的迴廊內，一名綠髮寧芙拉著一隻藍發精靈向前行走，藍發精靈的目光不時往兩邊的雕塑上打轉，速度有所減緩。

每當這時，綠髮寧芙都會不耐煩地拽他一下，藍發精靈感受到手腕上傳來的牽引力，立刻像只風箏一樣，被牽扯著走兩步。

兩人拉拉扯扯走到大殿門口，四周環繞的寧芙中迎上來一位：「你們是？」

厄洛斯從余光中橫了她一眼，眼瞳在這一瞬間變成了金色。

金色的眼瞳……是混沌之子的象徵！

這名寧芙立刻低頭退下，接下來一路都暢通無阻。

倪克斯同時也收到了消息。她斜斜地倚靠在夜神王座的一隅，姿態優雅而閑散。

夜神移過視線，黃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藍發精靈手腕被緊緊扣住的畫面。

綠髮寧芙在她的注視下，故作自然地鬆開手，行了一禮後轉身退下。

殿中只剩他和夜神。蘇奈緊張道：「倪、倪克斯女神殿下，感謝您在神王面前對我的庇佑。」

倪克斯歪頭：「什麼？你叫我什麼？」

蘇奈：「倪克斯女神殿下？」

「太長了，我不喜歡太長的稱呼。」

蘇奈手足無措：「那、那……」

「你不久前不是叫我姐姐嗎？就那樣叫好啦。」

蘇奈臉上情不自禁揚起一個不可思議的笑：「姐姐？我真的可以這麼稱呼您嗎？」

「可以啊。」

「倪克斯姐姐！」

精靈柔軟精緻的五官，綻放出真心實意的微笑，眼睛像是落進了星星一樣晶亮。

他的頭髮看起來也很好摸……

倪克斯朝他招招手，蘇奈小跑了過去，任由女神的手落到自己頭頂。

果然軟乎乎的。

「親愛的納西索斯，你想吃點什麼嗎？我這兒有很多好吃的東西。」心情愉悅的女神想投喂他。

「倪克斯姐姐，我不是來吃東西的，我是來向您告別的，我要離開冥界了。」

倪克斯點點頭：「你非亡靈，本就不該長時間在冥界逗留，去吧。」

蘇奈分開嘴唇，還想再說些什麼時，倪克斯忍俊不禁地一抬頭，對著右邊的某根柱子：「厄洛斯，你還要再偷聽多久？」

偷窺之神終於被發現了。

倪克斯話音落下后，從柱子面走出一位美少年。黑髮金瞳，正是厄洛斯。

愛神標誌性的雙翼被他收了起來。厄洛斯上前兩步，目光落在水澤精靈的發頂。

那裡，放著黑夜女神的纖纖玉手。

倪克斯自然察覺到了，她立刻用力揉了兩把。

愛神眼神不善：「阿姐，他是來找我的。」

水澤精靈張開唇：「我……」

他似乎想否定他，但想了想后，從心地閉上了嘴，小聲咕噥了句。

倪克斯聽到后，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哈哈哈哈，厄洛斯，你也有自作多情的一天。」

到底說什麼了？

厄洛斯朝他伸出手：「過來。」

蘇奈也確實有事要跟他說，不情不願地起身，從倪克斯姐姐身邊離開。

他來到距離厄洛斯五米開外的地方，謹慎地站住腳。

「說吧。」

蘇奈瞧了眼王座上的夜神：「要在這裡說嗎？」

厄洛斯挑眉。

身處夜神的神殿，其實在哪裡說都是一樣的。

厄洛斯觀察了他幾秒：「跟我來。」

蘇奈緊繃的神經鬆懈——在他崇拜的夜神姐姐面前討論這種事，總感覺怪怪的。

「現在可以說了吧？」

換了個無人的宮殿後，蘇奈點點頭，總算肯開口：「我……收到了您傳達給明塔的命令。」

前不久還和「明塔」長得一模一樣的神明點頭，表情看不出絲毫破綻。

「我將按照您的吩咐，狠狠拋棄哈迪斯，具體還需要您的幫助。」

「什麼幫助？」

「想要離開冥界必須獲得冥王的第三把金鑰匙，可我不知道哈迪斯大人到底把金鑰匙放在哪裡了……」

「這還不簡單？」厄洛斯不以為然，「俄耳甫斯和歐律狄刻不日就要離開冥界，屆時哈迪斯大……哈迪斯一定會取出那把金鑰匙，打開通往人間的門，你就趁那時候偷偷逃走。」

「您怎麼知道俄耳甫斯還有歐律狄刻的事？」蘇奈發現了盲點，「莫非您一直都在冥界？」

厄洛斯：「……是阿姐告訴我的。」

「哦哦。」蘇奈點點頭，沒有懷疑。

「還有一點……不知明塔告訴您了沒有。」

「我希望在離開冥界、得罪冥王后，能得到您的庇護。」

厄洛斯：「這點你不用擔心。」

這是答應他的意思了？

蘇奈也不能逼他向斯提克斯河發個誓，咬牙轉過身。

「等等。」

愛神叫住了他，眉頭微皺：「你打算以這個樣子從我阿姐的宮殿里出去？」

這個樣子？

旁邊有一面鏡子，蘇奈偏頭打量鏡中的自己：經過黑夜女神的一頓揉搓，髮型變得亂而糟糕。

小叫花子又回來了。

「你過來。」

蘇奈警惕地走了過去：「您有什麼吩咐？」

厄洛斯驀然朝他展顏一笑。

當蘇奈還在發愣時，愛神的雙手，如同毒蛇吐信般搭上了他的肩。

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被「啪嘰」一下按到了地上。

……就和他把明塔按在船上時差不多。

蘇奈坐在地上，一臉懵圈。

屁股好涼。

蘇奈還來不及抱怨和生氣，始作俑者繞到他身後蹲下，一股細細的頭皮牽扯感隨之傳來——

厄洛斯牽起了一縷他的頭髮。

他像在阿提卡森林的木屋中那樣，用指尖代替發梳將頭髮整理柔順，再耐心地分成三縷、綁成一個髮辮，卻沒有像之前那樣盤在頭頂，而是隨手側放在了蘇奈頸邊。

蘇奈垂下頭，隨著他的動作，由愛神親手編織的髮辮垂落，溫柔地擦過皮膚邊緣，滑涼的觸感引起肌膚過電般的顫慄。

幸好——

蘇奈在此刻想：幸好沒有任由厄科剪掉他的頭髮。